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氤氲的水汽渐渐散去，留下镜面上一层朦胧的薄雾。无唯站在镜子前，身上裹着一条过于宽大的浴巾，湿漉漉的银发紧贴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和脖颈，水珠顺着发梢滑落，在精致的锁骨上短暂停留，最终没入浴巾的柔软边缘。
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脸颊：那里曾被莉莉一拳打得血肉模糊，又在颂歌的治愈术下恢复如初，皮肤光洁细腻，仿佛那场惨烈的遭遇只是一场噩梦。
然而，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以及颈项上那圈坚硬、冰冷、如同毒蛇般紧贴皮肤的黑色项圈，都在残忍地提醒她：这不是梦。
“咔哒。”
浴室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无唯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一颤，迅速用浴巾将自己裹得更紧，警惕地探出半个脑袋。客厅里灯火通明，却寂静得可怕。白天那场地狱般的惩罚留下的痕迹已被彻底清除，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反射着吊灯柔和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试图掩盖之前的恶臭，却反而更添一丝冰冷。
她的目光扫过空旷的客厅，最终定格在中央那张宽大的沙发上。
末末斜倚在那里，睡着了。柔顺的黑发披散在靠枕上，精致的面容在睡眠中褪去了平日的凌厉与掌控，显露出一种近乎无害的恬静。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一只纤细的手臂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则垂落身侧，指尖离昂贵的地毯仅一寸之遥。
逃跑？一个疯狂念头瞬间缠绕住无唯的心脏！无唯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前所未有的机会！此刻毫无防备！只要冲过客厅，打开那扇沉重的门…外面是广阔的天地！
她赤着的小脚无声地向前挪动了半步，冰凉的触感从脚底传来。目光死死锁住沙发上的身影。
然而，下一秒，颈项上项圈冰冷的触感瞬间浇灭了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而手指上的触感那她收回了理智。她能逃到哪里去？
无唯眼中的挣扎和希冀如同被吹熄的烛火，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绝望和认命。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僵硬地收回了迈出的脚。
“咕噜噜——”
寂静中，一阵突兀而响亮的声音从她瘪瘪的肚子里传出，如同抗议的号角。剧烈的饥饿感如同实质的利爪，狠狠攥住了她的胃。
无唯下意识地捂住肚子，小脸因饥饿和窘迫而微微发烫。她紧张地瞥向沙发——末末依旧沉睡，似乎未被惊动。
“你饿了呀。”
一个清冷慵懒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如同冰珠落在玉盘上。
无唯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缩回浴室门后，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她惊恐地抬眼望去，沙发上，末末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血色眼眸里没有丝毫刚睡醒的朦胧，只有一片清明和洞悉一切的锐利，正饶有兴致地、带着一丝玩味地打量着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无唯，她像被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
末末缓缓坐起身，丝绸睡袍滑落，露出精致的锁骨。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门后那个瑟瑟发抖的小身影。
“嗯，饿了...”
无唯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恐惧。她死死低着头，不敢与那双红眸对视。
“冰箱旁边的柜子里有吃的，自己拿。”
末末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只是随意地抬手指了指方向。那姿态，像在吩咐一只刚捡回来的流浪猫去食盆。
无唯僵硬地点了点头，身体却像生了根，纹丝不动。饥饿感在灼烧，但恐惧更重。她不敢动，生怕任何举动都会被解读为逾矩，招致惩罚。
末末看着她这副畏缩到极点的模样，微微蹙了蹙眉，似乎感到一丝无趣。她站起身，丝绸睡袍如水般滑过身体。她不再看无唯，抬步走向楼梯。
“你爱吃不吃。”
冰冷的话语飘落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
“只要你不离开这里就行。”
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一声声敲打着无唯紧绷的神经。
“睡...睡哪？”
微弱的、带着迟疑和最后一点卑微希冀的声音，终于从无唯颤抖的唇间挤出，轻得几乎被自己的心跳声淹没。
“嗯？你说什么？”
末末的脚步声顿住，停在楼梯中段，微微侧身，血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客厅角落那个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她似乎真的没听清，又或者，是在享受对方不得不重复请求的窘迫。
无唯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被那目光看得几乎窒息。巨大的恐惧让她再也无法开口，只是把头埋得更低，银发垂落，遮住了她惨白的小脸和通红的眼眶。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了几秒，压抑得令人窒息。末末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唉！”
一声轻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你就住在我办公室左边的卧室。”
她言简意赅地指了方向，不再停留，径直走上二楼，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厚重的房门关闭声传来，如同为这段小小的插曲画上了句号。
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又过了许久，无唯才敢慢慢地、极其轻微地抬起头。确认楼上再无动静，她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挪到冰箱旁的柜子前。
柜门打开，里面堆满了琳琅满目的高级零食：进口的巧克力、精致的饼干、独立包装的肉脯、色彩缤纷的软糖……与她寒酸的生活，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讽刺对比。食物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散出来，诱惑着她空瘪的肠胃。
饥饿最终战胜了恐惧和仅存的骄傲。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没有贪婪地抓取，只是小心翼翼地拿了一袋看起来最普通的面包，又拿了一瓶纯净水。动作轻得像是在偷窃珍宝。
无唯抱着这点食物，蜷缩在客厅沙发最边缘的角落里，小口小口地啃着面包。
填饱了肚子，身体恢复了些许力气，但心却沉得更深。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像一抹无声的幽灵，轻轻推开了末末指定的卧室房门。
房间很大，比她之前见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奢华。一张宽大柔软的白色大床占据中心，铺着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丝绒被褥。空调无声地输送着恒温的暖风，驱散了夜晚的寒意。一切都干净、整洁、舒适得令人恍惚。
无唯走到床边，没有立刻躺下。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丝滑冰凉的被面。极致的舒适感从指尖传来，却让她心底泛起一阵冰冷的恶心。
这柔软的床铺，这舒适的温度，这看似安全的庇护所……都是用她的尊严、她的自由、她赖以生存的能力换来的。
她爬上床，扔掉浴巾，将自己小小的身体蜷缩进柔软得如同云朵般的被子里。温暖瞬间包裹了她冰冷的四肢百骸，紧绷了不知多久的神经，在这极致的舒适中，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迹象。眼皮沉重地合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