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尴尬，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慕清雪抱着手臂，背脊挺得笔直，坐在那张行军床边缘。
冰蓝色的长发还在往下滴水珠子，几缕湿发黏在绯红未褪的颈侧。
她身上套了件明显大了几号的蓝色格子衬衫——那是刚才找不到能穿的衣服萧默主动递上来的——
宽大的下摆勉强遮到大腿中部，袖口挽了好几道才露出手腕。衬衫底下空空荡荡，刚才情急之下胡乱裹上的破布早就不知道甩哪儿去了。
她脸颊上的红晕一路烧到耳根，眼神却冷得像结了冰，死死钉在地上那个赤着上身的男人身上。
萧默就跪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姿势狼狈。他只穿了条黑色休闲裤，上半身精赤着。此刻，他垂头丧气低着头，左边脸颊上，一个清晰的、微微泛红的巴掌印赫然在目。
屋子里静得只剩下三人压抑的呼吸声。
安雅小小的身影夹在两人之间，成了唯一的活动物体。她抱着那个装着两张粗面饼的破布袋，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小脸因为憋着笑和好奇而涨得通红。
她的目光在萧默赤裸的上身好奇地停留片刻， 只见昏暗的光线下，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胸膛线条流畅，薄薄一层肌肉覆盖在匀称的骨架上，几块轮廓清晰的腹肌在腰腹间若隐若现，又在慕清雪身上那件格格不入的男款衬衫上转了转。小脑袋里不知道转着什么念头，嘴角一会儿抿起一会儿又忍不住抽动着往上翘。
最后，她得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结论：虽然场面很奇怪，但清雪姐姐的“男朋友”身材真不错！
无人开口，窒息的沉默几乎要撑破这间狭小的屋子。
“那个……”安雅终于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脆生生的，试图打破僵局，“清雪姐姐，大哥哥……你们要不要……吃饼子呀？安雅刚刚换来的，还是温热的呢！”她献宝似的举起手里那个小破布袋子，里面露出两张粗糙的、颜色发黄的面饼。
萧默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渴望，他张了张嘴：“好……”
“哼！”一声冰冷的哼声从行军床上传来。
萧默喉咙一紧，后面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脑袋又飞快地耷拉下去，只留一个发顶对着慕清雪。
持续低气压...
“咕噜噜……”
一阵细微却突兀的的肠鸣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僵局。
两人看向慕清雪的方向，默契地没敢挑明声音来源。
她抱胸的手猛地一僵，挺直的背脊瞬间僵硬。
那张原本满是冰霜的绝美脸庞上，刚才强撑出来的冷冽气场瞬间崩塌。
她下意识地就想低头捂肚子，手指刚一动，又强行忍住，只是把脸扭向墙角，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安雅眼睛一转，扬起清脆的童音，努力活跃气氛：“饿了吧？大哥哥？安雅换到的饼可香了！”她献宝似的举起那个破布袋晃了晃，袋口散发出一股朴实的小麦香混合着微焦的气息。
跪在地上的萧默连口应声：“对啊对啊，哎呦我饿坏了都~”
慕清雪看着一对活宝，差点没绷住笑出来，心里那股无名火不知怎么，忽然就泄了一大半。
刚才摔倒时完全是应激反应，给了萧默一耳光后她就后悔了。
可让她道歉？门儿都没有！
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终于开口：“安雅，饼……够三个人吃吗？”问这话时，她的目光依旧没落在萧默身上。
“够够够！”安雅开心地点头如捣蒜，飞快地从布袋里掏出一张厚实粗糙、比成年人巴掌还大一圈的焦黄色面饼。饼子边缘有些烤糊的痕迹，表面坑坑洼洼，散发着最原始的麦香。“看！这么大一张呢！安雅去拿水！”
她手脚麻利地跑到角落，拿来那个坑坑洼洼的铝瓢，里面盛着清澈的凉水。
安雅小心翼翼地把大饼掰开，分成三份。最大的一块递给了慕清雪：“姐姐你最辛苦，吃大的！”然后又掰了一块大小适中的递给萧默：“大哥哥，你也吃。”最后剩下的最小一块留给了自己，小脸上全是满足的笑容。
萧默这才敢抬起头，伸出沾着灰尘的手，迟疑了一下，在裤子上用力蹭了蹭，才接过那块温暖的饼，声音带着感激：“谢……谢谢。”
慕清雪默不作声地接过自己的那份饼。
入手是粗糙的质感，带着锅灶的温度。
她低头咬了一小口。面粉很粗，甚至能感觉到一些磨得不精细的麸皮，嚼起来有些扎嗓子，微微发干。但唾液的浸润下，一丝属于谷物本身的、朴实的香甜气息缓缓弥漫开，安抚着辘辘饥肠。
饥饿感是最大的和解剂。
三人围坐在地板的小小空地上，各自捧着属于自己的那份粗粮饼，默默咀嚼着。
安静的屋子里只剩下轻微的咀嚼声和吞咽声。
几口粗糙的饼咽下，胃里有了暖意，紧绷的气氛似乎也随着食物的填充而软化了一些。
三人一边吃着，慕清雪和安雅向萧默介绍了情况，包括末世的基本信息，以及他如何从水晶里被两女捡到。
出乎慕清雪的意料，萧默完全信任她们，很快冷静下来掌握了现状。
萧默咽下嘴里的饼渣，又拿起铝瓢喝了一大口水，清了清嗓子。
他抬起头，语气认真：
“安雅，清雪……”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称呼。叫“清雪姑娘”似乎太生分，直接叫名字又怕惹对面这位煞神不快。
“我……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醒过来就在这里了。只记得……”他眉头微皱，努力回忆，“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然后……就听到水声，再然后……”他脸上又有点发热，没再说下去。
“谢谢你们救了我。虽然我现在脑子里还是一团乱，连自己怎么被封进那块水晶都不知道……但这份恩情，我萧默记下了。”他眼神坚定。
“萧默？”他用了真名，慕清雪停下了咀嚼的动作，抬起头看他。
这是她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平静。说起来，这小子给了真名，但倒也没有坦诚自己的穿越者身份这个最大的秘密。
你也失忆？怕不是看我们两个女孩天真好糊弄。慕清雪心里偷笑，全然忘了自己之前也装失忆糊弄安雅。
“嗯，我叫萧默。”萧默认认真真地点头，目光坦然地迎向慕清雪审视的视线。
这眼神……慕清雪心头微微一动。
前世那个高大帅气、性格开朗、走到哪儿都自带光环的家伙，似乎真的回来了。
她记得很清楚，萧默家境优越，人缘极好，学业优秀，运动场上甚至还有专属拉拉队。
而前世的自己，除了死磕书本几乎一无是处，像个不起眼的影子。
她至今都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天之骄子，怎么会跟自己这个闷葫芦成了形影不离的死党？难道真就是孽缘？
“好，萧默。”慕清雪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顺着自己之前的“失忆”剧本往下编。
她放下吃了一半的饼，迎着萧默的目光，翡翠色的眼眸里刻意带上几分茫然。
“我醒来时就在这片废墟里，失去了很多记忆，只知道自己的名字。但很奇怪……”她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皱眉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然后才用一种刻意放平的、带着点疏离的语调开口，“我似乎……对你有一种莫名的感应。看到你，或者说感觉到那块水晶的时候，我脑子里……有种奇怪的冲动，好像跟着你，就能找到我失去的记忆。”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所以，在你找回记忆之前，在你想起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水晶里之前……我就暂时当你的护卫吧。”她甩出这个理由，感觉稍微自然了点。
萧默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展开。
他看着眼前这位美丽迷人却自称失忆、还要给他当护卫的冰蓝长发女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当然，”慕清雪像是看穿了他的犹豫，适时地补充了一句，语气微凉，“现在是安雅收留了我们两个，不要给人家添乱。”
萧默回过神来，思考片刻后，立刻点头，语气郑重：“明白了！谢谢你，清雪。谢谢你，安雅。”
安雅在一旁，开心地啃完了最后一口饼子，小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向二人伸出小手。
三人的手握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