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含黑暗力量的钥匙啊，显现你真正的神力吧！”
屏幕画面中的女孩念出咒语，用鸟喙形的杖子轻点一下卡牌，卡牌便发出光芒，化作护盾抵挡住了钟塔上发出的能量波。
“啊，是无法结束的一天那一集！用上一集回收的盾牌挡住了时牌的时间回溯，但是最后时牌却被转校生回收了呢。”
动画的进度条还没有放完，坐在我前面的星雅便分毫不差地说出了这一集的结局，给我来了个狠狠地剧透。不过这一集也已经结尾了，实际上并没有影响到观看体验，倒也没什么所谓。
话说回来，尽管大学并不规定座位，但这堂课我基本都会坐在差不多的位置，然后最近，我前面那个位置则一直被星雅占用。今天的课也刚刚结束，好学生的星雅认真听完了这堂课，正在整理她的书本。而坏学生的我自然是上课偷偷看动画片，下了课也打算把这一集看完再收拾东西走人。于是收拾完毕的星雅回过头来，瞥见了我的手机屏幕，认出了我正在看的动画。
“果然这一部才是最经典的魔法少女作品啊。虽然后面的作品把魔法少女题材往黑深残的方向解读，也有做出不少有深度的作品，但是我果然还是喜欢这种给大家带来欢笑与希望的魔法少女形象。不过都上大学了还在看这种本来应该给小孩子的作品会有点奇怪吗......”
星雅害羞起来。
“不管面向什么受众，好作品就是好作品啊。”我接下星雅的话题，“说到底，魔法少女题材是面向小孩子的这种说法其实也并不准确，毕竟也有沿用圣O战争的世界观的衍生魔法少女作品的动画化，内含大量百合补魔内容，并不适宜所有人观看。近些年以邪恶组织女干部调教魔法少女为主题的反套路大尺度作品也颇有人气，要是把这种尺度的东西拿去给小孩子看也有点...啊不好意思扯远了，总之有喜欢的作品是件好事。星雅你那身魔法少女服装也是自己设计的吧？ ”
本想帮星雅打圆场，结果差点向湿咸百合系作品的话题一去不返，我赶紧岔开话题。
“那身衣服确实是我自己设计的，来来回回也修改了挺多次，我还蛮中意的。其实所谓的魔法少女战斗，只要能击败心之界中的怪物就可以，战斗的形式和装备都没有所谓的，但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所以还是向着常规的魔法少女方向设计了一下，连变身台词和必杀技都想好了 ，不过实在是太过羞耻所以没有真的喊过。”
星雅挠了挠头
明明能接受穿那样轻飘飘的裙子跳来跳去，却不能接受喊出自己想的必杀技，我搞不明白星雅羞耻的标准到底在哪里。
“那葵你今天就准备回家了吗？”
“嗯，今天也没有别的事了。”
在我把手机收起来，背起包准备离开的时候，星雅向我提出了请求。
“那样的话，可不可以占用你一些时间，再帮我一个忙？”
......
昏暗的路灯闪烁，一辆破烂的老旧小汽车停靠在一棵梧桐树下。同样昏暗的车灯熄灭后，伴随着被扰动的枯叶飘落，从车上下来的是弯腰低头的一男一女，手中各提一个箱子，那箱子里装的是......
喷壶、抹布和洗洁剂。
当然只有我手里的箱子是这些东西，星雅手里的箱子则藏着那只名叫叮当先生的黑猫。
“所以为啥要大半夜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啊。”
我有些疑惑。
这次的目标是老人家，我们是以帮忙收拾屋子的兼职工的身份进去的，所以提着一堆清洁用具，这个我能理解，不过地址却是在荒废的工地旁边根本没几户住户的居民楼，还是今晚就要驱车赶到，我就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了。
“叮当先生一定要今晚来处理这次的怪物，而且是这么远这么偏僻的地方，所以只好再麻烦你了。”
星雅向我表达歉意。藏在箱子里的叮当先生解释道：
“这次也是我的失误，这只怪物隐藏地太深，我发现时它已经存在了很久，再拖下去恐怕会难以控制，所以越快解决越好。”
既然如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尽快解决然后回家看动画片才是正道。我走进漆黑的楼道，确认着每一户的门牌号。整栋楼入住率并不高，但有人入住的房间都很正常，都是崭新的防盗门，有的还贴了福字，我们也很快找到了目标的门牌号。星雅似乎有些害怕，一直跟在我的身后，不敢向前来。
既然星雅已经失去战斗力，那也只好由我来按门铃了。
门铃响起，过了一会，防盗门被打开，出来的是一位爷爷。
“你们是？”
“我们是兼职的清洁工，来打扫房子的。”
“打扫房子的怎么这个点来？.”
“哎呀老头子，人家是学生兼职，下了课才有空嘛，快让人家进来。”
屋里传来老婆婆的声音，开门的爷爷听了也没有多问，就放我们进了屋。
“小心，心之界已经处于连通状态，怪物随时都可能出现。”箱子里传来叮当先生提醒的声音。
第一次见那只八爪鱼的时候，似乎也是不知不觉间碰上鬼打墙的。说不定心之界的结界像这样毫无预兆地开启才是正常情况，我还是留了个心眼。
进了门首先是宽敞的客厅，尽管空间很大，但是各种大箱子小箱子和不用的杂物几乎堆满了地面，向里走是两间卧室，大的那间关着门，似乎在正常使用，老奶奶应该住在里面。小的那间则是被用作杂物间，被褥衣服之类的已经把空间占满。厨房和卫生间则是常年使用的痕迹，主要问题是油烟和灰尘。
如此看来，似乎也是上了年纪的老夫妻的常见，腿脚不便体力不支，没有更多的精力和能力去维持房间的整洁，再加上保健品之类的杂物一多，就一点点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你们随便收拾，也不用着急。”
留下这一句，爷爷就进了主卧室。老婆婆似乎是卧病在床的状态，还需要人去照顾。
“那我们也开始工作吧。”
星雅已经准备好了工具，已经率先开始了客厅的清理。
“不用先变身吗？等下真的有怪物出现怎么办？”
“没事的，虽然没有机会让裙子出场有点可惜，但是只要有这个就能顺利完成任务。”
星雅举起她的右手，手杖被她藏在了右手的袖子里，不仔细看的话确实看不出来。这样就不怕被发现了。
“整间屋子都有怪物的反应，已经没有办法确认具体的方位了，你们最好小心。”
藏在箱子里的叮当先生再次提醒我们。看来只能先把屋子清理完，然后随机应变了。我也加入清理工作中。
客厅大部分都是各种箱子，有许多写着各种神奇功效的保健品盒子，有些看起来像药，有些看起来像补品，不过大概都没有起过什么作用，许多都没有开过封。
把这些箱子摆放整齐，在星雅清扫地面的时候，我开始整理客厅的电视桌 。客厅的电视似乎没怎么开过，桌子上也是水杯和药盒之类不算难清理的东西，除了这些还有几张爷爷奶奶旅游时的照片，两个人摆了不同的姿势，背后的风景也换来换去。奇怪的是，婆婆单独拍的照片有几张，却没有爷爷单独的照片。看样子是爷爷负责拍摄的多。
比起这个 ，更让我感到奇怪的是现在的状况。客厅已经快整理完毕，主卧室的老夫老妻偶尔还会交谈，可怪物的影子都还没见着，也没有出现任何像是鬼打墙之类的奇怪现象，正常地就像一户普通的老年家庭。
但叮当先生却仍然确认现在结界是打开的状态，理论上讲现实世界的人不可能进到这里来，而怪物也应该在这里出现，与侵入心之界的我们进行战斗。
“我们还是继续去厨房看看吧。”
星雅提着叮当先生藏身的箱子前往厨房，我也跟了过去。厨房的厨余垃圾有做简单的整理，但堆放的时间也不短，需要全部清理出去。于是我们的分工就变成我来清理这些垃圾，星雅来处理墙上的油渍。本应是简单的工作，但在我抬起垃圾桶时，情况就发生了转变。
一条黑色的影子从堆砌的垃圾中蹿出，冲向了厨房的角落。
“有老鼠！”
我马上把垃圾放下提起一旁的扫帚。正在擦拭油烟机的星雅则是被我吓了一跳，直接爬上了灶台。在老鼠从角落里窜出来试图逃往客厅时，我猛地砸下扫帚，将老鼠砸扁在地上。
“哇！”缩在灶台上的星雅捂住了双眼。
“你害怕老鼠吗？”
“老鼠本身还好，被打的头破血流的老鼠尸体太血腥了，我不敢看......”
星雅向旁边扭动身体。我小心地移开扫帚，老鼠的尸体就在这下面。
但是这尸体却有些特别，它向外散发光芒，然后一点点裂成碎片重新拼接。
这只老鼠是心之界的怪物！它在尝试自我修复！
“星雅！”
“霰弹！”
不等我喊出声，星雅已经反应过来。她举起右手，藏在袖子里的手杖发射出几束光波，将老鼠炸成碎片，飘散到空中。
“把它炸成碎片就不怕吗？”
“这家伙是幻想造物，炸碎了也没有尸体留下，所以完全吓不到我！”
星雅一个箭步从灶台上跳下，把藏着手杖的手举起来，像钢铁侠一样做出戒备姿态，完全想象不到她刚刚缩在灶台上的狼狈样子。
“我们赶紧把老鼠都清理干净，然后拿到核心离开这里吧。”
于是，接下来的任务就从清扫转变为猎杀。我搬动厨房的瓶瓶罐罐把老鼠从角落里赶出来，星雅则发射魔法霰弹将逃逸的老鼠全都射成碎片。霰弹和之前一直使用的炮击不同，散布的光束针对老鼠这种小体型的目标有很高的命中率，没过多久厨房的地面就被净空，再也没有老鼠跑出来。
但是我们却没有回收任何一颗核心。
“也许老鼠群是一个整体，必须要找到领头那一只才能找到核心。”箱子里的叮当先生说。不过厨房已经清扫完毕，想要找到剩下的老鼠，就只剩下被当做杂物间的小卧室可以去了。
我们离开厨房，刚好碰见爷爷从主卧室走出来。
“刚刚乒乒乓乓的怎么回事？”
“啊...厨房里有老鼠，我们抓了半天。不过厨房已经清理完了，现在只剩下那边的小卧室了。”
“哦，辛苦你们了，不要累着，不着急的。”爷爷留给我们一个慈祥的笑容，就拿着水杯进了厨房。我们也赶紧进到小卧室关上门，准备继续捕捉老鼠怪物。
小卧室堆满了衣服和被褥，还是由我来负责整理这些花格袄和连衣裙，星雅在旁边戒备，以便在老鼠逃窜的同时就将它射杀。然而奇怪的是，我翻找了半天，却再没有一只老鼠出现。衣服很快就全都叠放好放进衣柜，被褥也都收了起来，角落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真是奇怪，怎么就没有了呢？”星雅不耐烦起来。我也一屁股坐到床上，重新观察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本来就没有存放食物，没有老鼠的生活痕迹应该很正常。但是如果没有老鼠的话，怪物的核心会藏在哪里呢？
这间屋子里就只有衣服和被褥，找不到任何线索。而且衣服几乎都是老太太喜欢的款式，我不怎么会处理裙子，收拾起来还挺麻烦。
等等，男装呢？
那个爷爷的衣服放在哪呢？
我打开衣柜的门，里面堆着的是冬天用的厚被子，上面挂着的是女式的羽绒服，没有看到任何一件男式的衣服。
我在小卧室四处翻找，把刚刚叠好的衣服又都展开来。
“你在找什么？”星雅也跟到我的身后。
“我有个不好的预想。”
我还不能确定，所以不能多作回答，只是希望能找到什么东西否定我的想法，然而事与愿违。
我没有找到爷爷使用的生活用品或是衣服。但我在床头柜里找到了一张身份证，的确是爷爷的身份证。
但是它缺了一个角。
“所以这间房子，从我们进来的时候就只有一个人，对吗？”
我打开小卧室的门，爷爷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我将那张身份证举在他的眼前，他也只是微笑着没有说话。
星雅也终于反应过来，她颤抖着将袖中的手杖举了起来，对准了站在面前的爷爷。
我们想要找的核心，我们需要打倒的怪物，我们需要修复的失衡，应该都在那里。惟独不该在那里的，正是这位爷爷。
他本应已经去世，不在这间房子里有些年头了，所以那些照片里只有婆婆有一个人的照片，所以小卧室的衣服里没有男式的衣服，所以那张身份证被剪去一个角，作废了。
“我们真的要......”
星雅的声音也在颤抖。
“恐怕是的。”
眼前的老人只是心之界的幻影，是幻想的造物，星雅已经明白这一点。但向他开火，所做的事情却和杀人没有两样。我能面不改色地杀死一个陌生人吗？我一定是做不到的。星雅也一定难以做到吧。
“老头子......”
主卧那边传来开门的声音，婆婆扶着门框来到了客厅，站在了两个年轻人和一个老人的中间。但是她没有继续跟爷爷说话，而是说：
“神明，神明大人，我没有办法再将我的老伴留在身边了吗？”
“是的，人死不能复生。两界平衡已被打破，能到今日已是最大的宽容，节哀。”
叮当先生不知何时离开箱子，来到了客厅。他在客厅的茶几上旋转一圈，然后端坐在茶几中央，充当了威严满满的神明的角色，为婆婆宣下判决。
“这样啊，这样啊。”婆婆并没有多说什么，但也没有离开，只是站在那里，准备亲眼看着一切的结束。
我握住星雅的手，让颤抖的手杖稳定了下来。
“来吧，我们一起。我也来扣动扳机。如果有什么罪孽的话，也理应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承担。”
星雅闭上了双眼，洋红色的能量在手杖的宝石上聚集，闪耀，放射出去，贯穿了爷爷的身体。
爷爷化作残影，又裂成碎片消散。怪物的整体并非只有爷爷一个人型，而是整间屋子所有与爷爷有关的生活痕迹，药盒，箱子，厨房的炊具，留下的油烟，一切由婆婆的执念留下的东西，都化作碎片，一点点地消散。房屋又变回了它本来的样子，空旷，孤独，毫无生气，只留下那颗菱形的核心漂浮在半空中。
星雅沉默着将它回收，我们离开了。
这样的沉默在那之后也在我们之间弥漫。直到几天之后的晚上，星雅敲响了我的出租屋的门。
“老婆婆也去世了。”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那位婆婆恐怕也是靠着爷爷的支持才有信念与病魔斗争，哪怕爷爷已经离世，留给她的只有那一点执着的幻影。如果那仅有的幻影也离去了，那位奶奶的离去也就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我无话可说。从结果来看，的确是我们制造的这样的结果，但我们不得不制造这样的结果。任何安慰、开脱、解释的话语在此时听起来都苍白无力，不能轻飘飘地说出口。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待在星雅的身边。
“我明白我们做的是正确的事，我明白人死不能复生。我明白如果我们不这样做，心之界与现实世界的界线崩坏会带来多么可怕的后果。”
星雅说。
“我也是和我的奶奶相依为命走到了今天，我的奶奶在面对我的爷爷的去世，我的父母的出走，她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一想到这里，我就......”
星雅没有继续说下去。
沉默中，夜晚变得深邃，黑暗，不可觉察。我们在这样的沉默中度过了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