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流云的心跳在张凡身后擂鼓。铁狼帮那几个凶徒骂骂咧咧的逼近，像几头嗅到血腥的鬣狗，眼神凶狠地扫视着这片被视为“贱民”聚集的角落。张凡那平凡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如同礁石般沉稳，那份温和此刻内敛成一种无声的、磐石般的守护意志。
“喂！那边的！鬼鬼祟祟干什么呢！”为首的疤脸汉子提着刀，目光在张凡和素流云身上逡巡，尤其多看了素流云几眼，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审视。他身后的帮众也围了上来，堵住了去路。
素流云的手心瞬间沁出冷汗。她见过兰府的争斗，但直面这种赤裸裸的、来自底层暴徒的恶意，还是第一次。她下意识地想摸向腰间，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她的剑，早已在跟随幽隐烟后，被对方以“累赘”为由收走了。
张凡却神色不变，甚至微微上前半步，将素流云完全挡在身后。他对着疤脸汉子抱了抱拳，语气平和得如同在问路：“几位大哥辛苦。我们是路过的，这位姑娘身子有些不适，在此稍歇片刻。这就离开。”他姿态放得很低，毫无锋芒，像一个最寻常不过的、不愿惹事的老实人。
“身子不适？”疤脸汉子嗤笑一声，目光在素流云苍白的脸上扫过，“我看是心里有鬼吧？南城这破地方，最近可不太平！胡彪那狗娘养的叛徒，最后就消失在这片！说！你们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或者…藏了什么不该藏的东西？”他逼近一步，刀尖有意无意地指向张凡。
气氛骤然紧绷。窝棚里的咳嗽声也停了，齐夫子的儿媳惊恐地缩在门后，几个孩子吓得大气不敢出。那几个自发守卫的汉子握紧了手中的木棍，却又不敢上前，脸上满是挣扎和恐惧。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疤哥！疤哥！”一个铁狼帮的小喽啰气喘吁吁地从巷口跑来，脸上带着急切，“快！帮主急召！青蛇堂那帮蛇崽子在城西码头上动了咱们的货！还打伤了我们几个兄弟！帮主暴怒，让所有人立刻去码头集合！”
疤脸汉子脸色一变，狠狠瞪了张凡和素流云一眼，啐了一口：“妈的，算你们走运！给老子记着，再在南城看到你们鬼鬼祟祟，小心你们的狗腿！走！”他招呼着手下，骂骂咧咧地转身，朝着城西方向狂奔而去。
危机暂时解除，但压抑的气氛并未消散。素流云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双腿有些发软。她看着张凡依旧平静的侧脸，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刚才明明可以轻易打发甚至教训那几个帮众，却选择了最隐忍、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化解。这份为了不牵连此地平民而刻意收敛的“平凡”，比任何锋芒毕露都更让她感到震撼。
“张凡哥…”她声音有些发涩。
张凡转过身，温润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安抚：“没事了。这里暂时安全，但混乱还会持续。流云，你看到了，风暴的中心在移动，但边缘的余波，随时可能吞噬无辜。”他顿了顿，声音低沉，“齐老告诉我，那机关图的关键节点之一，就在城西码头附近的地下暗河交汇处。铁狼帮和青蛇堂在那里冲突加剧…绝非巧合。”
素流云的心猛地一沉！幽隐烟！他是否早已知道？他利用两派争斗，是否最终目标就是引爆那毁灭性的暗河？为了所谓的“愉悦”，不惜让整座城市陪葬？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我得去一趟。”张凡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必须确认码头节点的情况，防止他们在冲突中无意或有意触发机关。齐老这里，还有这些街坊…”他看向那几个持棍的汉子。
“恩公放心去！”其中一个看起来最为壮实的汉子立刻挺起胸膛，“有我们在！只要还有口气，绝不让那些恶狗再踏进这里半步！”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眼中燃烧着守护家园的火焰。张凡用他的行动和承诺，点燃了这片灰烬中残存的勇气。
“多谢。”张凡郑重抱拳。他转向素流云，眼神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流云，此地不宜久留。幽先生那里…或许更安全些。”他意有所指。他并非不担心素流云跟随幽隐烟的危险，但相比之下，留在这个即将成为风暴边缘的混乱之地，更让他不安。
素流云看着张凡眼中深切的担忧，看着他即将独自涉险的背影，再想想自己之前的犹豫和旁观…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她不能只是看着！她必须做点什么！不是为了幽隐烟的游戏，而是为了阻止那可能的滔天洪水，为了眼前这些挣扎求生的面孔！
“我…我跟你一起去！”素流云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
张凡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更多的是凝重：“码头现在就是火药桶，太危险。你…”
“我能帮忙！”素流云急切地说，脑中飞快运转，“我…我可以装作好奇的大小姐去附近看看情况！我认识一些青蛇堂外围的人，或许能打听到什么！总比…总比待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强！”她知道自己这个理由很笨拙，但她必须争取。她不想再当被保护在身后的旁观者。
张凡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灵魂深处。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没有戳破她的借口，只是温声道：“保护好自己。一切以安全为重。若有不对，立刻离开，回幽先生那里。”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竹哨，塞进素流云手里，“若遇紧急危险，用力吹响它。我若在附近，必能听到。”
冰凉的竹哨握在手心，带着张凡的体温。素流云用力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沉甸甸的责任感。
* * *
夜色，是墨薄霜最好的伙伴。他像一缕没有重量的幽魂，在灰烬城南区低矮杂乱的屋顶上无声穿行。下方巷陌间铁狼帮暴徒的喧嚣和搜查，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噪音，与他无关。
目标：“快刀”刘麻子。资料显示，此人每晚必去城南“醉春楼”喝花酒，子时前必定独自抄近路，经过一条名为“断魂巷”的偏僻窄巷回家。
墨薄霜提前抵达断魂巷。巷子狭窄阴暗，两侧是高耸的、布满污迹的院墙，头顶只有一线黯淡的星光。空气中弥漫着垃圾和尿液的馊味。他选择了一个最佳的伏击点——一处向内凹陷的墙垛阴影，整个人如同融化在黑暗中，连呼吸都微不可闻。乌鞘长剑“霜寂”紧贴着他的脊背，冰冷的剑意内敛到极致。
时间一点点流逝。巷子外醉春楼的丝竹喧嚣隐约传来，更衬得巷内死寂如墓。墨薄霜的心跳缓慢而平稳，眼神空洞地望着巷口方向，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杀戮对他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只是一个需要完成的任务指令。
子时将近。巷口终于传来踉跄的脚步声和含糊的哼唱。一个身形瘦高、腰间挎着弯刀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正是刘麻子。他显然喝了不少，满身酒气，脚步虚浮。
墨薄霜动了。
没有一丝杀气泄露，没有半点声音发出。他如同从阴影中剥离出来的一道寒光，速度快到在昏暗的星光下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目标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清刘麻子脸上醉醺醺的油光和脖子上一道狰狞的旧疤。
“霜寂”并未出鞘。对付这样一个醉醺醺的目标，墨薄霜甚至不屑拔剑。他的目标是心口，一击毙命。他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足以洞穿铁甲的冰冷气劲，无声无息地刺向刘麻子的后心。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目标衣物的刹那——
异变陡生！
刘麻子那看似醉得不成样子的身体，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猛地向侧面一滑！墨薄霜那必杀的一指，擦着他的肋下掠过，凌厉的指风将他的衣袍撕裂一道口子！
“嘿嘿…等你好久了！”刘麻子脸上醉态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狡诈狠戾的狞笑！他腰间的弯刀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刀光如毒蛇吐信，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反撩向墨薄霜的咽喉！这速度和角度，绝非一个普通小头目所能拥有！
陷阱！
墨薄霜瞳孔骤然收缩！死寂的心湖第一次因意外而泛起一丝冰冷的涟漪。但他身体的本能反应远超思考。在刀光及喉的瞬间，他硬生生以违反物理规律的角度拧身，如同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一刀。刀锋擦着他的脖颈掠过，留下一道冰冷的寒意。
与此同时，巷子两头的阴影中，骤然扑出四道黑影！个个身手矫健，气息沉凝，手中兵刃寒光闪烁，瞬间封死了墨薄霜所有闪避的空间！配合刘麻子，形成了一个必杀之局！
“青蛇堂的毒蛇？”墨薄霜冰冷的声音在死寂的巷中响起，第一次带着一丝确认的意味。他瞬间明白了，自己成了柳三娘用来钓出“内鬼”或打击铁狼帮士气的棋子！刘麻子，根本就是柳三娘设下的诱饵！
“知道就好！受死吧！”刘麻子狞笑，刀光再起，配合着四名埋伏高手的合击，如同五条毒蛇，从不同角度噬向墨薄霜！劲风激荡，杀气瞬间填满了狭窄的断魂巷！
墨薄霜眼神彻底冰寒。任务目标变成了致命的陷阱。他反手，终于握住了背后“霜寂”那冰冷的剑柄。
一声如同寒冰碎裂般的轻吟，在巷中响起。
乌鞘长剑，出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