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宇安眨了眨眼睛，自己，没听错吧？
这是学姐能说出来的话吗？
心跳似乎在这一瞬间变慢了，随即又以一种近乎慌乱的节奏加速撞击着他的胸腔。
这是黎晚意第一次如此明确而主动地向他发出邀约。
之前虽然也一起吃过饭，但要么以感谢为名义发出的邀请，要么是校庆这种顺理成章的相遇。
基本都是他主动的。
像这样，在她主导的空间里，由她自然而然地提出“请你吃饭”，是完完全全的第一次。
“怎么？”
见他没立刻回答，黎晚意微微偏头，唇角那抹浅淡的笑意未减
“小学弟不愿意吗？”
“没有！”
程宇安立刻否认，声音因为急切甚至略微提高了一点。
他随即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听起来更镇定些。
“我是说……好，我的荣幸，学姐。”
黎晚意莞尔，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她按下内线电话，将小林叫了进来。
“下午三点和星海的视频会议照常，资料我已经批注好发回给你了。两点左右提醒我一下。另外，今天的午餐不用帮我订了。”
她语速平稳地交代着，条理清晰，仿佛刚才那个发出略带俏皮邀请的人只是程宇安的幻觉。
但交代完后，她拿起包和外套看向他时，眼尾那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又回来了。
“走吧。”
走出气氛严谨的办公楼，午间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
站电梯里，黎晚意微微皱眉。
自己上班期间，很少认真吃饭，一时间竟有些想不到吃什么了。
她并不常为这种小事犹豫，更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显露这种犹豫。
尤其是在程宇安面前。她下意识地不想破坏自己刚刚建立起来的、游刃有余的学姐形象。
于是，她侧过脸，将问题轻巧又俏皮地抛给了身边的人。
“嗯……小学弟，吃什么好呢？”
程宇安看着她这副难得流露出一点点选择障碍的模样，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沈清有时也会露出类似的神态，忍不住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
不愧是闺蜜，某些时候这种“甩锅”的小任性还真是有点异曲同工。
他没有立刻报出餐厅的名字，而是仔细看向她。
几天连轴转的加班，虽然她妆容依旧精致，气质依旧清冷，但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疲惫是骗不了人的。
他想起她可能又随便应付了好几顿饭，胃恐怕正脆弱着。
“学姐最近加班，饮食不太规律吧？”
他语气温和，带着关切。
“吃点清淡的养养胃比较好。我知道附近有家潮汕砂锅粥，味道很正宗，也很暖和。要不要试试？”
黎晚意有些意外。
她预想中，这个年纪的男生，面对漂亮学姐发去的请客邀请，应该会选择浪漫一点或者精致一点的餐厅吧。
但他给出的建议却如此踏实和……贴心。
她确实没什么胃口吃油腻厚重的东西，一碗热粥听起来莫名地诱人。
她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粥店离景明大厦不远，在街道上一个很显眼的位置，门面算不上很大，但里面收拾得干净整洁，这个点已经坐了不少附近的上班族。
空气中弥漫着米粥沸腾后特有的香甜热气，混合着各种海鲜和肉类的鲜美味道，是种很踏实、很有烟火气的温暖。
黎晚意跟着程宇安走进去，看着他和老板熟稔地点头打招呼，然后被引到里面一个相对安静的位置。
程宇安熟练地点了一份鲜虾干贝粥，又加了几样清淡的小菜。
等待的时候，他自然地用热水烫洗着两人的碗筷，动作流畅。
他这个行为很广东呢。
晚意心想。
暖暖的很安心。
粥很快上来了，巨大的砂锅里，米粒已经熬得开花粘稠，饱满的鲜虾和干贝在其中若隐若现，撒着翠绿的香菜和提味的胡椒粉，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程宇安拿起她的碗，仔细地帮她盛了满满一碗，放到她面前。
“小心烫。”
黎晚意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入口中。
粥底绵密顺滑，鲜甜的味道瞬间温暖了胃，也似乎驱散了一些累积的疲惫。
她忍不住轻轻吁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整顿饭，两人并没有过多地交谈。
程宇安没有刻意寻找话题，只是问了问她粥合不合口味，或者将她多看了一眼的小菜推近一些。
黎晚意也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静和舒适，不需要费心应酬，也不需要维持什么形象，只是专注地吃着眼前这碗熨帖的粥。
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宁静和默契在流动。
黎晚意小口喝着粥，目光偶尔落在对面安静进食的程宇安身上。
他吃相真的很好，明明已经看了很多次了，却依旧觉得很赏心悦目。
从容不迫，在这种充满市井气息的环境里，他身上那种干净温和的气质非但没有被掩盖，反而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说起来，她其实一直很好奇。
她记得以前班里也有个家里很有钱的男生，经常说某家新开的omakase如何，或是某家米其林三星的招牌菜怎样，仿佛只有那些被奖项和价格标签定义的食物才值得入口。
但程宇安似乎完全不同。
他似乎很喜欢有烟火气的馆子。
要不，问问原因？
但是……问这个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以貌取人啊？
算了，不管了，问吧!
她放下勺子，轻声喊道。
“宇安。”
“学姐？”
程宇安抬起头，眼神带着询问。
“我发现，你好像……更习惯，或者说很喜欢来这种很有生活气息的地方吃饭？”
她斟酌着用词，让语气显得平常一些。
“我认识的一些……和你家境类似的人，似乎更倾向于选择那些……嗯，更出名或者说更昂贵的餐厅。”
程宇安闻言，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意思，反而很坦然。
“可能吧。”
他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
“我觉得食物好不好吃，和它的价格或者有没有星数关系不大。“
“重要的是它是否用心，是否能让吃的人感到舒服和满足。”
他顿了顿，看向店外来往的行人，声音温和。
“像这样的地方，能感觉到活生生的生活气息，很真实，也很温暖。我不觉得在高级餐厅吃饭有什么不好，但那更像是一种……特定场合的体验。而日常的烟火气。”
他转回头，目光清澈地看着她。
“才是生活本身的味道吧。我更喜欢这种……踏实的感觉。”
他没有刻意标榜自己与众不同，只是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感受和偏好。
黎晚意静静地听着，看着他在氤氲热气后显得格外柔和的脸庞。
这很程宇安呢。
这个小学弟，似乎总能给她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认知。
他不仅仅是在她面前容易害羞的小朋友，也不仅仅是家境优渥的程少爷，他有着自己独立而成熟的生活哲学，一种不流于表面、向内寻求踏实与真实的品质。
这种品质，在她所处的、往往更注重外在光环和效率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珍贵，也格外吸引她。
她低下头，唇角无声地弯起，继续喝了一口粥。
嗯，味道确实很好。
很温暖，很踏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