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悬赏单上的指引,诺拉穿过塔布拉斯城西侧最干净、最安静的一片街区。
这与锅灰巷如同两个世界。街道平整干净,建筑立柱雪白,铁艺窗栏打着油光,偶尔有贵族的马车驶过,马蹄声清脆如钟。
他低着头,兜帽压得极低,不敢引起多余注意。
那座银顶的宅邸并不难找,高高的围墙上镶着家族徽章,门前两名守卫身披轻甲,目光如刀。
“什么人?”
诺拉将那张盖有印玺的悬赏单从怀中取出,双手奉上:“我是来应召的。”
守卫低头一扫,又抬眼看他几眼,才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点头。
“跟我来。”
他被带进主宅。
宅院极大,花草规整得仿佛用尺量过,石子路干净无尘,一尘不染,贵族的奢靡在细节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等他们穿过长廊时,一名身穿深绿色长裙、系着洁白围裙的女仆已等在门前,双手交叠在腹前,神情冷漠。
她看了诺拉一眼,眉头微微蹙起。
“年纪还行,打扮……也干净。”语气没有情绪起伏,却藏着审视与试探。
诺拉微微低头,将脸藏在兜帽阴影中。
“跟我来。”女仆淡声道,转身走入长廊尽头。
诺拉默默跟上。
宅邸内部装饰华丽,雕花穹顶、镶金壁灯、一尘不染的地毯,还有窗外修剪得宛如迷宫的庭院——这一切都与他走过的锅灰巷天差地别,像是从泥水里掉进了梦里。
他走得小心,步伐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女仆在一扇银白雕花的大门前停下,轻轻敲了三下。
“小姐,应召者带到了。”
“让她进来。”
门内传出一个清冷悦耳的女声,带着一点贵族特有的矜傲。
女仆将门缓缓推开,侧身道:“进去吧。记得,别乱说话。”
诺拉点点头,低着头走进房间。
屋内布置比外头更奢华,水晶吊灯泛着柔和光辉,厚重窗帘垂至地面,墙角燃着香氛烛台,味道清甜而不腻。
房间中央,一位金发的少女正端坐在高背椅上。
她看上去十七八岁,金色长发被挽成精致发髻,佩着银蓝发饰,一身剪裁合体的浅银色礼裙将她衬得冷冽端庄。她的眼眸如湖面冰蓝,正静静望着诺拉。
诺拉低着头,在她面前几步处停下。
“你,”少女忽然开口,声音清冽,“把兜帽摘下来。”
诺拉指尖轻轻颤了一下。
他当然明白,一旦摘下兜帽,就没有回头路。
不过,他没有犹豫太久。
片刻后,他缓缓伸手,将兜帽掀下。
金色的长发如水般泻落,垂至肩头。他肤色白皙,五官清秀,蓝色眼睛如湖水般宁静,鼻梁挺直,唇形柔和,即使不施粉黛,也像是从绘画里走出的贵族少女。
“……”
贵族小姐愣了一瞬,目光不自觉在他脸上停了几秒,神情稍缓,眸中似有一丝满意。
“很好。”那位贵族小姐微微颔首,淡淡地开口,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这副模样,果然没让我失望。”
她站起身,裙摆微动,缓步走到诺拉面前,细细打量他。
“金发、蓝眼,气质安静不张扬……嗯,比我之前预想的还要合适。”她像是在评价一件精致的瓷器,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诺拉略微低头,轻声问道:“请问……这个任务该怎么做?有什么要求吗?”
他语气恭谨,眼神却冷静如常。
小姐转身走回高椅前,坐下,姿态端然,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不必担心。”她答得很随意,“你今天能顺利站在这里,就已经完成了最关键的一步。”
“任务的内容、要求、行为规范,明日会由女仆一一向你说明。”她轻抬下巴,目光落在诺拉脸上,像是看着一个刚入笼的金丝雀。
“今天你就先休息。洗个澡,把身上的灰尘都弄干净。我不希望明天见到你时,还带着锅灰巷的味道。”
诺拉顿了顿,还想再问点什么:“那小姐您是——”
“够了。”小姐语气忽然一冷,声音不重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出去。”
她重新转开目光,似乎对接下来的任何话题都不感兴趣了。
门口那位女仆已默默站定,一步不离地守着。
诺拉咽下未出口的疑问,点了点头,轻声道:“……明白。”
他转身离开,脚步轻缓,没有丝毫停顿。
身后门扉“咔哒”一声合上,隔绝了室内金碧辉煌的灯光与那道清冷的目光。
女仆没有废话,领着他穿过一条走廊,穿进偏僻侧翼的客房区。
“这里就是你暂住的房间。”她说完这句话后,顿了顿,又加了一句,“热水已经备好了,用完铃召我,我会带人收拾。”
她神情依旧冷淡,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再普通不过的任务。
诺拉轻轻点头。
“谢谢。”
女仆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转身离开。
房门关上的一瞬,诺拉终于脱下了那身穿了一整天的粗布旧衣。
他站在屋内,望着铜镜中的脸。
老子真他妈好看。
诺拉扇了自己一巴掌,什么时候还在这里臭美。
诺拉叹了口气,伸手将一缕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走向洗浴间。
热水早已放好,微微冒着雾气。他脱光衣物,走进木质浴桶中,热意包裹住他瘦削的身体,肌肉瞬间放松了些许。
他靠在桶沿,闭着眼,一边思索着接下来的局势。
这个贵族小姐显然不是随意找人来“跑腿”的——她眼光太挑剔,屋子太规矩,话里行间也带着精心设计的痕迹。
那张悬赏单写得简单,几乎没有任务详情。
“是因为我这副皮囊?还是……别的什么?”
诺拉指尖敲了敲桶沿,水面微晃。
不论如何,这个地方确实是他目前最有可能得到魔法的突破口。以他现在的身份和资源,绝不可能靠自己闯入什么学院或教会,若能借贵族的势……哪怕暂时被当做玩物也不是不能接受。
洗完后,他用毛巾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内衬衣物与柔软睡袍——显然是为他量身准备的,材质上乘,样式规矩又略显华丽。
屋子不大,但安静整洁,床铺是松软羽绒,被褥干净,桌上还放着一小壶热牛奶和两块点心。
他走过去,把牛奶端起来嗅了嗅,确定没毒后一口气喝完。
肚子暖了点。
床很柔软。但是因为长时间没睡这么柔软的床,他都有点不习惯。
他关了烛台的灯,拉上窗帘,躺入床中,黑暗中睁着眼睛,沉默良久。
直到极深的夜里,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魔法……给我点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