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还未干透。
兰府内院,青石板上泼洒开大团大团暗红的印记,如同地狱泼墨师留下的狰狞涂鸦。断肢残骸散落其间,浓烈的铁锈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活人的鼻端。巡夜的风灯在檐角无力地摇晃,昏黄的光晕切割着这人间炼狱,将幸存者惨白的脸映得如同鬼魅。
正房的门槛内,兰疑豹负手而立。靛青儒衫纤尘不染,连三缕长须都梳理得一丝不苟,与周遭的修罗景象形成撕裂般的诡异对比。他脸上那层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面具,此刻碎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深潭般的阴沉和一种睥睨血海的漠然。几个心腹门客战战兢兢地拖拽着地上的残尸,动作僵硬,不敢发出半点多余声响。
庭院中央,两根粗木桩深深砸入地里。素落山被粗糙的牛筋绳紧紧捆缚在左边柱子上,胸前的伤口虽草草包扎,依旧洇出大片刺目的暗红,他脸色灰败,嘴角残留着血痕,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牵动伤口,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右边柱子上,墨薄霜低垂着头,乌黑的长发凌乱地遮住了大半张脸,那柄令人生畏的乌鞘长剑被随意丢弃在他脚边,沾满了泥土和血污。他全身被一种特制的、浸了油的粗麻绳捆得如同粽子,绳结深陷皮肉,显然是为了彻底封住他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
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素落山压抑的咳嗽声,在弥漫的血腥中显得格外刺耳。
一阵嘈杂的脚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院门处,几个凶神恶煞的护院推搡着两个人影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幽隐烟。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灰色仆役服,低眉顺眼,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被一个彪形大汉粗暴地推搡着,脚步踉跄。只是那低垂的眼帘下,平静得如同结了冰的湖面。
而被他“押送”着的,正是素流云。她的衣衫沾了些尘土草屑,发髻微乱,脸色苍白,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死死地瞪着幽隐烟,仿佛要用目光将他烧穿。一路上,她所有的质问、叱骂,都像石沉大海,换不来对方一丝一毫的回应。此刻,看到院中如同祭品般被缚在木桩上的素落山和墨薄霜,看到那遍地的血腥狼藉,素流云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到了极致!
“兰疑豹!你这伪君子!恶贼!”她猛地甩开钳制她的护院,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利颤抖,指着兰疑豹,“你竟敢如此!放了我落山哥!放了他!”她指向墨薄霜,虽然不知此人是谁,但那惨状同样触目惊心。
兰疑豹的目光扫过素流云,如同看一只张牙舞爪的幼兽,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愉悦的弧度。他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幽隐烟身上,那阴沉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贪婪精光。
“好,好,都齐了。”兰疑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威压,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拍了拍手,脸上重新堆砌起一种虚伪的、志得意满的笑容,“大患已除,人心已聚!来人!摆宴!为我兰府浴血奋战的兄弟们——庆功!”
压抑的兰府,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瞬间“活”了过来。灯笼被挂起,红烛被点燃,驱散了部分血腥,却带来一种更诡异的喧嚣。仆役们麻木而迅速地穿梭,将院中碍眼的尸体拖走,用清水冲刷着石板上的血污,又飞快地摆开桌椅,流水般端上酒肉。浓烈的酒香和未散尽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
劫后余生的门客们,在最初的惊悸过后,被这刻意营造的“喜庆”和浓烈的酒气刺激着,渐渐放开了胆子。猜拳行令声、粗鄙的调笑声、对刚才那场杀戮添油加醋的吹嘘声,如同沸水般在庭院里翻腾起来。他们大口灌着劣质的烈酒,撕咬着油汪汪的肉块,仿佛要用这放纵来驱散心底残留的恐惧,庆祝自己在这场残酷清洗中幸存下来。
兰疑豹高踞主位,擎着酒杯,接受着心腹们谄媚的敬酒。他的笑容愈发畅快,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野心光芒。素流云被强按在离他不远的一张椅子上,两名彪悍的婆子左右“伺候”着。她面前的酒菜丝毫未动,脸色惨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身体因愤怒和屈辱而微微颤抖。目光扫过柱子上生死不知的素落山,扫过那个同样被缚、低垂着头颅的陌生杀手,最后死死钉在侍立在一旁、依旧低眉顺眼的幽隐烟身上。这个叛徒!这个帮凶!她恨不得扑上去咬断他的喉咙!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或者说,癫狂)。兰疑豹似乎酒意上涌,面皮泛红,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端着酒杯,一步三晃地走到幽隐烟面前。
“隐烟!”兰疑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夸张的亲热,他伸出空着的手,重重拍在幽隐烟略显单薄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让幽隐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好!好小子!今日之局,若非你机警,识破这杀手意图,又稳住大小姐,将其带回……老夫险些阴沟翻船!”
他环顾四周喧嚣的门客,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煽动性的狂热:“诸位兄弟!今日我兰府能斩此大敌,渡过此劫,隐烟当居首功!”他猛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胡须滴落,眼中闪烁着一种攫取人心的光,“老夫向来赏罚分明!隐烟,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兰疑豹的结义兄弟!有我兰某一口肉吃,就绝少不了你一口汤喝!待我等大事得成,裂土封疆,你便是开国元勋!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结义!结义!” “恭喜二当家!” 底下的门客们如同被打了鸡血,纷纷举杯嘶吼应和,狂热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素流云气得浑身发抖,看着那“主仆情深”的一幕,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墨薄霜被缚的身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素落山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幽隐烟,里面是刻骨的愤怒和一种深沉的无力。
幽隐烟在兰疑豹的手掌下,微微垂着头。就在兰疑豹以为他定会感激涕零、纳头便拜之时,幽隐烟却缓缓抬起了脸。
没有受宠若惊,没有感激涕零。
那张平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他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感,看着兰疑豹那张因酒气和狂喜而扭曲的脸。
然后,一个名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从幽隐烟那同样平静无波的唇齿间,清晰地吐了出来:
“陈万贯。”
声音不高,甚至没有刻意加重语气。
但这个名字,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瞬间劈开了庭院里所有的喧嚣!劈开了兰疑豹脸上所有的狂喜和醉意!
时间仿佛凝固了。
兰疑豹脸上的笑容如同被冻结的岩浆,瞬间僵硬、碎裂。他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里面翻涌起难以置信的惊骇、被窥破隐秘的暴怒,以及一种深埋多年、猝然被挖出的、源自骨髓深处的恐惧!那眼神,仿佛白日里见了活生生的恶鬼!
他拍在幽隐烟肩头的手,猛地僵住,指尖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杯中残余的酒液,因为手臂的剧震,泼洒出来,淋湿了他靛青的衣袖。
“你……你说什么?!”兰疑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变了调,带着一种野兽受伤般的嘶吼,完全失去了方才的沉稳和掌控感。他死死盯着幽隐烟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仿佛要从上面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玩笑痕迹。
满院的喧嚣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所有举杯的门客,所有喧闹的笑脸,都僵在了原地。猜拳行令声、吹牛拍马声、杯盘碰撞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兰疑豹那粗重、惊怒的喘息。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沉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幽隐烟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并非笑容,更像是一张完美面具上裂开的一道冰冷缝隙。
“我说,”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如同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却字字清晰,敲打在兰疑豹的心坎上,也回荡在死寂的庭院中,“三年前,丰裕县,陈家。陈万贯。那个被你灭了满门,抢走所有家财,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的……富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在兰疑豹记忆最深、最黑暗的角落。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死人般的惨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你到底是谁?!”兰疑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指向幽隐烟的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巨大的恐惧和被玩弄于股掌的耻辱感瞬间淹没了他,压过了最初的惊怒。
幽隐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平静地扫过庭院里一张张因震惊而呆滞的脸,扫过柱子上挣扎抬头的素落山和墨薄霜,最后,目光若有若无地在素流云那张写满惊愕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我是谁,不重要。”幽隐烟的声音在死寂中扩散开,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重要的是,你兰疑豹是谁。”
他向前踏出一步,明明穿着仆役的粗布衣衫,此刻却仿佛站在了庭院无形的中心,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他攫取。
“你,兰疑豹,边陲铁棘镇的土皇帝?不。”幽隐烟缓缓摇头,语气带着冰冷的嘲讽,“你不过是一条披着人皮的豺狼。表面儒雅,内里龌龊。强抢民女,逼良为娼,活活打死佃户如同碾死蝼蚁!为了聚敛钱财,私开黑矿,多少青壮埋骨其中?为了掩盖你的肮脏勾当,这些年,又有多少无辜者被你灭口沉尸?”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精准地剥开兰疑豹精心构筑的层层伪装,将那些深埋于黑暗、浸透鲜血的罪恶一桩桩、一件件,赤裸裸地抖落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些连府中心腹都未必全然知晓的隐秘,此刻被无情地揭露!
“你以为你依附素家,年年进贡,就能高枕无忧?你错了。”幽隐烟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兰疑豹,“你养私兵,藏甲胄,勾结外族,图谋的是什么?是裂土封王!是取素家而代之!你所谓的依附,不过是等待时机,反噬其主的毒蛇之吻!”
“住口!住口!给我杀了他!”兰疑豹终于从巨大的惊骇和羞辱中挣脱出来,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目眦欲裂!他猛地挥手,指向幽隐烟,对着周围的门客嘶吼!
然而,他的命令如同石沉大海。
那些原本对他敬畏如虎、狂呼“二当家”的门客们,此刻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脸上充满了惊疑、恐惧,甚至是一丝动摇。幽隐烟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将他们心中那个强大、威严、代表着富贵前程的“老爷”形象,瞬间击得粉碎!他们看着兰疑豹那张因暴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恐惧的源头。
“怎么?提不起力气了?”幽隐烟的目光终于落回兰疑豹身上,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他抬起手,随意地指向满桌的酒肉,“散功软骨的滋味如何?兰老爷?还有诸位……兄弟?”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几个试图拔刀的门客身体猛地一晃,“噗通”、“噗通”接连软倒在地,手中的兵刃“哐当”落地。紧接着,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庭院里响起一片桌椅倾倒、身体软倒的混乱之声!方才还喧嚣狂热的门客们,此刻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烂泥,瘫软在地,脸上充满了惊骇和绝望!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浑身酸软,丹田空空如也,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困难!
“酒……酒里有毒!”
“菜……菜里也有!”
惊恐绝望的嘶喊声此起彼伏。
兰疑豹身体剧烈一晃,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他强撑着没有倒下,但双腿已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死死盯着幽隐烟,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你……你下的毒?!什么时候?!你怎么可能……” 他自诩谨慎,入口之物无不严加防范,这毒是如何下的?!
幽隐烟负手而立,欣赏着兰疑豹眼中那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被彻底愚弄的屈辱,如同欣赏一幅绝世名画。
“重要吗?”他淡淡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厌倦,“你只需知道,你的谋反大计,你苦心经营的一切……完了。”
他踱步到瘫软在地、如同死狗般的兰疑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终于清晰地映出了兰疑豹此刻的狼狈和绝望。
“至于我为何要这么做……”幽隐烟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追忆的冰冷,“因为三年前,陈万贯……那本是我的猎物。”
他微微眯起眼,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我花了数月心血,布局,设套,看着他一步步落入我的彀中,看着他引以为傲的财富、精明、人脉,一点点变成我掌中的玩物……那种看着他挣扎、不甘、最终彻底绝望的愉悦……那种亲手摧毁一个人毕生骄傲的滋味,美妙得令人沉醉。”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病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味。
“可是你,”幽隐烟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冰刀,狠狠刺向兰疑豹,“你这条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野狗!你毁了我的游戏!你以最粗暴、最愚蠢的方式,抢走了我的‘成果’!你杀了他!灭了他满门!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那份极致的愉悦!”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掠夺的、冰冷的愤怒:“你偷走了我的东西!兰疑豹!你毁了我精心烹制的盛宴!”
庭院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幽隐烟冰冷的声音在回荡。素流云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惊骇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素落山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幽隐烟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妖魔。墨薄霜低垂的头颅微微抬起,散乱发丝下的眼睛,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同病相怜的冰冷光芒。
“所以,”幽隐烟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如同暴风雨后的死海,“我来了。不是为了什么狗屁正义,更不是为了替天行道。我只是来取回……被你偷走的东西。”
他微微俯身,凑近兰疑豹因恐惧和屈辱而扭曲的脸,声音轻得像情人间的耳语,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你的骄傲,你的自信,你赖以在这片土地上作威作福、视他人如蝼蚁的一切……我都要,亲手碾碎!”
“啊——!!!”
兰疑豹的理智彻底崩溃!被玩弄、被揭露、被剥夺的极致屈辱和恐惧,如同毒火焚心!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暴怒和绝望的狂吼!那原本瘫软的身体,竟在极致的情绪刺激下,爆发出骇人的力量!一股狂暴凶戾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喷发!
“小辈!受死!”
兰疑豹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巨弓般猛地弹起!他双掌赤红如烙铁,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挟裹着毕生功力凝聚的、足以开碑裂石的磅礴劲力,毫无花巧地、恶狠狠地印向近在咫尺的幽隐烟胸膛!这一击,快!狠!绝!凝聚了他所有的不甘、愤怒和玉石俱焚的疯狂!
这才是他兰疑豹真正的底牌!他引以为傲的、从未在人前显露的、足以横行边陲的惊世武功!他毕生骄傲的根源!
劲风扑面,吹得幽隐烟额前的发丝向后狂舞!
然而,面对这足以将铁人拍成肉泥的绝命一击,幽隐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表情。
不是惊骇,不是凝重。
而是一种……终于等到猎物亮出最后獠牙的、纯粹的、冰冷的愉悦!
他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闪避,更没有格挡。
他只是极其随意地、如同拂去肩头微尘般,抬起了右手。
那是一只修长、稳定、骨节分明的手。此刻,这只手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超越了所有人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奥莫测的轨迹。指尖萦绕着一层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仿佛能扭曲光线的淡淡气旋。
后发,却先至!
就在兰疑豹那赤红如烙铁、携着开山裂石之威的双掌即将印实幽隐烟胸膛的刹那——
幽隐烟那只看似随意抬起的手,如同穿花拂柳般,轻盈无比地、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兰疑豹左右手腕内侧的“大陵穴”上!
动作轻柔得如同蜻蜓点水。
“噗!噗!”
两声极其轻微、如同热针刺破皮球的闷响。
兰疑豹那狂暴如怒涛的掌劲,那赤红如烙铁的双掌,如同被戳破了的气球,瞬间泄尽了所有力量!凝聚的凶戾气息烟消云散!他前冲的身体猛地僵在半空!
兰疑豹脸上的疯狂和暴怒瞬间凝固,如同被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难以置信的、极致的恐惧!他清晰地感觉到,两股冰冷如万年玄冰的诡异气劲,如同两条最阴毒的毒蛇,顺着那两点被拂中的地方,瞬间钻入他的经脉!所过之处,他苦修数十载、引以为傲的雄浑内力,如同骄阳下的冰雪,寸寸消融!丹田气海,如同被投入冰窟,瞬间冻结!
“呃啊——!”
兰疑豹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从半空中重重砸落在地!他惊恐地、徒劳地试图提起哪怕一丝内力,回应他的只有经脉寸寸断裂般的剧痛和丹田处死一般的冰冷空虚!
他废了!他毕生引以为傲的武功!被废了!
幽隐烟缓缓收回手,指尖那抹淡淡的气旋悄然散去。他站在原地,甚至连衣角都没有被兰疑豹狂暴的掌风带起一丝褶皱。他平静地俯视着在地上痛苦抽搐、发出野兽般绝望哀鸣的兰疑豹,看着他眼中那如同天塌地陷般的崩溃和灰败,看着他脸上所有的骄傲、自信、凶戾都被彻底碾碎,只剩下纯粹的、无边无际的绝望!
这一刻,幽隐烟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个清晰无比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笑容,纯净,愉悦,带着一种孩子得到心爱玩具般的满足。
如同寒冰乍破,春水初生。却比最深的寒潭,更令人心胆俱裂。
他成功了。他偷到了。那被夺走的、属于他的、极致的愉悦,终于……回来了。
庭院里,死寂无声。只有兰疑豹那不成调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哀鸣在回荡。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的逆转和那抹纯粹到令人恐惧的愉悦笑容,彻底震慑住了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