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第二天，余昏之时。
太阳位于地平线不远，渐黄的橙光渲染了半片天幕。
在这时间点，艾莉丝庆祝计划的顺利执行，办起庆功宴。
话虽如此。
在这人手不多的庄园里，这场庆功宴基本上是我独自完成。
忙前忙后一上午，自己反而没有胃口去品尝最后的美食。
于是就坐在不起眼的地方，开始一个人喝着葡萄酒。
酒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味蕾。
借着那份独特的微醺，透过玻璃杯观察的其他三人。
艾莉丝看着像一个白痴大小姐，但是那份蠢样是她演出来的。
她藏得很深，很难看清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就从目前的表现来看，她像是把事情变得复杂的乐子人。
而且，也足够冷血。
不然也不会暗示我，要处理掉维希的性命。
简是一个普通的好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如果真的要说的话，那就是她的料理十分糟糕。
真不明白，明明只是一些普通的食材，到底怎么会被她制成毒药？
至于奥德雷特，他完全就是一个笨蛋。
从小听着骑士与英雄的故事，将自己人生的目标也带入其中。
可要知道，骑士精神与英雄行为在这个复杂的世界中，往往被视为缺点。
人是很复杂的生物。
要想在世界上过得更好，抱着天真的理想可做不到。
我想我也是醉了，不然也不会思索这些无聊的事。
现在的首要目标，依旧是自由，而拿到自由便是解除灵魂契约。
此刻我对灵魂契约所知甚少，现在正是一个好机会了解这些。
“奥德雷特，你不是想成为大小姐的专属骑士吗？”
我话音刚落，奥德雷特便放下手中的刀叉，目光缓缓转向身旁的艾莉丝。
他略作思索，便轻轻摇头。
“这……有你在我哪敢呀。”
“嗯，可以呀。”还未等我开口推波助澜，艾莉丝就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喂，见面还没超过两天吧，这么做是不是太轻率了一点，我的大小姐。
借此机会，我趁机提出建议。“你看大小姐都同意了，不如现在签下灵魂契约以表忠诚吧。”
话语刚出，奥德雷特与简就露出一副复杂的表情，而艾莉丝则着保持一副不可捉摸的笑容。
我不禁疑惑，是否自己说错了什么，于是困惑地望向他们。
“哈哈，你们不用太在意，空还不太理解灵魂契约意味着什么。”艾莉丝的笑声在静谧的氛围中打破了沉默。
其他人的表情舒缓了许多，可我仍旧不解。
“简，你知道灵魂契约意味着什么吗？”
“那个……这是只有奴隶才能签订的契约，而且签完之后，生死权力便完全交给了主人。”
“那你知道怎么解除吗？”我继续追问。
简露出泛难的表情，见此艾莉丝替她作出解答。
“只要主人自愿将指尖的血涂抹在契约当中，契约就会结束。不过你就别想了，我现在不可能那样做。”
“为什么，我明明都做了那么多事。”
“因为一旦解除，你就会逃走。”
艾莉丝目光锐利地着我，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
我想要对此反驳，可事实却的确和她说的一样。
有些不满，必须要拉一个人下水。
“奥德雷特。虽然是这样，可是连献出生命的勇气都没有，又何谈骑士忠诚呢。”
听到我的话，奥德雷特露出苦闷的表情。
“可是……我们从见面到现在还不到两天。”
“别听空说，灵魂契约什么的就不需要了，我现在赋予你骑士的证明。”
艾莉丝优雅起身，拿出那把很华丽的剑。
“这是由国王赐予特尔维家族的贵族证明，由今日起赋予特尔维家族专属骑士名号。”
我带着些许遗憾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此时简小步移到我的旁边。
靠得很近，带着一丝犹豫，小声的说:“艾莉丝小姐真好，按理说我们不应该和她同桌吃饭，可她却慷慨地和我们坐在一起。”
我没在这样的社会生活过，所以对此并没有实际的感受。
“是吗？”我浅浅说道。
“很厉害哦，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贵族。”
我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看着艾莉丝为奥德雷特所做的仪式。
艾莉丝将剑身压在奥德雷特的左肩，说着那些空泛的话语。
奥德雷特神情严肃，庄重地接受这一切。
忠诚？永恒？绝对正义？
那也只是片刻的说辞罢了。
或许些誓言在此时此刻确实真挚。
可是将来呢，人生那么长，又有多少事物能始终保持不变？
我又喝了一口酒，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
在那份朦胧当中，看着简和他们一起吃着大餐，耳边隐约的听见艾莉丝对大家的祝词。
真是幸福的一幕。
尽管只有我们四人，尽管我们的相识并没有多久。
但总有一种感觉，一种十分怀念的感觉。
“█，艾莉丝小姐就交给你了。”
“别，你那样做没有意义。”
黑发少女向前伸出手，却没有留住眼前的男子。
没有追上去，在稍微的犹豫之后，她咬牙带着旁边的女子离开了这里。
那是一场狼狈的逃亡，没有任何准备，没有任何计划。
之后某个夜晚，风雨交加。
在破旧的房屋里，两位少女抱在一起相互取暖，忍受饥饿。
就在这时，一位少女手撑雨伞，小心翼翼地溜了进来。
尽管少女十分的小心，但黑发少女仍旧察觉到她的存在。
轻轻的一瞥，露出一丝苦笑。
“简，我不是让你离开吗？”
“我带了一些食物，你和大小姐一起吃吧。”
“奥德雷特呢，他还好吧。”
“他……嗯，很好。”
黑发少女看见简哀伤的表情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知道简这孩子从来不会说谎，而且她也知道奥德雷特那样做的结局。
只是，内心仍旧不自觉的抱有一丝期待。
没有过多说下去。
黑发少女看了一眼旁边睡着的金发少女，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要和我们有联系，明天我们就会离开。”
“嗯，我知道。”
简什么都没有说的悄悄离去，就和她来时一样。
不，也有些不同。
她将伞留在了这里，独自淋着雨消失在黑发少女的视野中。
在这场雨中，传来了一声叹息。
黑发少女轻轻地摇动着旁边金发少女的肩膀。
睁开眼睛。
眼中所望见的，是简的侧颜。
“简？”
“醒了呀，你的酒量可真差。”声音从一旁传来，是艾莉丝的声音。
“艾莉丝大小姐？”
我偏过头，看向与刚才所见画面年幼许多的少女。
艾莉丝抱怨的摊开手，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本来是我打算背你的，不过你看，我就这么高，所以只能劳烦简了。”
“大小姐别这样说，这种事本来就要交给我。”
简露出开朗的表情，与大小姐有说有笑。
我皱了皱眉，忍受着脑海深处的疼痛。
我从来没喝过酒，不对，我有喝过。
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我的酒量应该没那么糟。
在略微的摇晃之中，感受着简的体温。
“说起来…艾莉丝，我……”
“怎么了。”艾莉丝靠了过来。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想说“我之前是不是也这样背过你。”
可是仔细想想，我哪有做这种事。
“对了，这是要去哪。”
“当然是我房间，你不是想在我床上睡觉吗？”
“诶？”
艾莉丝露出皎洁的笑容，看似天真无邪，却有一种小恶魔的感觉。
的确，我那小木屋给了奥德雷特。
简那边还没有来得及打扫。
能去的地方大概也只有主宅。
不，也可以去客房呀!
“昨天不是在客房里睡的吗!!!”
“我的房间比较近，提前对你声说晚安啦~”
——————
要疯了，根本忍不了。
宅邸上上下下，全靠我来打理，人手根本就不够!!!
我已经受够了睁眼就是工作，休息的时间只有睡觉的日子。
看来必须要招点人了。
“简，你有没有兄弟姐妹呀。”
“额，我有一个十二岁的妹妹。”
“很好，让她过来当女仆吧。”
听到我的话，简的脸上立刻露出为难之色。
她思索片刻后，婉拒了我的提议。“太小了一点，做不了什么。”
我早已预料到她的拒绝，这并未出乎我的意料。
“你的工资是多少？”
“一个月四百三十二个银币。”
一千银币等于一枚金币，这样换算下来，她的工资比普通人高不少。
虽然赚的很多，但谁又会和钱过不去呢？
“你一个月的工资提高为一枚金币，把你玩的好又有能力的朋友叫过来。妹妹也过来帮忙，只用打扫一下走廊卫生就行。”
听到我的条件，她眼睛一亮，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头。
“行吧，做的不好，请不要说我妹。”
我急忙点头。“嗯嗯嗯。”
“也不要说我的朋友。”
“嗯嗯嗯。”我连忙点头，然后急忙催促她离开。“你现在就出发，如果她们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我会先和你商量。对了，只要女生哦，毕竟是要照顾大小姐。”
·
大概过了三天，简带着三位女孩来到我的面前。
我坐在长桌前，开始对每一个女孩进行“面试”。
第一位，是一位长相可爱身材娇小的女孩。
看起来年纪大概和大小姐差不多，所以她应该就是简的妹妹。
“叫什么名字？”
“爱。”
“会扫地吗？”
“嗯。”
“ OK。通过，下一个。”
-
第二位，是有着棕色卷发，看起来有一些迷糊的少女。
年纪大概有十八岁左右，是正值青春的年纪。
“叫什么名字？”
“缇娜。”
“会什么？”
“什么都不会。”
听到这样的回答，我忍不住愣了一下。
不是让简，叫一些有能力的人过来吗？
再怎么说，也得会一些技能呀。
“简有说过你有什么优点吗？”
“她有说过我饭做的很好吃。”
居然是简夸的饭做的很好吃吗？真的假的，我都没有受到这样的待遇。
会不会作为朋友，所以故意的夸大了一些。
嗯……算了，无所谓了，能吃就行。
“通过。厨房就交给你来管理，每个月三百银币。食材随便用，尽可能提升你的厨技，但食材的补充就需要你亲自来处理了。听懂了吗？”
“食材真的可以随便用吗？”
额，我觉得重点不应该在这里。
虽然有很多无语的地方，但还是点了点头。
“没错，请随意。下一个!”
-
第三位，是有着白色的头发，长相足以让我为之惊叹的女子。
肌肤宛如温润的玉，白发似雪，即使是最巧手的画师也难以将她的美丽完美地呈现在画卷上。
简居然有这样的朋友，真是没有想到。
如果我是男生，想必我一定会对她一见钟情。
“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要回答你，在询问别人名字之前，难道不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吗？”
她冷眼望着我，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高傲。
如果不是穿着朴素的衣装，我定会认为她是某国的公主。
“我叫空，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珊。”
“好的，通过。”
我话音刚落，她的脸上便闪过一丝怒气。
“前面你都会问一下做什么，怎么到我就没有后续了！”
长得漂亮，本身就是一种职业。
本想这么说，但这样一定会激怒她，于是就顺着她的意思来。
“那你会什么呢？”
“看我衣服，这是我自己做的。”
她露出自信满满的表情，伸手给我查看袖角。
我仔细的看了一番，做工算不上精细，但也远非粗劣之作。
该夸她吗？有些拿不准。
“是自学的吗？”
她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嗯，怎么样，厉害吧。”
如果是依靠自己从零起步，那的确称得上厉害。
要是真的有这样做衣服的天赋，来这里做女仆似乎有些浪费才能。
这样一想，便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想不想变得更厉害。”
听到我的话，她显得更加兴奋。
那原本如冰山美人般的气质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魅力的妖精般的活力。
“说来听听。”
“我可以提供资金，让你去镇上正式学习裁缝技艺。布料与工具的钱，再加上伙食费都由我们来提供。到一定程度时，我还可以请纺织国的老师专门传授你技巧。”
说完这番发言，再度抬头看过去时，她的双眼已经散发着期待的光。
她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甚至原地轻快地跳了两下，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
那高傲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随后冷冷的说。
“对我那么好，不可能没有条件吧。”
“嗯。”我十指交错，轻轻点头。“我需要你签下灵魂契约。”
她听后，脸色瞬间变得冷漠，目光中流露出对我如对待废弃物般的轻蔑。
“签下灵魂契约，若是你要反悔，那我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的确是这样，但你学成之后和我断绝关系，我不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有利益建立起来的联系，就是这样脆弱，充满着猜疑。不过你不用担心，你要契约的对象不是我，是简，这样还可以吧。”
她陷入了沉思，这期间大约过了半个小时。
在她点头同意的那一瞬间，我立即找大小姐求了一份灵魂契约。
“来吧，开始吧。”对着面前的珊与简说道。
她们看着我手中的契约，不知道该怎样做。
我笑了笑，关于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大小姐请教过了。
我让她们按照我说的做。
很快在一阵光芒闪过时，珊的后颈处也发出了微弱的亮光。
亮光并未持续太久，但将头发撩起来时，也能看到与我相同的记号。
大多数人都知道灵魂契约，但其实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子。
也就是说，灵魂契约并不常见。
从镇上打听来的消息，在这个国家里只有贵族拥有魔法，所以可以大胆推测灵魂契约是独属于贵族的东西。
那么，是否可以利用平民和贵族之间对于这件事物认知差，通过诱导或欺骗强行契约呢。
毕竟契约的方式十分简单，在察觉到有问题的时候，就已经迟了。
“喂，发什么呆，答应我的事不要忘了。”
珊打断了我的思绪。
反正有一份契约在我手上，迟早会找到其他的解除方法，此刻还是处理当下的事情。
“先去镇上……去皇都那边也行，要我陪你去找吗？”
“废话，你肯定和我一起去。”她一步跃近，抓住我的手。“现在!立刻!就出发，前往皇都!”
眼前的冰山少女，任何人第一眼都会用“雪”来形容。
就是这样的少女，从手心传来的温度却是无比的滚烫，灼烧着我的内心。
心中似乎有些激动，可随后而来的便是一股遗憾与后悔。
是距离太近，她那令人窒息的美貌让我失了神？
不，大概不是如此，具体是怎样我也说不太清。
正当我疑惑，这究竟是怎样的情况时，大小姐不知从何时来到我的身旁。
“拒绝出轨与私奔。”
“诶，什么意思。”大小姐突如到来，让我略微有些受惊。
“皇都那边离这里太远，如果出事了，我们不能第一时间解决。为了防止那种情况，还是去我父亲那边。”
皇都，贵族的聚集地。
如果是珊的话，的确很容易被人盯上。
我居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真是失策。
内心松了一口气，那如巨石紧压在胸口的感觉总算消散。
如果是要去大小姐父亲那边……欸，那不是国外吗？
“你要让珊去其他国家？”
“与其邀请老师过来，不如去老师那边，这样钱的开销不是少很多吗？”
艾莉丝微微的笑着，那笑容背后藏着的含义，大概和她说的话有所不同。
“好啊，我没意见，一起去吧。”我还没有开口，珊就在一旁插嘴。
我也想说些什么，但话都被她们说了，所以最终也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可就在散场的最后，我还是说了一句话。
单独留给珊的一句话。
“请珍惜，就算你将其当做最无价值的事物，但也还请珍惜这份独一无二的美丽。”
不自觉的伸出手，指尖滑过她美丽温存的脸颊。
她没有闪躲，只是不解的望着我。
我也不理解自己为何会这样做，所以仅留下这句话，我们便擦肩而过。
——
「“抱歉，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不怪你，脸上的刀疤是我自己造成的。而那些事，呵、算了，无所谓了。”
“我该怎么补偿你。”
“我已经受过这人世，所以和那时相反，这次带我去没人的地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