"请全体学员注意，" 兰利的声音通过运输舰的广播系统传来，“接下来将分批次进入天堑港区，请依次排队下船。”
运输舰的引擎声逐渐减弱，最终归于沉寂。舷梯上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新生们陆续走下甲板，踏上这座承载着太多记忆的港区。
张恒和维达是最后一批下船的，他轻轻捏了捏维达的手："能自己走吗？"
维达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摇了摇头，触手却已经缠上了张恒的手臂，像藤蔓依附树干般借力站稳。她的小弟们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一反常态地安静下来，缩在她的身边，也不再"噗叽"作响。
码头的木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海风裹挟着铁锈与机油的气味扑面而来，其中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来自天堑港区边缘顽强生长的野花。
天堑港区很大，大得超出想象。
但大部分地方都安静地可怕。
巨大的钢铁框架——像是龙门吊的骨架，静静地立在远处，漆皮剥落，露出深红的锈迹。干船坞里没有水，巨大的坞壁沉默着，水泥表面被雨水冲刷出深色的印记。一些库房的屋顶塌陷了，只剩下焦黑的钢梁倔强地支棱着，空洞的窗口对着灰蒙蒙的天。
没有机器的轰鸣，没有穿梭的人影。只有风，不停地穿过那些巨大的钢铁结构，发出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呜咽。
可仔细看，又能发现一些不一样的痕迹。
靠近他们下船的这片区域，脚下的水泥地虽然陈旧，却清扫得干干净净，没有堆积的杂物。栈桥的扶手虽然油漆斑驳，却没有断裂。远处，一座高大的灯塔矗立着，塔身同样布满锈迹，但顶端的灯室玻璃却擦得透亮。甚至能看到几个巨大的储油罐，罐体下半截覆盖着厚厚的锈层，上半截却刷着新漆，在灰暗的天色下反射出一点突兀的银白。
这就是天堑港区么？
一座被岁月和海水浸泡着的港区。
它的大部分身躯已经沉沉睡去，荒芜而空旷。但在某些角落，依旧有人固执地擦拭着、修补着，维持着它最后一丝微弱的呼吸。
队伍行进得很慢，学院安排的讲解员声音十分低沉，不断讲述着这片土地曾经的喧嚣与悲壮。但张恒的思绪，却随着脚步的深入，被这沉重的氛围拉扯着，飘向了远方，飘回了一段段陌生的记忆。
雪花、漫天飞舞的雪花。
一个金发女子站在港区的灯塔下，修长的身影裹在铁血风格的军装里，肩头落满雪花。她转过身来，眼眸中倒映着张恒的身影。"指挥官，下雪了。"
“是啊，”张恒从她的身后缓缓走来，带着轻松的笑意，“瑞雪兆丰年嘛。来，俾斯麦，试试这个！”
一团松散的雪球砸在俾斯麦笔挺的军裤上，散开一片白印。她明显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看着那个在雪地里笑得前仰后合、毫无指挥官形象的身影。
低头看看裤腿上的雪渍，又看看那个笑得像个大男孩的指挥官，俾斯麦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最终只是无奈地、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接着弯下腰去，用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极其认真地、一点点拂去那点雪花。
画面陡然切换。
不再是寒冷的雪地，而是温暖明亮的室内。光线透过宽大的窗户，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一个紫发的身影趴在巨大的书桌上，小脑袋埋在摊开的书本和笔记里，发出均匀而细微的鼾声。
“Z23老师？Z23老师？” 张恒带着点促狭的声音响起。
趴在桌上的紫发少女猛地惊醒，像受惊的小兔子般弹坐起来，眼镜都滑到了鼻尖，紫色的眼眸里满是慌乱和未褪的睡意：“啊！到！指挥官！我……我没睡！我只是……在思考战术问题！” 她手忙脚乱地扶正眼镜，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试图摆出平日里那副严肃认真的“教导主任”模样，但睡眼惺忪和被抓包的窘迫让她显得格外可爱。
“噗……” 那声音忍俊不禁，“思考得都流口水了？”
“指！挥！官！” Z23的脸更红了，几乎要冒出蒸汽，声音带着羞恼的颤抖，手忙脚乱地去擦嘴角根本不存在的痕迹。
……
港区某个热闹的角落，正在举办一场小型聚会。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酒香和食物的香气。一个白发的驱逐舰少女——拉菲，小脸通红，眼神迷离，手里还抱着一个和她脑袋差不多大的空酒杯，摇摇晃晃地站在桌子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zzz……拉菲……是……最强的……嗝……”
“拉菲！快下来！你喝太多了！”
另一个焦急的声音喊道，是标枪。
“不要！拉菲……还能喝！” 拉菲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摔倒。
就在这时，一双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张恒无奈地看着怀里这个醉醺醺的小麻烦精，哭笑不得的说道：“好好好，拉菲最强。最强的小兔子现在该回窝睡觉了，好不好？”
“唔……指挥官……抱……” 拉菲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像只找到了温暖树洞的小动物，把滚烫的小脸埋进指挥官的颈窝，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绵长的呼吸。
……
书房的窗外是深邃的夜空和繁星。
一个银发及腰的少女蜷缩在宽大的沙发里，身上裹着柔软的毛毯，只露出一张精致却略显苍白的脸。她面前支着一个画板，上面是用炭笔勾勒出的、线条略显凌乱却充满张力的海景——汹涌的波涛，破碎的船骸，还有一只孤独的海鸥在风暴中挣扎。
她画得很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连有人轻轻坐到她身边的地毯上都没察觉。直到那人拿起一支炭笔，在画板角落空白处，极其小心地、笨拙地画了一只……歪歪扭扭、几乎认不出是什么的小动物。
提尔比茨这才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当看到那拙劣的涂鸦和身边人带着点讨好和不好意思的笑容时，那点不悦瞬间消散了。她看着那只“四不像”，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乎看不见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她没有擦掉那涂鸦，反而拿起笔，在它旁边添了几笔简单的线条，让它看起来像蹲在一朵浪花上。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书房内渐渐只余下炭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
“指挥官？”
欢迎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