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记忆

作者:修羽HW 更新时间:2025/7/8 23:36:12 字数:6115

三百年的恨意,凝练成一道足以斩断黄泉的剑光。

那光撕裂了亘古的黑暗,将盘踞在九幽绝渊最底层的凶兽巢穴照得一片惨白。剑风如亿万冤魂的尖啸,裹挟着凌绝踏血而来。脚下,是粘稠如浆的污血,浸透了无数骸骨,踩踏其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巢穴深处,盘踞着那头吞噬了无数仙魔的“噬忆”。它庞大的身躯如同腐烂山脉,覆盖着不断蠕动、分泌粘液的褶皱皮囊。千百只浑浊的眼睛嵌在皮肉里,此刻齐刷刷睁开,倒映着那道裹挟着毁灭风暴的身影。它的低吼在空旷的巢穴中回荡,震得顶壁簌簌落下碎石。

凌绝悬停在污血血泊之上,玄色衣袍猎猎翻飞,不染纤尘。他周身散发着极致的寒,目光却比手中那柄名为“绝尘”的古剑更加锋锐,直刺向噬忆兽最中央那只巨大、爬满诡异血丝的独眼。

“孽畜,”他的声音冰冷,字字如碎冰,凿进死寂的空气里,“把她,交出来。”

噬忆兽如山峦般的身躯剧烈震颤,千百只眼睛疯狂转动,粘液瀑布般淌落。它发出一种沉闷、仿佛来自地核深处的咕哝声,那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嘲弄?

一道巨大的裂口,无声无息地在它那腐败如泥沼般的腹部皮肉上撕裂开来。没有内脏,没有血液。裂口深处,是比九幽更深沉的黑暗。黑暗的中心,隐约蜷缩着一团灰白的影子。

那是一个人形的轮廓,被层层凝固的、灰烬般的物质包裹着,像一只被遗弃在时光尽头、风化了万年的茧。唯有一缕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枯槁发丝,从灰白的包裹物中散逸出来,在凌绝剑势掀起的腥风中,无声地拂动了一下。

凌绝的心,在那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捏得粉碎。三百年的恨意,三百年的搜寻,三百年的刻骨铭心,骤然坍缩,化作一股焚烧神魂的业火,直冲顶门!

“阿——沅——!”

这个名字,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杀意与痛楚,从他齿缝间迸出,如同濒死凶兽的咆哮。绝尘剑感应到主人那焚尽一切的狂怒,发出一声撕裂灵魂的铮鸣,剑身光芒暴涨,煌煌如烈日坠渊!没有任何招式,纯粹是倾注了所有修为与恨意的一剑,朝着噬忆兽腹部裂口中那蜷缩的灰白身影,暴烈斩落!

他要将她,连同这承载她三百年的肮脏巢穴,一同斩为齑粉!让她尝尝背叛的代价,让她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剑光,即将吞噬那灰白身影的刹那——

“嗬…嗬嗬嗬……”

一阵低沉、沙哑、断断续续的诡笑,并非从噬忆兽的口器发出,而是直接震荡在凌绝的神魂深处!那笑声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疲惫,一种看尽世情荒谬的讥诮。

“凌绝……”那神魂传音直抵凌绝识海,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毒刺,“你…要斩的…是谁?”

凌绝狂暴的剑势猛地一滞,绝尘剑悬停在离那灰白身影仅有三尺之遥的空中,锐利的剑锋发出嗡嗡的低鸣。他冰冷的双眸死死盯住噬忆兽中央那只巨大的血丝独眼,寒声道:“孽畜,死到临头,还想玩弄神魂把戏?”

“玩弄?”噬忆兽的神魂之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仿佛背负着无法想象的重担,“她…献祭了她存在的‘名’、‘形’、‘忆’…换取…你的生机…代价…便是‘存在’本身…被抹去…”

“三百年…九州生灵…早已遗忘…曾有一个叫‘阿沅’的凡人女子…”

“包括你…凌绝…”

凌绝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立在污血之上。噬忆兽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灵魂最深处。荒谬!这绝对是这头凶兽濒死的疯狂呓语!他怎么可能遗忘?那刻骨的背叛,那三日前的柔情蜜意与三日后的致命背叛,早已化作心魔,日夜啃噬了他整整三百年!

“住口!”凌绝厉喝,剑光再次暴涨,直指噬忆兽独眼,“她盗我本命剑心,毁我道基!此恨,倾尽九幽之水亦难洗刷!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盗?毁?”噬忆兽的神魂波动剧烈起来,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嘲讽,“看看…你的心…你的记忆…真的…还是你的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粘稠的力量,猛地从噬忆兽中央那只巨大的血丝独眼中爆发出来,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缠绕住凌绝的神魂!凌绝本能地想要抗拒,但那股力量带着一种源自亘古的、对记忆的绝对权柄,霸道地撕开了他意识深处某个被重重迷雾封锁的区域!

轰——!

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凌绝淹没。眼前不再是污秽的巢穴和凶兽,景象疯狂旋转、扭曲、破碎……

三百年前,云霞峰顶,杏花如雪。

凌绝盘坐于孤崖青石之上,周身剑气缭绕,却透着难以压制的紊乱与狂暴。他强行冲击剑道至境,遭遇心魔反噬,道基震颤,一缕殷红的血线从他紧抿的唇角蜿蜒流下,滴落在玄色衣襟上,晕开刺目的暗红。

一个穿着粗布麻裙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上峰顶。是阿沅。她清秀的小脸煞白,鬓发散乱,眼中盛满了惊惶欲绝的恐惧。她扑到凌绝身前,不顾那狂暴剑气刮得她脸颊生疼,小手颤抖着,用一条洗得发白的旧手帕,笨拙又急切地去擦他唇边的血迹。

“剑仙大人!剑仙大人您怎么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细弱又无助,“您别吓阿沅!阿沅…阿沅该怎么做才能帮您?”她的指尖冰凉,拂过他滚烫的皮肤,带着细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那眼神,清澈见底,盛满了纯粹的担忧与恐惧,像受惊的小鹿。

凌绝艰难地睁开眼,看到她焦急的小脸,强行挤出一个安抚的弧度,声音嘶哑:“无妨…小劫数…你…莫怕…”他想抬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珠,手臂却沉重如铅。

“您流了好多血!”阿沅的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滚落,砸在凌绝的手背上,灼热滚烫。她慌乱地在自己身上摸索着,最终从怀里掏出一根细细的红绳。那红绳很旧,却洗得很干净,像是她珍藏了很久的东西。她抖着手,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红绳系在凌绝的手腕上,笨拙地打了一个同心结。

“剑仙大人…”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望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执拗,“您要好好的!阿沅…阿沅永远陪着您!永远!”

那红绳系上手腕的触感,微凉,带着少女指尖的轻颤和她身上淡淡的、阳光晒过的青草气息。那承诺,在狂乱的心魔反噬和剑气嘶鸣中,微弱却无比清晰,像一根针,刺入凌绝混乱的意识深处,带来一丝奇异的、短暂的安宁。他冰冷坚硬的道心,似乎被那滚烫的眼泪和笨拙的绳结,烫出了一个微小的缺口。

画面陡然破碎!

阴暗潮湿的山洞,腥臭扑鼻。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一切,那是噬忆兽庞大身躯投下的死亡轮廓。阿沅小小的身躯,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按在冰冷湿滑的石地上。她惊恐地睁大眼睛,望着眼前那不断蠕动、流淌着粘液的腐败巨兽,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凡人…孱弱如蝼蚁…”噬忆兽的声音如同无数砂石摩擦,直接在阿沅的脑海中轰鸣,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贪婪与恶意,“想救他?可以…用你存在的‘名’、‘形’、‘忆’来换…吾…吞噬它们…便放过他…”

阿沅的身体猛地僵住,眼中的恐惧被一种巨大的茫然和绝望取代。名、形、忆?那是什么?她听不懂这些玄奥的词,但她明白代价的恐怖——失去这些,她就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

“他…会活下来吗?”阿沅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濒死的颤抖。

“当然…”噬忆兽的声音充满诱惑与残忍,“他的生机…吾会给他…而你…将归于彻底的‘无’…无人记得…无人知晓…如同…从未存在…”

阿沅的目光越过噬忆兽庞大的身躯,仿佛穿透了山岩,看到了云霞峰顶那个浴血的身影。她眼中最后一丝光芒剧烈地闪烁,恐惧、不舍、挣扎……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去,化为一片死水般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令人窒息的决绝。

“好…”一个字,轻飘飘地从她惨白的唇间逸出,却仿佛耗尽了她全部的生命力。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点了一下头。晶莹的泪珠无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瞬间被黑暗吞噬。

就在她点头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世界规则本身的恐怖力量降临了!阿沅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幻、透明,仿佛一幅正在被无形橡皮擦去的画。她存在的痕迹,她的名字,她的模样,她过往的一切记忆信息……如同流沙般从现实中被剥离、抽走,化作一道道微不可察的、黯淡的光流,源源不断地被噬忆兽腹部的裂口吸扯吞噬。

阿沅的意识在飞速消散,最后残存的一丝清明,让她艰难地转过头,目光投向山洞入口的方向,那里是云霞峰的方向。她的嘴唇微微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口型在绝望地重复着:“活下去…凌绝…活下去…”

她的身影彻底淡化,如同被风吹散的尘埃,消失在冰冷的石地上。只留下噬忆兽满足而沉闷的饱嗝声在洞中回荡。一股无形的、扭曲的力量波纹,以山洞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扫过山川河流,覆盖整个云霞峰,波及更远……

云霞峰顶。盘坐的凌绝身体猛地一震!他手腕上,那根阿沅亲手系上的红绳,骤然变得滚烫,仿佛烙铁!一股纯粹、庞大、带着规则之力的生机,毫无征兆地从那红绳涌入他濒临崩溃的道基!体内狂暴的心魔和紊乱的剑气,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抚平、理顺!道基的裂痕在飞速弥合,甚至比之前更加稳固坚韧!

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冲昏了凌绝的头脑!他猛地睁开眼,精光四射,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根救了他一命的红绳。

然而,就在他目光触及红绳的刹那,一股冰冷、诡异、无法抗拒的力量,也顺着那红绳的链接,猛地刺入了他的识海!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他关于那个少女的所有记忆!

“阿沅?”凌绝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茫然和空洞。“阿沅是谁?”这个名字在脑海中响起,却找不到任何对应的影像、情感、记忆!那个刚刚还为他系上红绳、泪流满面说要永远陪伴他的少女形象,如同被投入强酸的画像,正在他意识里飞速地溶解、崩塌、消失!

心口处,那本已被生机修复的旧伤位置,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绞痛!这剧痛并非来自肉身,而是源于灵魂深处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剜走的虚空之痛!痛得他眼前发黑,身体剧烈摇晃,几乎要从青石上栽倒。

他死死捂住心口,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混乱的意识中,只剩下一种被彻底背叛、被最亲近之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刻骨铭心的冰冷恨意!是谁?是谁盗走了他至关重要的东西?是谁毁了他的道基?是那个…那个系上红绳的…模糊的…影子?那个…凡人女子?!

对!就是她!一个卑贱的凡人!趁他渡劫虚弱,用这诡异红绳为引,盗走了他的本命剑心!毁了他冲击更高境界的根基!然后逃之夭夭!

“贱人!”凌绝双目赤红,猛地攥紧了手腕上那根此刻显得无比刺眼、如同耻辱烙印的红绳!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吞噬了所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仰天发出一声凄厉如受伤孤狼的长啸,啸声中充满了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的狂怒与绝望!他猛地站起身,绝尘剑感应到主人的无边恨意,发出尖锐的嗡鸣,剑气直冲霄汉!

从此,世间再无那个为他系上红绳的少女阿沅,只有一个被“凡人女子”背叛、怀着焚天之恨踏上复仇之路的剑仙凌绝。那根红绳,成了他寻找仇敌的唯一线索,也成了他心口永不愈合的、名为“背叛”的伤疤。

神魂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凌绝猛地从噬忆兽强行灌注的记忆洪流中挣脱出来。他踉跄一步,单膝重重砸在冰冷的污血之中,粘稠的血浆溅起,染红了他玄色的衣摆。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他喉咙深处挤压出来。那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灵魂被彻底撕裂、被真相碾成齑粉时发出的、源自生命本源的绝望悲鸣。他双手死死抱住了头,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仿佛要将那被强行塞入的、颠覆一切的记忆碎片连同自己的头颅一起捏碎。

噬忆兽那庞大如山的身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塌陷。构成它身体的腐败皮肉和褶皱,如同被烈焰焚烧的纸灰,大块大块地剥落、化为灰烬,簌簌落下,融入下方无尽的污血之海。它中央那只巨大的血丝独眼,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最后一丝神采里,凝固着那洞悉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诡谲笑意。

“嗬…真相…比恨…更痛…不是吗…凌绝……”那残存的神念断断续续,如同垂死的叹息,最终彻底消散在崩塌的轰鸣声中。

“不…不!!阿沅!!!”

凌绝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泣血的嘶吼。他不再看那崩解的巨兽,如同疯魔般,手脚并用地在冰冷的污血和不断坠落的巨石碎块中向前爬去!绝尘剑被他丢在一旁,剑身上的光芒彻底熄灭,如同凡铁。他的眼中只剩下噬忆兽腹部那道正在随着巨兽崩解而迅速弥合、缩小的黑暗裂口!

那道裂口,仿佛通往地狱最深处的窄门。里面,是那蜷缩着的、被灰烬包裹的轮廓。

“等我!阿沅!等我!”凌绝嘶吼着,声音破碎不堪。锋利的碎石划破了他的手掌和膝盖,污血浸透了他的衣衫,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道即将消失的光。

就在裂口收缩至仅容一人通过的瞬间,凌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扎了进去!

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瞬间包裹了他。没有方向,没有声音,只有一种绝对的虚无和死寂。他伸出手,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疯狂地摸索着,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凝固的、如同石质般的物体。

他颤抖着,不顾一切地将那冰冷的物体紧紧抱入怀中。触感坚硬、粗糙,带着深渊底层的寒意,刺入骨髓。没有一丝温度,没有一丝柔软,只有死亡永恒的冰冷和僵硬。

他低下头,目光穿透黑暗的阻隔,终于看清了怀中之物。

那不是他记忆中那个鲜活灵动、会哭会笑的阿沅。那是一具蜷缩的骸骨。骨骼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灰白色,如同被时光和遗忘之力侵蚀了千万年。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如同风化石粉般的灰烬,勾勒出她生前最后绝望蜷缩的姿态。头骨低垂,下颌抵在膝盖骨上,空洞的眼窝凝视着虚无。一缕早已失去光泽、枯槁如乱麻的发丝,缠绕在细弱的指骨间。

她像一尊被遗忘之神随手丢弃在时光角落里的粗糙石雕,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化为尘埃。

凌绝的身体猛地僵住。所有的嘶吼,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他抱着这具冰冷、枯槁、被世界彻底遗忘的遗骸,如同抱着整个世界崩塌后唯一残留的碎片,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跪倒在冰冷粘稠的污血里。深渊之底,噬忆兽庞大的残躯彻底化为一座不断坍塌的、巨大的灰烬之丘,伴随着沉闷的轰鸣,碎石如雨砸落。烟尘弥漫,遮蔽了本就微弱的光源,将这片绝望之地彻底拖入更深的黑暗。

凌绝一动不动。他低着头,散乱的白发垂落,遮住了他的脸。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噬忆兽残躯崩塌的闷响,如同迟来的丧钟,一声声,敲在万古的寂静之上。

三百年的滔天恨意,支撑他踏过尸山血海、横渡无尽虚空的执念,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比道基尽毁更彻底的崩溃,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他抱着她,抱着这世间她存在过的唯一证明,却感觉抱着一捧虚无的灰烬。

他以为自己是复仇的利剑,到头来,他才是被命运愚弄至深的可怜虫。他恨了三百年,追杀了三百年,最终找到的,是那个为他献祭了“存在”本身的答案。多么荒谬,多么……凄惨。

“呵…呵呵…”低沉沙哑的笑声,从凌绝低垂的头颅下逸出。不是悲泣,也不是愤怒,是一种空洞到了极致、荒芜到了骨髓深处的自嘲。笑声在崩塌的废墟和弥漫的烟尘中回荡,比哭声更令人心碎。

就在这绝望的笑声中,他左手腕上,那根系了三百年、曾被他视为耻辱烙印和唯一线索的红绳,毫无征兆地,无声断裂。

褪色的红绳轻飘飘地落下,在污浊的血泊中,如同一片凋零的枯叶。

就在红绳触碰到污血的刹那——

“要…活下去…凌绝…”

一个熟悉到灵魂颤栗、却又陌生得恍如隔世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柔软和绝望的哭腔,如同最微弱的风,毫无征兆地、清晰地拂过他的耳畔。

是阿沅的声音!是她最后,无声的诀别!

凌绝的身体剧震,猛地抬起头!那张沾满污血和尘灰的俊美脸庞上,一片死寂的空白。唯有那双曾经盛满寒冰与剑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足以溺毙星辰的绝望和空洞。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终于冲破了冰封三百年的堤坝,从他干涸的眼眶中汹涌而出,混着血污,冲刷而下。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他想喊她的名字,那个被世界彻底抹去的名字,却发现连这个最简单的音节,都沉重得无法吐出。

轰隆——!

头顶,噬忆兽最后一块巨大的残骸轰然砸落!带着毁灭一切的阴影,将下方那跪抱着枯骨、无声恸哭的身影,连同那根断裂的红绳,一同吞没。

烟尘,冲天而起。九幽绝渊的最底层,只剩下永恒的崩塌与死寂。

碎裂的巨石之下,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唯有几点细碎的尘埃,在绝对的死寂中,无声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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