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依依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坐在地板上,指尖还残留着触碰唇角时那抹滚烫的触感。
那句“你笑起来,比较好看”像带着魔力的回音,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每一次都激起一阵甜蜜的酥麻感,让她忍不住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不是哭泣,而是压抑不住的、无声的傻笑。
昂贵的日料孤零零地躺在旁边,香气弥漫,却远不及心口那股暖流来得诱人。
自那晚之后,宋依依感觉自己像是被注入了一种奇异的能量。
通告依旧密集,面对镜头时,那份“完美”似乎多了一丝由内而外的光彩,经纪人李姐都忍不住私下打趣:“依依,最近是不是偷偷用了什么神仙护肤品?整个人都在发光啊!”
宋依依只是笑笑,心里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雀跃:不是护肤品,是……风的味道,是公园里老爷爷的棋局声,是那碗加了花生碎的凉粉,是……一个穿着明黄色制服的人一句笨拙的夸奖。
她开始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试图靠近那个给她带来光亮的世界。
点外卖的频率直线上升,理由也越来越“离谱”:
“突然想喝XX路那家店的芋泥波波奶茶,听说要排很久队?”
“剧本里写到女主吃糖炒栗子,突然也想尝尝……”(备注:要刚出锅的,烫一点的)。
“家里的智能扫地机器人好像坏了?能帮忙看看附近有没有五金店送个小螺丝刀吗?”
每一次,她都心怀忐忑地期待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配送员栏。
而谢以生,似乎成了她专属的“难题解决者”。
无论订单多么奇怪或路途遥远,只要他接到,总会准时送达,他依旧不多话,递过东西时,眼神温润平静,偶尔会根据订单内容提醒一句“奶茶加了双倍芋泥”、“栗子很烫小心”、“这是十字螺丝刀,型号应该对”。
宋依依的心,就在这一次次短暂的、隔着门缝的交接中,像被温水浸泡的茶叶,一点点舒展、沉溺。
终于,她不再满足于门缝后的惊鸿一瞥。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提前结束了工作,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运动装——深灰色连帽衫、黑色运动裤、棒球帽压得低低的,脸上只涂了防晒,戴着一副几乎遮住半张脸的黑框平光镜。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确保自己像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出来跑步的年轻女孩。
她骑着别墅车库里那辆落灰已久的普通自行车,凭着记忆,来到了上次谢以生带她吃凉粉的那个老城区街角。
她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买了份报纸假装看,实则墨镜后的眼睛紧张地扫视着路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她怀疑自己是否记错地方或者谢以生今天不跑这片区时,那抹熟悉的明黄色身影,像一道温暖的光线,从熙攘的人流中驶来。
谢以生停在一个小区门口,下车,提着外卖快步走进单元楼。
宋依依的心跳瞬间加速,手心都有些冒汗。
她深吸一口气,推着自行车,装作路过的样子,慢慢靠近他停在路边的电动车。等他出来时,她正好“路过”车旁。
“咦?好巧啊!”她装作刚认出来的样子,摘下一点墨镜,露出惊讶的笑容,“谢以生?”
谢以生刚把保温箱关上,闻声抬头。
看到眼前这个包裹严实、笑容灿烂的“普通女孩”,他温润的眼中清晰地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了然的笑意,他点点头:“嗯,是挺巧。宋……小姐?” 他犹豫了一下称呼,似乎觉得“小姐”在这市井街头有些格格不入。
“叫我依依就行!”宋依依立刻接口,声音轻快,“我……刚好路过这边,想买点东西。”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杂货店,努力让自己的理由听起来自然。
谢以生看了看她推着的自行车,又看看她明显精心“伪装”过的打扮,嘴角那抹了然的笑意更深了些,但他没有点破,他只是温和地问:“买到了吗?需要帮忙提?”
“啊,不用不用!”宋依依连忙摆手,脸有些发烫,“我……我正要回去。你忙你的!” 她像是怕被看穿心思,慌忙重新戴上墨镜,跨上自行车,有些慌乱地蹬走了,背影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谢以生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骑着自行车、略显笨拙却充满活力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温润的眼底漾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的笑意。
他摇摇头,跨上自己的电动车,继续驶向下一个订单地点。只是心情,似乎比刚才更明朗了一些。
然而,现实的引力远比心动的感觉沉重得多。宋依依主演的一部大制作电影进入了紧张的拍摄后期,角色情绪跨度极大,尤其是一场重头戏,需要她演绎角色在巨大打击下彻底崩溃、歇斯底里的状态。
片场气氛凝重。巨大的绿幕前,宋依依穿着戏服,头发凌乱,妆容被刻意画得憔悴不堪。导演的要求近乎苛刻:“依依!不够!还不够绝望!那种被全世界抛弃、连呼吸都觉得是罪过的感觉!再来!”
一次,两次,三次……
宋依依调动着全身的力气去演绎那份绝望。每一次喊“卡”,她都需要助理搀扶才能勉强站稳,巨大的情绪消耗让她筋疲力尽,太阳穴突突直跳。
周围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眼神,导演紧锁的眉头,像无形的压力,一层层叠加在她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
最后一次拍摄。
灯光刺眼,镜头如同冰冷的眼睛紧紧锁定着她。她念着台词,声音嘶哑,眼泪汹涌而出,身体因为巨大的悲痛而剧烈颤抖。她需要跌跌撞撞地冲向一个道具柜,然后瘫软在地,发出绝望的恸哭。
她冲向柜子,脚下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她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膝盖狠狠磕在坚硬的道具边缘,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
同时,连日积累的疲惫、巨大的精神压力、角色情绪的吞噬、还有这突如其来的狼狈……所有的一切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苦苦维持的防线。
她甚至没能完成导演要求的瘫软动作,就直接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剧痛的膝盖,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毫无预兆地、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那不是角色的演绎,是宋依依自己!是长久以来积压的委屈、恐惧、孤独和对“完美”的极度厌弃,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呜呜……好痛……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我……”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精心准备的妆容彻底花了,露出底下苍白脆弱的底色。
巨大的无助感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片场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惊呆了!导演忘了喊卡,工作人员手足无措,经纪人李姐脸色煞白地冲上来:“依依!依依你怎么了?别怕别怕!医生!快叫医生!”
混乱中,巨大的恐慌和无助攫住了宋依依。
她需要一个锚点!一个能将她从这片绝望的泥沼中拉出来的力量!在纷乱的哭喊和嘈杂的人声中,一个名字,带着她全部的依赖和求救的信号,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片场的混乱:
“……谢以生……呜呜……谢以生……”
这个名字像一道奇异的咒语。喊出口的瞬间,宋依依混乱的脑子里,猛地浮现出那个穿着明黄色制服的身影。
他安静地坐在雨夜门廊下望着雨幕的侧影,他递过纸巾时温和的提醒,他小电驴后座吹来的自由的风,他笨拙地递过草编蚂蚱时平静的眼神,还有那句“你笑起来,比较好看”……
那份沉淀在心底的、由他带来的安稳和平和,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光,瞬间刺破了眼前绝望的黑暗。
她的哭声虽然没有立刻停止,但那种濒临崩溃的、失控的恐慌感,却奇异地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抽噎着,蜷缩着身体,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反复地、喃喃地念着那个名字:
“谢以生……谢以生……”
片场死一般的寂静被这个名字打破,随即是更大的哗然!
“谢以生?谁?”
“好像是个男的?依依在叫谁?”
“是助理吗?还是新来的工作人员?”
“没听说过啊……”
经纪人李姐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一边紧紧抱住宋依依颤抖的身体安抚,一边用凌厉的眼神扫视全场,厉声道:“都闭嘴!不许拍照!不许外传!今天的事情谁敢泄露一个字,后果自负!医生!医生呢?!”
她低头看着怀里哭得脱力、却反复念着那个陌生名字的宋依依,眼神惊疑不定,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担忧。
宋依依……这个她一手带大、永远把完美面具焊在脸上的顶流,什么时候……心里藏了一个叫“谢以生”的人?而且,竟在崩溃的边缘,只喊出了这个名字?!
混乱的片场一角,无人注意的阴影里,一个举着手机、原本在拍摄花絮的场务助理,手指正悬在“停止录制”的按钮上方,屏幕上的录像时间,无声地跳动着。
而录像画面里,清晰地记录着宋依依摔倒、崩溃大哭,以及那两声清晰无比的“谢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