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快要落下,森林里虫鸣阵阵,枝叶间偶尔发出一些动响。
诺拉一路狂奔,气息凌乱,胸腔火辣辣的疼,脚步渐渐踉跄,终于,他看到一处小泉。
泉水清澈,水面微微荡漾着光辉。
诺拉跌坐在泉边,大口喘息。
就在此刻刺痛感骤然冲入脑海。
无数零碎的记忆片段,如潮水般涌来。
他抱住头,闷哼一声。
断壁残垣、火焰、哭喊、血腥、魔族狰狞的獠牙……
这是原主的记忆。
这里是艾德拉西尔王国。
昔日光辉无比的魔法王国,如今已是魔族与各类邪恶种族肆虐的炼狱。
他原本只是边境一个偏僻村庄的无名村民,过着简单而平凡的生活。
可三天前,魔族入侵,村庄在一夜之间沦为人间地狱。
火焰吞噬了屋舍,亲人、朋友的惨叫还在记忆中回荡。尸体横陈、血流成河,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原主拼死躲进废墟,最终还是被魔族发现……
“这就是前身的记忆啊。”
诺拉低喃,手掌缓缓从泉水中舀起一捧水,拍在自己苍白的脸上,凉意稍稍唤回些许力气。
他抬眼,视线落在泉水中倒映出的影子。
顿时怔住了。
那张脸,美得近乎不真实。
男生女相。
纤长的金发在夕阳下仿佛泻下一缕流动的光,发梢被冷风拂动,如同洒落的金粉。
眉眼精致得令人窒息,细长的睫毛像蝶翼一般微微颤动。肌肤白皙透亮,甚至映出了水面的微光。
唇色浅淡,微微抿起时带出一抹不自觉的冷艳。
虽然还是小孩模样,但是足够妖擎。
在这个血腥与残酷的世界,这样的面孔无异于一种危险的“诱饵”。
“啧。”
诺拉看得自己都有些发怔。
他伸手轻抚泉水中的倒影,指尖触到水面,轻轻荡起涟漪。
不远处,传来了树枝折断的“咔嚓”声。
诺拉瞳孔微缩,“他们追过来了?”
他试着调动魔力,结果什么也感受不到。
“不行,硬拼不了。”
他深吸一口气,披上破旧的斗篷,压低身形,缓缓向森林更深处摸去。
“现在只能苟着,等恢复一些力气。”
森林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风吹过树冠,带来细碎的枝叶摩擦声,但在诺拉耳中,那些渐近的脚步声格外沉重。
“咚——咚——”
一声声仿佛擂在心口。
他已经跑不动了。
体力透支到极限,连呼吸都像在用刀片割喉。
无奈之下,他只能蜷缩在一棵古老橡树的枝杈后面,屏住呼吸,努力不发出一丝动静。
铠甲碰撞声和利剑划过草丛的轻响。
他们在接近。
“该死?是魔族?还是别的什么怪物?”
诺拉全身僵硬,额头冷汗顺着发丝滑落,浸湿了破旧的斗篷。
他缓缓抬起手,想要再试一次调动“圣之判决”的力量,但体内空空如也,连半点魔力波动都感知不到。
“完了真要死在这里?”
“那边!”
一声冷喝骤然响起。
下一瞬,树枝被锋利的剑尖拨开,刺目的光洒在他的脸上。
诺拉怔住。
映入眼帘的是一群身披深色皮甲、手持利剑的武装人类。
“不是魔族?”
诺拉心头一松,却又瞬间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你是谁?”
领头的男人低沉开口,剑尖缓缓指向诺拉的喉咙。
诺拉张了张嘴,嗓子干哑得厉害。
他抬起双手,虚弱地微微举高,示意自己没有敌意。
声音轻微颤抖,却尽力让自己听起来冷静:
“我也是人类。”
周围的武装者神情一凝,几人交换了眼色。
有人低声道:“好像是女的?”
另一人冷哼:“别被外表骗了,魔族有很多能幻化人形的怪物。”
剑锋更近了,冰冷的寒意让诺拉脖颈上的汗毛竖起。
他强忍住心底的慌乱,目光直视领头人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我是人类我是这附近村子里唯一的幸存者。”
“艾德拉西尔王国,南境村。”
他咬着牙,把脑中刚接收的记忆碎片拼凑成完整的话。
短暂的沉默。
空气仿佛凝固。
“……”
领头人微微眯眼,似乎在分辨他说话的真假。
“队长。”
有人低声问,“要不要先抓起来?不管是人是魔,回去让大人审问。”
诺拉手心湿冷,心脏怦怦直跳。
他能感觉到剑刃上若有若无的杀意。
他声音微弱,却透着一丝倔强,“如果你们怀疑,可以检查我的血。”
他抬起手腕,伤口处隐隐渗出鲜红的血迹——人类的血。
领头人的目光在那抹殷红上停顿了片刻,眼神微微一动。
“带回去。”
营地位于森林深处,篝火在夜色里忽明忽暗,烟火味混着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四周是紧绷着神经的佣兵们,他们的甲片反着冷光,偶尔传来兵刃碰撞的脆响。
诺拉被押着走进来,双手还被麻绳粗糙地绑住,手腕处隐隐泛红。
他目光微垂,面色冷白,尽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意。
哪怕他的脸在火光中如雕刻般精致,却也因此让不少佣兵投来戏谑的目光。
“队长。”
帐篷内,一个身形高大、满脸胡茬的男人抬起头,鹰隼般的眼睛落在诺拉身上。
诺拉心口微紧,但表面不动声色,他知道,越是此刻,越不能露怯。
“来历。”队长的声音低沉有力,像磨过的刀锋。
诺拉抬眼,声音干涩却平稳:“艾德拉西尔王国南境村的幸存者。”
“南境村?”佣兵队长微微挑眉,眼神里闪过一丝探究,“死的都死光了,你怎么活下来的?”
“运气好。”诺拉语气克制,似乎不愿多说。
队长盯着他看了几秒,似笑非笑,似乎想从这张漂亮得过分的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忽然落在诺拉颈间。
微弱的火光下,一条细长的银链若隐若现,挂在诺拉的锁骨下方。
“那是什么?”队长声音一沉,眸中闪过一抹精光。
诺拉心头一紧,下意识想抬手去遮挡,可双手被绑,反而让那吊坠彻底露了出来。
那是一枚古朴的银质小锁,锁面刻着复杂的纹路,中央镶嵌着一颗小巧的红宝石。
“说。”队长的目光锐利得像刀,“这项链哪来的?”
诺拉呼吸微顿。脑海里翻涌起原主记忆中的零碎画面:那个和自己一起在南境村长大的青梅,笑着把项链挂在他脖子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我的。”诺拉抿紧唇,平静回应,“从小戴到大。”
帐篷内一阵短暂的寂静。
下一秒,佣兵队长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像猎人终于发现了珍稀的猎物。
“哈哈哈哈哈!”
“公爵家的小姐,竟然落到我们手里?!”
诺拉:……什么鬼?老子我是男的。
在旁的佣兵突然出声,“公爵小姐?”
队长眯起眼,笑容冷冽,“你以为这东西普通吗?这是布莱德维尔公爵家族徽记,十三年前走失的小姐脖子上戴着的正是这条锁链。”
“没想到啊,公爵的血脉,居然落到我们这些佣兵手里。”
他站起身,步步逼近诺拉,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贪婪和兴奋:“小家伙,知道你值多少钱吗?”
“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队长收回目光,唇角浮起一丝冷意。
“我们现在,握住了通往王都的钥匙。”
他挥了挥手:“押起来,好好看着,她是我们最大的筹码。”
“是!”两名士兵立刻架住诺拉,将他往营地深处拖去。
破旧的斗篷下,诺拉的手指缓缓收紧。
公爵家的小姐。
最大筹码。
心脏剧烈跳动,他却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稳。
“所以原主死去的青梅竟然是公爵家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