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满收尾。”
这四个字在她脑海里转了一圈，像一颗石子投入湖面，激起细微的涟漪。
她垂眸，目光落在碗里金黄的锅巴上，觉得食欲淡了几分。
程宇安的家境一定很好。
这个念头突兀地浮现在她脑海中。
这个问题她之前其实想过。
他衣服的牌子，点菜时熟练的语气，举手投足间那种被精心教养出的从容，都能窥见一二。
她没刻意调查过，也没有问过他，但金融圈待久了，看人的眼光总是毒辣的。
而她呢？
黎晚意轻轻咬了一口锅巴，酥脆的声响在齿间炸开。
她当然也不差。
T大金融系的传奇，景明资本最年轻的MD，她的履历足以让任何人闭嘴。
她黎晚意二十五岁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来，靠的可都是实打实的能力。
但在这个圈子里，有些东西不是靠能力就能弥补的。
家世、人脉、背景，有时候可能远比个人能力更重要。
程宇安显然属于那个世界。
所以，一个家境优渥的少爷，怎么会和陌生的职场女性有过多交集呢？
那晚的收留，不过是一时心软；今天的饭局，不过是礼貌性的答谢。
程宇安大概也明白这一点。
所以，这是一个礼貌、体面，又不失分寸的告别。
这再正常不过了。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菊花茶。
茶香淡了，泛着淡淡的苦涩。
“黎小姐？”
程宇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嗯？”
她抬眼，神色如常。
“要不要尝尝这儿的双皮奶？”他指了指菜单。
“这家店的招牌甜品，用的是水牛奶，品质很好，很香。”
黎晚意对上他干净的目光。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琥珀色，像是能一眼望到底。
“好。”
她淡淡地说。
他确实很优秀。
连这种细节都无可挑剔。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个人，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子而已。
“黎小姐。”
程宇安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
“我刚刚说的话，可能有些冒昧。”
黎晚意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阳光透过窗户斜照进来，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眼神却清澈得不可思议。
“我的意思是……”
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似乎是紧张了。
“那晚的事情——我喝醉、失态，甚至麻烦你照顾我......”
“这些，我想在今天之后，彻底翻篇。”
黎晚意的手指微微收紧。
果然。
“但是。”
程宇安突然笑了，右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
“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希望从今天开始，能重新认识你。”
“……什么？”
黎晚意微微怔了一下。
(・・)？
“我知道这很唐突。”
程宇安的耳尖微微发红。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在教授那里听说过你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很崇拜你这么优秀的学姐。”
“只是没想到会以那种方式见面……”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自言自语。
黎晚意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不是要划清界限。
恰恰相反，他是想抹去那晚的狼狈，以一个新的、更平等的身份重新开始。
“所以。”
她缓缓开口。
“你不是要和我断掉联系？”
“当然不是！”
程宇安猛地抬头，眼睛睁大，像是被她这句话吓到了。
“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可能不合适……”
他深吸一口气。
“我刚分手，心里很乱，贸然接近你对谁都不公平。”
黎晚意挑眉。
“而且。”
他低下头，声音更轻了。
“但黎小姐你真的是很优秀的人，我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错过和你相识的机会。”
“我也不希望你觉得我是把你......”
当成填补空缺的临时慰藉。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但黎晚意听懂了。
她忽然觉得胸口那股滞涩感消失了。
茶杯里的菊花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舒展，浮在水面上，像一朵小小的向日葵。
“程宇安。”
她叫他的名字。
“嗯？”
“你真的很会说话。”
程宇安一愣，随即笑起来：“这是夸奖吗？”
“算是吧。”
黎晚意夹起一块烧鹅，送入口中。
鹅皮依旧酥脆，酸梅酱的酸甜恰到好处，油脂的香气在舌尖蔓延。
奇怪，明明是同一种味道，现在却觉得比刚才更美味了。
“所以。”
她放下筷子，“你是想和我做朋友？”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程宇安重重的点了点头。
黎晚意手肘虚虚抵着桌沿，十指在唇前松松交叠，腕骨在灯光下划出一道纤细的弧线。
“还有。”
“嗯？”
“别再叫黎小姐了。”
她语气很淡，像落在地上的雪花。
“叫学姐吧。”
程宇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晚意感觉很像被雪水浸润过的黑曜石
“学姐！”
他脱口而出，又赶紧收敛笑意，故作正经地清清嗓子。
“我是说......好的，学姐。”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黎晚意了。
再次听到，还蛮开心的。
这个时候，双皮奶上来了。
洁白的瓷碗里，奶皮微微皱起，表面凝着一层浅黄色的奶脂，底下是嫩滑如豆腐的奶冻。
程宇安用勺子轻轻一挖，奶皮破裂，露出里面细腻的质地。
“快尝尝吧。”
他推到她面前。
黎晚意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奶香浓郁，甜度刚好，入口即化，舌尖还能尝到一丝淡淡的香草味。
“很甜。”
她说。
程宇安撑着下巴看她：“喜欢吗？”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