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维放学后故意自己一个人回家，但他并没有回家，而是绕路朝城西靠近湖边的码头仓库区走去。
据说新来的兽人就住在镇西湖畔的旧仓屋区。他不确定消息的真伪，但心中的好奇几乎快要溢出来。前世那些幻想，如今似乎就在眼前晃悠……他怎么可能按耐得住？
他装作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终于，拐过一道石墙，远远看到一个身影。披着灰旧斗篷，步伐警觉又干净利落。尽管面孔被兜帽遮掩，但那不属于人类的轻盈步伐与斗篷下偶尔晃出的尾影，让诺维瞬间紧张的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喂！”他小跑几步，试图靠近，“你是……那个……”
对方没有回应。
诺维加快脚步：“我不是坏人啦，只是……想和你认识一下……”
少女依旧没有回头。
他不死心地继续跟着。就在他要再次开口时，少女猛然停下。
“啊。”诺维脚步一顿。
只见少女缓缓抬起一只手，指间结出寒霜，一瞬间，冰晶沿着手臂扩散，凝聚出一只泛着冷光的冰之狼爪。
“你在开玩笑吧……？”诺维下意识后退一步。
下一刻，少女猛地转身，低吼一声，带着残影扑向诺维，爪影划破空气，冰屑四溅。
诺维反应迅速，一个魔步闪避，躲开了正面攻击。他刚稳住身形，眼前已现出少女的面容。
那是张清秀得让人一时失语的脸，狼耳因兜帽掉落而暴露在空气中，银色的发丝在风中飞扬。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兜帽滑落，怒火几乎要将空气点燃：“你再跟着我，我就要了你的命！”
少女没有继续攻击，诺维向后拉开距离，举起双手：“我说了，我不是坏人！你看我这身打扮，连个随身武器都没有。”
“你在跟踪我。”少女冷声打断，手中冰爪依旧未散，“所有想靠近的，最后都会说这句话。”
“我只是……好奇。”他喘着气，眨了下眼睛，“想和你认识一下。”
“你们人类，从来不是为了‘认识’才靠近我们。”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特例？”
“特例只存在书里。”
“我以为兽人都很温柔的。”
“我以为人类至少会看场合说话。”
诺维干笑，被怼得一言难尽。
少女皱了皱鼻尖，眉头轻蹙，盯着诺维看了两秒。 “你……真奇怪。看起来是人类，魔力上却有股奇怪的感觉。”
“……什么？” 诺维心口一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那里当然什么都没有。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魔力波动一如往常。
“你回去吧，小少爷。下次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杀了你！”少女转身，尾巴在斗篷中轻轻甩动。
“这也太凶了。”诺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
几天后的下午，军营的训练结束后，夕阳尚未落尽，少年们坐在练武场边的石阶上歇息，身上的汗还未干，铁器与尘土的味道在空气中发酵。
米迦勒丢下训练用的木剑，捶了捶肩膀，抱怨似地说：“真不知道教会在想什么……让那种东西住进镇里。”
米迦勒丢下训练用的木剑，捶了捶肩膀，抱怨似地说：“真不知道教会在想什么……让那种东西住进镇里。”
诺维没有回话，只是抬眼望了望远方的湖岸线，脑中浮现出那个少女披着斗篷、步伐干净利落的身影。
──米迦勒继续说：“你听说了吗？镇西来了户兽人，狼族的。邻居家说她尾巴又长又蓬，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像头没驯过的野狼。”
诺维“嗯”了一声，语气淡淡。
“他们野蛮又危险，从来不信光明神。还信什么……蛮神？战神？连名字都听着就叫人起疙瘩。”米迦勒撇嘴，“真搞不懂那些人为什么不早点滚回荒原去。”
诺维忽然开口了，语气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兴趣：“但是我觉得……兽人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米迦勒眉毛一挑。
“你看，他们有人的身体，却长着野兽的耳朵和尾巴。”诺维偏头看向他，似笑非笑，“不觉得很神奇吗？”
米迦勒翻了个白眼：“所以我才说，他们是堕落的人类啊。被野兽污染了血统，又信那些蛮神。不信光明，不守圣典。”
“可他们好像也没惹到我们什么吧。”诺维低声说。
“就凭他们信的那个东西，就已经够惹神怒了。”米迦勒冷哼一声，“教会说得很清楚，兽人是迷途之子，是该被引导的劣等种。”
诺维沉默了几息，最终没再争辩，只是用水袋冲了把脸，把额前的碎发往后抹了抹。
米迦勒拍拍他的背：“别想太多啦，这些事反正轮不到我们操心。你快点把风系体术练熟才是真的，明天主教那边要来人巡视，别又被排在后头。”
诺维点了点头，低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可他的脑中，却仍回荡着少女怒斥他“跟踪”的那一幕，和她眯起眼时，警觉而孤独的神情。
训练结束后，诺维并没有直接回家。
他悄悄绕过街口，穿过巷道，沿着昨日那条小路再次来到了湖畔。此时正是傍晚，夕阳低垂，湖面仿佛铺上了一层碎金，风从水面吹来，带着点微凉的潮气。他站在岸边，一言不发地望着远处那片旧仓屋的方向，却不见那名少女的身影。
他不知道自己是想再见她一面，还是只是被什么莫名的东西牵引着来到这里。那一爪冰刃的寒意仍留在记忆深处，但更挥之不去的，是她那双愤怒、警觉、却并非空洞的眼睛。
“特例只存在书里”──她说的话犹在耳边。
他蹲下身，拾起一块小石子，朝水面轻轻一抛，水波荡开，划出一道道涟漪，像他此刻心中的不安。
夜色渐深，他才缓缓起身，穿过街道回到家中。伊莲娜在厨房里热着汤，父亲坐在门边擦拭剑鞘。诺维只是轻声打了招呼，便径自上了楼，回到自己房间。
夜里，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思绪如潮水般涌来。
“……难道，不信光明神就是错的吗？”
“人家就不能有自己的信仰吗？自己的族群？”
“光明神……就一定是对的吗？”
他心中那股从未被清晰说出口的质疑，第一次这样鲜明地浮现出来。那并不是反叛，只是困惑，只是试图去理解。
“这也太霸道了吧……”他低声嘀咕了一句，又立刻闭上了嘴，仿佛怕被神听到似的。
夜风从窗缝中钻进来，带着些湖边的潮气。他翻了个身，拉紧被子，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