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完那句话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流出了眼泪,便匆匆从南晓雪的身边离开了。
我跑到了厕所,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跳,泪水濡湿了我的面颊,我看着镜子面前不断流泪的少女,酸涩的情绪中又多了几分心疼。
我在镜子里轻轻摸上她的脸颊,随即轻柔地给她擦干了眼角的泪水。
我轻声安慰她:“不要哭啦,一切都过去了。”
眼泪逐渐被抹干,我给她洗了把脸,接到了主唱的电话。
“喂,你去哪里了?我们等着你去开庆功宴呢,快到校门口来!”
“好,我这就去。”
挂完电话,我看她眼圈不再发红,吸了吸鼻涕,打算走出洗手间。
而我一侧身,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南晓雪。她不知道听到了多少,只是站着看着我,说:“你不是戴可昕。”
连疑问都没有,那应该就是听到了。我对她笑道:“无论你认为是不是,我现在都是戴可昕。”
“你也可以认为我是第二人格之类的东西,但是,戴可昕她不想看到你,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南晓雪大声喊道:“你根本就不是她,你怎么能代替她对我说这种话?!”
我反问道:“那你之前为什么认不出来?”
南晓雪噎住了,我继续说:“你连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从来没了解过,你当然看不出来我们之间的差别。”
我说完之后就离开了,思考了一阵,还是要快点了解戴可昕才行。
这样的话她就能早点回来了。
演出后的庆功宴,我被一群人催着喝酒。我不知道戴可昕的酒量如何,她之前也没喝过,我只能勉强让自己喝了小一杯,结果一杯下肚便头晕目眩,晕了过去。
意识像被泡在温水里,混沌中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失重感。等我勉强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逼仄的房间里。
房间拉着厚厚的窗帘,光线昏暗,只有书桌上的手机屏幕亮着,幽蓝的光映在墙上,像一汪化不开的深潭。
而床边的地板上,坐着一个女孩。
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戴可昕。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裙,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泪湿的脸颊上。
她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偶尔吸气时,那细微得像羽毛拂过的哽咽。
我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想走过去。
脚刚抬起,却发现自己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喉咙也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是坐在那里,双手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手机屏幕还亮着,我看不清上面是什么,只看见她的指尖偶尔会颤抖着碰一下屏幕,然后又猛地缩回来,像是被烫到一样。
眼泪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掉,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一滴,又一滴,规律得像沙漏里漏下的沙。
我急得想喊她的名字,想问问她到底在难过什么,是因为南晓雪?还是因为家里的事?
还是因为,她看到了我的死讯?
思考到这个可能性,我不由得感到惊慌,想走到她的面前。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哭。
看着她哭到抽噎,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看着她用校服袖子胡乱擦脸,却越擦眼泪流得越凶。
看着她慢慢抬起头,空洞的眼睛望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那点微光,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说什么,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我甚至能看清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能看见她泛红的眼角,能感觉到那弥漫在房间里的、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我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肩膀,想告诉她别难过,可指尖穿过的,只有一片冰凉的空气。
她的哭声越来越轻,最后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然后慢慢躺下,蜷缩在地板上,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和她偶尔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我就那样站着,直到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光渐渐被晨光染成暖黄,直到戴可昕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般沉沉睡去。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钝钝的疼不断蔓延。
这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我比谁都清楚,同情是站在高处的俯视,怜悯是带着优越感的施舍。
可我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是想把她护在身后的冲动,是想替她擦掉眼泪的急切,是恨不得替她承担所有痛苦的焦灼。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
我想起初中时偷偷看着邹静的样子,那时的心动带着怯懦的仰望,像仰望遥不可及的星辰。
想起签售会上粉丝们雀跃的笑脸,那时的温暖带着被认可的感激,像冬日里晒在身上的阳光。
可现在,看着地板上的戴可昕,我忽然明白,那些都不是喜欢。
喜欢是看到她哭时,自己的眼眶也会发酸,是知道她藏起的委屈时,想把全世界的温柔都捧到她面前。
原来我已经喜欢上她了。
喜欢那个会在笔记本上抄满我歌词的戴可昕,喜欢那个鼓起勇气去签售会,画着全妆却只敢低头小声说话的戴可昕,喜欢那个被生活磋磨得沉默,却在听到我的歌时眼里会闪微光的戴可昕。
甚至喜欢此刻这个,在黑暗里无声流泪的她。
意识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拽了一下,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
她渐渐变得透明,房间的轮廓也像水墨画一样晕开。我想抓住些什么,伸出手,却只捞到一片虚无。
再次睁开眼时,包厢刺眼的灯光落在了我的脸上。庆功宴一片狼藉,三个人都正趴在桌上打呼噜,胳膊搭在旁边的啤酒瓶上,摇摇欲坠。
我坐起身,指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泪痕的微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邓雯发来的消息:演出超棒的!我录了视频,回头发你
我看着屏幕笑了笑,指尖在对话框里敲了又删,最后只回了句:谢谢
我低头时,目光落在了那双手上。这是戴可昕的手,纤细、白皙,指尖因为练吉他泛着淡淡的红。
“戴可昕……”我轻声念着她的名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或许陈悠说得对,我需要了解她。
“等我。”我小声说着,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会让你笑着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