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早上了。
手机安静无比。
让程宇安坐立难安。
从早上那通近八小时、结束于他极度羞窘的通话之后，他和黎晚意的聊天界面就再没有过新消息。
他现在像是那种明天就要高考了，却一点没复习的学生。
无比焦虑，在宿舍里来回踱步，心里七上八下。
军师团的小群消息不断，都在好奇持久通话后的进展。
可他一个字都不敢回。
完了完了。
那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因为一夜安眠通话而产生的亲密感，似乎又被一种无形的距离感取代了。
他尴尬了，莫名其妙的觉得这是一件很难堪的事情。
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却依旧很在自我否定。
他越想越沮丧，一头栽倒在床上，用枕头闷住自己。
果然，高手过招，他这种菜鸟还是乖乖躺平比较好吗？
可是，他也算不上真菜鸟啊......
至少是谈过恋爱的人，可为啥......
唉......
就这样，程宇安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泥潭里。
再起不能。
全剧终。
好吧并没有。
但他确实焦虑了一天。
直到——
黎晚意的下班时间。
黎晚意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脖颈，拿起手机。
屏幕上依旧安安静静。
她指尖在程宇安的名字上停顿片刻，没有发消息，而是直接拨通了电话。
嘟——嘟——
铃声只响了两声，就被迅速接起。
速度快得惊人，仿佛电话那头的人一直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喂？学姐？”
程宇安的声音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小心翼翼，甚至还有点……结巴？
“在干嘛？”
黎晚意的声音一如往常般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嗯！刚下课一会儿……”
程宇安老实地汇报行程，然后顿了顿，小声询问。
“学姐……你下班了？”
“嗯。”
黎晚意拿着手机和包，走向电梯。
“今天很忙？”
“啊？还、还好……”
程宇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怎么。”
黎晚意走进电梯，看着镜面里自己带着一丝玩味笑意的眼睛。
语气平淡地抛出致命一击。
“一整天都没消息？”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寂。
仿佛连呼吸声都停滞了。
黎晚意能脑补出程宇安此刻的模样。
他肯定又开始紧张了。
过了好几秒，才传来他磕磕巴巴、慌里慌张的解释。
“我、我没有！我不是……我是怕……怕打扰学姐工作！对！怕打扰你！”
黎晚意轻轻哦了一声。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不言而喻的意味。
程宇安的声音更慌了。
“真的！学姐你信我！我、我其实……想了你好多次……不是！我是说我想给你发消息来着！很多次！”
越描越黑。
解释不清了。
黎晚意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
她走出电梯，来到地下车库。
“程宇安。”
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格外清晰。
“在！”
程宇安立刻应了一声。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像被点到名的小学生。
正在等待老师的审判。
然而，预想中的询问或者调侃并没有到来。
黎晚意的声音透过电流，清晰地、温柔地传来。
“宇安，在我面前你不用那么紧张。“
”你还记得吗？”
“我说过，想我可以直接来找我，想说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
程宇安愣住了。
“所以。”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清冷，温柔，沁人心脾。
“你可以，试着主动。如果不会的话，我会教你的。”
大脑一片空白。
程宇安能感受到他脸上的炽热。
而且温度还在上升。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羞窘。
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看穿、又被全然接纳的震撼和……感动。
她都知道。
她知道他的笨拙，知道他的试探，甚至知道他背后可能有朋友在支招。
但她没有点破，没有笑话他，反而……
在用她的方式引导他。
“不要害怕。”
她的声音放缓，像最柔和的夜风，。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你只需要带着真心来见我就好。”
程宇安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眼眶发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似乎是在给他消化的时间。
然后。
他听到黎晚意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继续说：
“我知道你在学。”
“我也知道你不想让我的生活过于平淡。”
“所以才在尝试。”
“但是，宇安，”
她在他的名字后边停顿，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温柔。
“你本身就是惊喜。”
“你的任何行为，只要是出自你的本心，对我来说都是惊喜。”
“我永远不会觉得无趣。”
“所以，放轻松，好吗？”
程宇安猛地用手按住心口。
心跳在一点点的加快，快到他有些喘不过气。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那些绞尽脑汁的战术，那些患得患失的担忧，在她眼里，是小孩子努力想变得更好的笨拙模样。
或许，她是喜欢的。
喜欢看自己为了她去变好的模样。
但不喜欢自己因为她内耗。
她看的，从来都不是他用了什么技巧，说了什么漂亮话。
她看的，始终是程宇安这个人。
她看的，是那个自然的程宇安。
阳光，冷静，却青涩害羞的程宇安。
是他这颗毫无保留、赤诚热烈的真心。
朋友们想的没错，他确实该主动。
但不需要玩心思。
至少在学姐这里，他不用玩任何心思。
只需要做他自己。
“学姐……”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我知道了。”
“对不起……我好像，想太多了。”
黎晚意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一下。
“没关系。”
“现在想通了吗？”
“嗯！”
程宇安用力点头，尽管她看不到。
“想通了！”
“那好。”
黎晚意的语气轻松下来。
“今天工作有点累，想听听你的声音。现在能给我讲讲，你今天都做了什么吗？随便说什么都好。”
不再是需要精心策划的话题，不再是需要衡量效果的分享。
只是一个简单的请求。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听听你的生活。
这就够了。
程宇安清了清嗓子，也笑了起来。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有了刻意的温柔和拿捏。
恢复了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和活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真诚。
“好啊！我今天啊……早上起来发现电话没挂，差点吓死……然后去图书馆看了会儿书，下午……”
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他平凡的一天。
那些琐碎的、甚至有点无聊的小事。
电话那头的黎晚意安静地听着，偶尔发出一声轻轻的嗯表示回应。
窗外，刚刚升起的月光温柔地洒满房间。
程宇安握着手机，心里那片不安的迷雾被彻底吹散。
只剩下一片澄澈明亮的夜空。
月亮能很清楚的被看到。
就像程宇安的心。
已经卸下所有盔甲，将真心展现了出来。
而她，早已张开双手，等待了好久好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