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毒饵与血痕

作者:兰陵不肖生 更新时间:2025/7/11 20:06:57 字数:3417

醉仙楼的奢靡浊气尚未散尽,临江县的街巷已被另一种更冰冷、更粘稠的恐惧扼住了咽喉。

城南,一条狭窄得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陋巷深处。空气里弥漫着垃圾的腐臭和一种……**甜腥**的霉味。苍蝇嗡嗡地聚在一处,贪婪地舔舐着青石板缝隙里早已发黑的血迹。

**张凡**蹲在血迹旁,眉头紧锁。他伸出两根手指,极其谨慎地捻起一点沾血的泥土,凑到鼻尖。除了浓重的铁锈味,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药草**气息?像某种陈年的、带着辛味的根茎碾碎后的味道。

“这里。” **素流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向墙角阴影处。那里,半块被踩碎的、造型奇特的护身符静静躺着,沾着泥污和暗红的斑点。

张凡走过去,拾起护身符。入手冰凉,是劣质的黄铜所铸,刻着模糊的祥云纹路,边缘已磨损得厉害。他认得这纹路,是城外小庙里常见的款式,据说能保平安。可平安,似乎从未眷顾这护身符的主人。

“第三个了。” 张凡的声音低沉,如同压在临江县上空的铅云。三天,三条年轻的生命,以同样残酷的方式被收割——心脏和肝脏被精准地挖走,如同处理一件冰冷的物品。第一个是城西绣坊的少女,第二个是私塾里清秀的学徒,现在,是城南铁匠家刚及笄的小女儿。

恐惧像瘟疫般在压抑的县城里蔓延。家家闭户,入夜后更是死寂一片。

“张大哥,”素流云蹲在张凡身边,努力压抑着胃里的翻腾。灰烬城的血色记忆尚未淡去,眼前这无声的残忍又添新痕。但她强迫自己去看,去观察,像幽隐烟教导的那样。她指着血迹周围几处几乎难以察觉的拖拽痕迹,声音带着初生牛犊的锐气:“凶手……很冷静。带走了尸体大部分,只留下这点痕迹和血迹。他(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做得很快。”

张凡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流云的成长速度,有时令他心惊,也令他担忧。“不错。手法干净利落,绝非临时起意。更像……**行家**。”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条死胡同。巷口被几捆废弃的竹篾堵了大半,只留下一个狭窄的缝隙。“凶手熟悉地形,选择这种地方动手,既能避人耳目,又方便搬运。”

“搬运?”素流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念电转,“他需要把……把‘东西’运走!心脏和肝脏,他要带走!” 这个认知让她脸色又白了几分。

“收集。”张凡吐出两个字,语气凝重如山。他走到巷口,仔细查看那堆竹篾。在几根断裂的篾条边缘,他发现了极其细微的、不同于篾条本身的深褐色纤维,同样带着那股若有若无的药草味。“去查查,最近谁家大量用过这种……气味独特的药草。”

线索指向城外。两人马不停蹄,走访了受害者家属、朋友,以及临江县仅存的几位还算有良知的老人。一个模糊的轮廓渐渐浮现:这三名少男少女,都在失踪前一天,或独自、或结伴,去过县城外五里坡那座早已荒废的河神庙。

河神庙……药草味……精准的摘取……收集……

素流云脑中灵光乍现,灰烬城里幽隐烟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睛仿佛在眼前闪过。她学着那蛊惑般的语气,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逆向思维的锋芒,在张凡耳边低语:

“张大哥,或许……我们想错了方向?”

张凡侧目:“嗯?”

“凶手不是在‘夺取’,”素流云深吸一口气,眼神亮得惊人,“他(她)是在‘**收集**’!心脏,肝脏……就像药铺里的掌柜,在收集某种……特定的‘药材’?为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目的’?” 这个大胆的推测,让张凡也为之动容。这已超出了寻常仇杀或邪术的范畴。

与此同时,县衙后堂,一场更直接的“毒局”正在上演。

**吴忌**屏退了所有人,亲自捧着一个精致的紫砂壶,脸上堆着比醉仙楼时更加谄媚,却也掩不住眼底深处一丝毒蛇般的阴狠和狂喜。他小心翼翼地将壶中琥珀色的液体倒入一只白玉杯中,双手奉到**幽隐烟**面前。

“大人,这是卑职珍藏的西域奇珍‘琥珀光’!据说有延年益寿、强身健体之奇效!特地献与大人品尝!”吴忌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谄媚,眼神却死死盯着幽隐烟的反应。

幽隐烟依旧端坐,姿态优雅从容。他目光扫过那杯酒液,色泽诱人,散发出浓郁甜腻的果香。然而,在那果香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完美掩盖的**苦杏仁**气息,还是被他超乎常人的嗅觉捕捉到了。

鹤顶红?不,更像是几种混合的慢性剧毒,发作隐蔽,便于控制。

一丝真正的、冰冷的愉悦,在幽隐烟心底漾开。猎物终于按捺不住,要反咬猎手了?多么……**有趣**的转折。他几乎能想象到吴忌此刻内心的狂喜:抓住名震江湖的怪盗幽隐烟,榨取他无尽的财富!

幽隐烟脸上那抹寒冰笑容丝毫未变,甚至更添了几分玩味。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稳稳地端起那杯毒酒。指尖的羊脂白玉佩在杯壁映衬下,更显温润无瑕。

“哦?‘琥珀光’?”他声音清冽,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和“受用”,“吴大人,有心了。”

在吴忌几乎要抑制不住狂喜的目光注视下,幽隐烟优雅地举杯,送至唇边。他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将那杯融合了剧毒与贪婪的酒液,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动作流畅得如同饮下最甘冽的清泉。

白玉杯轻轻放回桌面,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幽隐烟甚至回味般地抿了抿唇,寒冰笑容里透着一丝“满意”:“果然……**奇珍**。” 他看向吴忌,眼神深邃如渊,仿佛能洞穿对方所有的卑劣心思。“吴大人这份‘心意’,本官记下了。”

吴忌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又看着幽隐烟那毫无异状、甚至更加“愉悦”的神情,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成了!这天下闻名的幽隐烟,也不过如此!他强压着仰天大笑的冲动,腰弯得更低,谄媚几乎要溢出:“大人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卑职……卑职还有更多‘心意’要孝敬大人!”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山堆满自己面前的景象。

幽隐烟不再看他,指尖重新开始摩挲腰间的玉佩,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以及……体内那点微不足道的、正被自身深厚内息迅速压制消解的毒素。他微微闭目,仿佛在享受美酒的回味,实则是在享受猎物落入更深陷阱的……**极致愉悦**。吴忌的“骄傲”,在自以为掌控全局的这一刻,膨胀到了顶点。而摧毁这样的顶点,带来的毁灭快感,必将空前强烈。

“很好。”幽隐烟睁开眼,寒芒一闪而逝,“那本官,就等着吴大人的……‘更多心意’了。”

就在吴忌沉浸于掌控“怪盗”的巨大狂喜,张凡和素流云循着药草味和河神庙的线索,追踪至城外一片荒废已久的染坊时,死亡的气息,浓烈得如同实质。

染坊断壁残垣,巨大的染缸早已干涸破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刺鼻的**药草**和**血腥**混合的恶臭。在一个相对完整的破屋角落,他们发现了临时搭建的石台,上面残留着深褐色的污渍和无法辨认的粘稠组织。地上散落着一些沾血的布条和……几片闪着幽蓝寒光的、薄如柳叶的刀片!

“就是这里!”素流云捂住口鼻,声音发闷,带着惊骇。

张凡神色凝重至极。他蹲下身,捡起一片刀片。入手冰冷刺骨,刃口薄得不可思议,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显然是专门用于切割血肉筋骨的专业工具。他环顾四周,目光如电。

突然,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毫无征兆地从他们头顶的残破房梁上弥漫下来!

“小心!”张凡厉喝,猛地将素流云往身后一扯!

一道白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从布满蛛网的梁上无声滑落!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那身影裹在一件宽大的、似乎沾染了各种污渍的白色袍服里,脸上似乎覆盖着什么,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透过散乱垂下的发丝缝隙露出来——冰冷,空洞,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只倒映着死亡本身!

白影的目标并非张凡,而是他身后的素流云!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指甲却修剪得异常整齐的手,如同鬼爪,带着一股腥风,直抓素流云心口!那动作精准、迅捷、毫无怜悯!

千钧一发!

张凡那平凡的身影骤然爆发出惊人的气势!他没有拔剑,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就在那鬼爪即将触及素流云衣襟的刹那,张凡的右手闪电般探出,中指屈起,对着那苍白手腕内侧一个极不起眼的穴位,轻轻一弹!

动作朴实无华,快得如同幻觉。

“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冰珠落玉盘的脆响!

那看似必杀的一爪,竟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弹,硬生生震得偏移了数寸!凌厉的指风擦着素流云的衣襟掠过,带起几缕发丝。

白影的动作似乎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那双空洞的眼睛,第一次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惊异的波动。它没有任何犹豫,借着张凡那一弹之力,身形如同被风吹起的纸鸢,向后飘飞,脚尖在染缸边缘一点,瞬间没入染坊深处更浓重的阴影里,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缕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药草血腥味,在死寂的空气中缓缓飘散。

张凡没有追。他站在原地,将惊魂未定的素流云护在身后,目光凝重地望向白影消失的方向。刚才那一弹,他用了七分真力,却只让对方身形晃了晃……此人的武功路数和诡异身法,前所未见!

素流云脸色惨白,紧紧抓着张凡的衣袖,心脏狂跳不止。刚才那冰冷的杀意和空洞的眼神,比灰烬城的血色更让她感到一种源自灵魂的寒意。她看着张凡那平凡却如山般可靠的背影,又想起幽隐烟那洞悉一切的笑容,以及染缸旁那些残留的恐怖痕迹……

“收集……”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更深的不安,“他(她)到底……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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