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
——会欺骗人类。
龙叛历141年3月24日。
狩龙城。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人类的救世主、最强人类、猎龙勇者、骑士王——许瑞率领着他的猎龙骑士团自龙族腹地凯旋。
队伍中央，十五位龙王的硕大龙头高悬车顶，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着冰冷而诡异的光泽。
所有龙王被杀，次级龙、半龙和龙仆更是死伤无数。对人类来说，这显然是一场史诗级的大胜，将其称之为人龙百年战争转折点也不为过。
不过对于现在的许瑞来说，血腥的死斗、伟大的胜利、人类的未来都已不再重要。
当披着纯白头纱的上官悦琳手持捧花走来时，骑士王激动地就像是第一次穿越到这个世界时一样。
“您愿意娶上官悦琳为妻吗？“
望着新娘胸前暗绿疤痕——那半年前她为自己挡下绿龙王龙息留下的伤，听着牧师的询问，许瑞下定了决心。
“我...“
但他的誓言还未出口，上官悦琳就突然踮脚吻住了他的唇，许瑞先是一愣，然后回以拥吻。
观礼人群爆发出欢呼，无数的烟花将整个夜空照亮。
当烛台的火光渐次熄灭，婚宴的喧嚣终于沉淀为月光。侍从们撤走宴会厅的最后一尊葡萄酒时，剩下的时间就都留给了春宵一刻。
空气中弥漫着香薰和荷尔蒙混合的奇妙味道，蜡烛的火苗微微跳动，为这座令人沉醉的殿堂笼上一抹暧昧的光晕。
两位新人在铺满玫瑰花瓣的大床上缠绵着，轻声的喘息，欢快的调笑，为这静谧的夜添了几分旖旎。
上官悦琳跨坐在许瑞的身上，淋漓香汗为她娇嫩的肌肤裹上了一层令人迷醉的光泽。
“你真美，亲爱的。”
同样大汗淋漓的许瑞看着自己的爱人，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真像做梦一样。”
“呵呵，是啊。”
上官悦琳轻笑一声，轻轻摩挲着许瑞的胸肌，感受着他的体温和略微有些粗糙的触感。
“如果这样的梦，能永远延续下去，该多好啊......”
“当然能延续下去了，你老公我可是世界上最强的骑士，你是最强的魔法师，那么多龙王都被我们打败了，这世间还有什么能拆散我们的呢？”
面对许瑞的调侃，上官悦琳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笑着异常温柔，轻声索求道：
“可以再吻我一次吗？”
许瑞微微一笑，伸手搂住了上官的脖颈，与她深吻了起来。
一股灼热、粘稠而苦涩的液体就这么被上官悦琳送入许瑞的咽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脖子以下的身体都没了知觉。
“？”
他先是疑惑，转而惊讶，刚想询问上官悦琳，但还没等他问出口，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上官胸前的那块暗绿色疤痕不知何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碧绿色的鳞片！
那是龙的鳞片！
“！”
无数细小的碧绿色龙鳞如潮水般从胸口蔓延开来，最后将她的全身完全覆盖；
一对绿色的龙角悄无声息地从她头上钻出，最后停在头顶处，看起来就好像是一顶翡翠制的冠冕；
一条细长的绿色尾巴和一对巨大的膜状翼从她的背后猛地长出，展开的膜状翼几乎遮蔽了大半个床铺；
而最让许瑞感到恐惧的是她的眼睛，原本摄人心魄的绿色眸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对充满威严与冷酷的金色龙眸。
战利品展厅里，那悬挂着的绿龙王头颅此刻也化作脓水，将银质展台腐蚀殆尽。
“怎么可能......”
许瑞震惊得甚至忘记了挣扎。
他怎么可能想得到呢？
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和他一起出征，经历了无数艰险时刻，互救性命，互诉衷肠，也是自己最爱的这个女人，居然是他与人类最后的仇敌！
“余乃绿龙之王。”
翠翼轻振，狂暴的罡风撕碎了婚房的房顶，星空之下，皎洁、冰冷的月光洒在她完美的胴体上，看起来是如此美丽、高贵和不可侵犯。
一如许瑞初次见到龙的那个夜晚。
“众生亦唤余为翡翠君王、诡计与欺骗之主、百相千面之龙，然余之真名为——”
此刻它的金眸璀璨如朝阳，它的声音冰冷如满月。
“——恰提帕拉。”
沉重的现实似乎将许瑞反抗的勇气都抽干了，他的脸上只剩下了接受现实后的平静。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是许瑞现在脑子里唯一想问的事情，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似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呵呵呵......”
绿龙王讥笑着，然后在许瑞的面前展现了身为百相千变之龙的力量。
时而，她是那个跟在他身后跑的小萝莉，扎着两个可爱的马尾辫，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时而，她是那个和他共同进步的青涩女孩，手中拿着魔法书籍，与他热烈地讨论着魔法的奥秘；
时而，她是那个伴他左右，为他出谋划策的魔法副官，在战场上冷静地施展魔法，与他并肩作战；
时而，她是那个在婚礼殿堂上，眼中闪烁着幸福的泪花，轻声说着“我愿意”，然后踮起脚主动吻向她的妙人。
“够了……”
许瑞的眼神越发冰冷。
“从一开始就是，对吗？”
她变回了那个许瑞熟悉的上官悦琳，然后讥笑着说出了另一个更加让他难以置信的事实：
“不，不是一开始。从山巅之城的孤儿，到武道求索的骑士，再到奉命讨龙的勇者，最后到弑杀龙王的英雄，你的人生就是余最杰出的骗局。”
许瑞无言。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他疲惫地问道。
“因为你是完美容器啊~”
她的龙吟带着愉悦的颤音。
“唯有穿越者的灵魂，才能容纳十四个龙王灵魂而不崩坏。“
恰提帕拉轻轻抬手，十四道颜色各异的光芒从悬挂龙头的展厅中飞出，最终汇聚到了她的掌心内上下翻飞。
“聚魂、炼魂、融魂、铸魂，最后成就余的登神长阶。”
而当她看到许瑞瞳孔骤缩时，便像是玩弄猎物一般，又补上一句致命的温柔耳语：
“换言之，你杀得越多，离成为余的登神长阶就越近！”
她笑着，然后毫不留情地将手中之物强行压入许瑞体内。
“呜啊啊啊——！！！”
顿时，剧痛如万龙啃噬，许瑞只感觉每一寸血肉都在哀嚎。
但许瑞的灵魂悍然昂首，竟在他的体内中掀起黑色的风暴，将十四道暴虐龙魂与绿龙王的毒素蛮横收束，龙王残魄扯入灵魂风暴，翡翠毒液反成了淬炼龙魂的柴薪。
诸龙王的魂魄挣扎着，但它们越是挣扎，这个灵魂熔炉就燃得越发明亮。
见此场景，恰提帕拉指爪如冰锥贯入许瑞胸骨。磅礴的瘴绿魔力灌入许瑞血脉，所经处肌腱迸裂。
“啊啊，多么动听。”
看着许瑞痛苦的模样，听着许瑞的尖叫，她却享受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微扬。
许瑞体内的灵魂风暴开始颤动，新灌入的魔力好似附骨之蛆，顺着血管向他的脑髓攀爬。
每爬一寸，许瑞的自我便消解一分，恰提帕拉的冷笑就在颅腔里重响一记。
终于，许瑞的肉体中心出现了一个黑洞，将他的身体吸了进去，最后化作了一顶镶嵌着无数宝石的璀璨王冠。
“这就是......权柄......”
她的眼神中带着贪婪，当她向那顶王冠缓缓伸出手来，却发现她的手穿过了王冠。
或者应该说，穿过了王冠的幻象。
“什么，这......不可能......”
她先是疑惑，转而化为震惊，伴随着手上毫无意义地抓取动作，她的震惊很快就转为了惊恐。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余的权柄！这是我的权柄！！”
但在彻底确定了眼前的王冠无法归属于她时，她也终于冷静了下来，开始仔细地思考问题的所在。
作为最为聪明的绿龙，她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由于这顶王冠是许瑞所化，因此他对恰提帕拉的排斥同样也被带入了王冠之中。
“许——瑞——！！！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负隅顽抗吗？绝不允许，余绝不允许你毁了我布局了千年的登神之路！”
她伸出自己的右爪，毫不留情地往自己的胸口处猛地一刺，鲜血喷涌，但她却来不及给自己疗伤，而是立刻操纵精血，向那即将消散的王冠幻影涌去。
蕴含了一位龙王一半力量的精血汇聚于一处，终于凿穿了半位面的壁垒，虽然只是一瞬，但这一瞬就足以让她用自己的血污染王冠了。
“咳咳......如此便好，百年，只要再等百年，到那时，呵呵呵呵......”
看着那顶被污染的王冠渐渐消失，她捂着胸口冷笑着，似乎一切仍在掌握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