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风暴前夕

作者:兰陵不肖生 更新时间:2025/7/10 22:41:13 字数:3035

灰烬城的白昼,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铁狼帮与青蛇堂之间的摩擦,如同干燥的柴禾堆上不断迸溅的火星,在幽隐烟埋下的毒种滋养下,迅速蔓延成难以扑灭的野火。

铁狼帮总舵的气氛,压抑得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议事厅内,粗粝的原木桌案被裘震蒲扇般的巨掌拍得轰然作响,木屑飞溅。“查!给老子彻查!”他咆哮着,双目赤红如血,脖颈上青筋暴起,如同一头发狂的怒狮。那枚从马厩旁寻获的狼牙铁牌,此刻正被他死死攥在掌心,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入他的血肉。“胡彪呢?!把那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给老子拖上来!”

堂下帮众噤若寒蝉,无人敢应。副帮主“疯狗”胡彪,连同他手下十几个心腹,昨夜如同人间蒸发,踪迹全无。这无声的消失,比任何辩解都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裘震那信奉“力量即绝对掌控”的骄傲之上!

“帮主息怒!”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堂主硬着头皮上前,“胡副帮主忠心耿耿多年,此事…此事或有蹊跷!一枚旧铁牌,未必就是…”

“放屁!”裘震怒吼打断,声浪震得房梁簌簌落灰,“忠心?忠心会他妈的不告而别?!忠心会让这仇家的东西出现在老子马厩?!”他猛地将铁牌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铿锵声。“给老子搜!挖地三尺也要把胡彪和他那帮狗崽子揪出来!还有,派人盯死青蛇堂那帮蛇蝎贱人!她们脱不了干系!敢在老子眼皮底下搞鬼,老子要让她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力量!”

猜忌的毒蛇已经死死咬住了铁狼帮的心脏。裘震的命令带着狂暴的戾气传达下去,整个铁狼帮如同一台失控的杀戮机器,开始疯狂运转。帮众们红着眼,粗暴地盘查每一个可疑之人,稍有反抗便是拳脚相加,甚至刀兵相向。南城棚户区,因为胡彪最后出现的传闻,更是成了重点“关照”对象,一时间鸡飞狗跳,哭嚎四起。

* * *

青蛇堂总堂内,气氛同样凝重,却透着一种冰冷的算计。

柳三娘端坐主位,指尖捻着一颗莹润的珍珠,听着心腹管事的回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蛇瞳般的眼睛,闪烁着幽冷的光。

“堂主,铁狼帮那边已经乱了。裘震像疯狗一样在找胡彪,南城被他们搅得天翻地覆。我们安插的眼线回报,昨夜子时,断肠坡…确实有人影晃动,似有重物搬运,虽未看清具体,但绝非捕风捉影。”管事的声音压得很低。

“哼。”柳三娘发出一声冰冷的鼻音。胡彪的“消失”和断肠坡的“印证”,几乎坐实了幽隐烟的情报。裘震的力量堡垒内部,果然生了致命的蛀虫!她引以为傲的情报网竟被蒙蔽至此,这份耻辱让她心头火起,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掌控一切的欲望。“那个‘无名散人’呢?有何动向?”

“行踪诡秘,难以捉摸。不过,他身边那位大小姐,倒是常在城中闲逛,似乎…对什么都很好奇。”管事补充道。

“好奇?”柳三娘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好一个好奇的棋子。继续盯着。另外,”她放下珍珠,眼神锐利如刀,“既然裘震那条疯狗把矛头对准了我们,那我们也别闲着。他不是疑心胡彪的背叛和我们有关吗?那就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她低声对管事吩咐了几句。管事眼中精光一闪,躬身领命而去。很快,几条真假难辨的消息,通过青蛇堂精心编织的“蛛网”,悄然渗透进铁狼帮混乱的核心:有人“目睹”胡彪的心腹在青蛇堂的秘密据点附近出没;有人“听说”胡彪不满裘震暴虐,早已暗中投靠了柳三娘,条件就是除掉裘震,瓜分铁狼帮…

这些毒液般的流言,精准地注入裘震和铁狼帮本就沸腾的猜忌之中,如同火上浇油。

* * *

素流云走在南城混乱的街道上,心绪不宁。幽隐烟没有给她新的“任务”,只是让她“多看看,多听听”。然而眼前所见,却让她手脚冰凉。

铁狼帮众如狼似虎,踹开一间间本就摇摇欲坠的窝棚门,粗暴地拖出里面的男人审问,稍有反抗便是一顿毒打。女人的哭喊,孩童的尖叫,老人的哀求,交织成一曲绝望的悲歌。一个卖炭的老翁因为挡了路,被凶神恶煞的帮众一脚踹翻在地,炭篓倾倒,黑炭滚落泥泞,被无数双靴子践踏。老翁蜷缩着,嘴角渗血,眼神空洞。

这真的是“摧毁骄傲”的必要代价吗?素流云想起幽隐烟在茶馆里优雅的论断,又想起张凡温和却沉重的话语。她看着那些施暴者狰狞的面孔和被欺凌者无助的眼神,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咙。幽隐烟的手段像一把精巧的手术刀,但切割时溅起的血污,却染红了太多无辜者的衣襟。

她下意识地朝着南城棚户区深处走去,那个张凡消失的方向。混乱中,她看到几处窝棚门口,有零星的汉子自发地拿着简陋的木棍或铁锹守在那里,眼神虽然紧张,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其中一个汉子看到她,警惕地打量了一下,似乎认出她是和张凡一起的,紧绷的神情才略微放松,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素流云的心猛地一跳。这就是张凡所说的…“生机”?

她加快脚步,终于在一个更加破败的角落,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靛蓝色身影。

张凡正蹲在一个低矮的窝棚门口,小心翼翼地给一个断了腿的老兵清洗化脓的伤口。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旁边,齐夫子的儿媳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眼眶红红的,看着张凡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围在稍远的地方,怯生生地看着,眼中少了些空洞,多了点好奇。

张凡似乎察觉到素流云的到来,抬起头。他的额角带着一丝奔波后的薄汗,脸上沾了点泥灰,但那双眼睛依旧温润平和,像暴风雨中宁静的港湾。看到素流云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惊惶,他温和地笑了笑,示意她稍等。

他仔细地替老兵包扎好伤口,又低声叮嘱了齐夫子的儿媳几句,这才起身走向素流云。

“这里…很乱。”素流云看着张凡沾着泥灰和药渍的衣角,声音有些干涩。

“嗯。”张凡点点头,目光扫过混乱的街道和远处铁狼帮暴徒的身影,眉头微蹙,“恐惧和猜忌,会让人变成野兽。”他看向素流云,“幽先生的手段见效很快。”

素流云听出了他话语中未尽的含义,心头一紧:“可这些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只是被卷入风暴的草芥。”张凡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悲悯的力量,“摧毁恶之塔,若只顾塔顶风光,不顾塔基崩塌压死的生灵,那与恶本身,又有何异?”他指了指身后那个简陋的窝棚,里面传来齐夫子压抑的咳嗽声,“齐老告诉我,两帮争夺的所谓‘秘宝’,实则是能引动地下暗河、水淹半城的机关图。他们争夺的是毁灭的力量,却从未想过脚下这片土地和上面的人。”

素流云如遭雷击!水淹半城?!她瞬间明白了张凡为何如此紧张地守护在这里!这已不是简单的帮派恩怨,而是关乎全城百姓性命的灾劫!幽隐烟…他知道吗?他追求的“愉悦”,难道要建立在无数无辜者的尸骸和一座城市的毁灭之上?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跟随的这个优雅男人,他所操纵的黑暗游戏,其残酷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我…我不知道…”素流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现在知道了。”张凡看着她,眼神温和而坚定,“流云,你并非没有选择。是继续在风暴边缘,欣赏那毁灭的‘艺术’,还是…试着为这些在泥泞中挣扎求生的‘草芥’,做点什么?”他没有强迫,只是平静地抛出了选择。

素流云看着张凡沾满泥灰却依旧挺拔的身影,看着窝棚里那些依赖着他的老弱妇孺,再想想幽隐烟那优雅冰冷、如同云端俯瞰众生的姿态。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她心中激烈碰撞。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看到远处几个铁狼帮的凶徒似乎注意到了这边,正骂骂咧咧地朝这个方向走来。

张凡也看到了,他不动声色地将素流云往身后挡了半步,温润的目光瞬间变得沉静而锐利,如同归鞘的利剑,敛去了所有锋芒,却透出无言的守护意志。他平凡的身影,在这一刻,仿佛成了这片绝望之地唯一的屏障。

风暴的中心,裂隙已然滋生。猜忌的毒火在帮派间燃烧,毁灭的阴影在城市上空盘旋。而在这片混乱与黑暗的边缘,一点微弱的、名为守护的烛火,正悄然点亮,等待着能点燃它的那缕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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