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堂,檀香依旧,却掩不住一股剑拔弩张的浊气。
**幽隐烟**端坐如松,指尖的羊脂白玉佩已被捻得温热,如同他此刻心底那因期待毁灭而燃烧的、近乎沸腾的**愉悦**。他精心编织的网,已到了收拢的时刻。吴忌那膨胀到极致的“权力骄傲”,即将在他面前轰然崩塌。他几乎能品尝到那瞬间迸发的、极致的毁灭甘美。
他优雅地摊开掌心,几页薄薄的纸笺如同最锋利的刀刃,无声地滑落在吴忌面前的红木桌案上。纸上,蝇头小楷,条分缕析:
* 三年前,黑风岭匪首吴疤脸伏杀上任县令林清正,冒名顶替。
* 历年巧立名目,横征暴敛,库银亏空巨万。
* 构陷良民顶罪,草菅人命十数条。
* 私通江洋大盗,坐地分赃。
* 贿赂京官,企图掩盖罪行(附有伪造但足以乱真的“证据”)。
每一条,都是足以将吴忌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死罪。字字如铁,凿在吴忌那颗早已被贪婪和权势腐蚀的心上。
幽隐烟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吴忌的表情。他期待着那张油光满面的脸瞬间失去血色,期待着那嚣张的气焰被恐惧碾成齑粉,期待着那双眼睛里爆发出绝望和不甘——那是“骄傲”被彻底摧毁的绝美景象。
吴忌低头看着那些纸笺,肥厚的手指微微颤抖。空气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
幽隐烟唇角那抹寒冰般的笑容,在这一刻绽放到了极致,带着洞悉一切、掌控生死的残酷优雅,如同宣判:“吴大人,哦不,吴疤脸。你的‘县令’游戏,到此为止了。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权力王国’土崩瓦解,看着那些引以为傲的‘手段’变成催命符……感觉如何?”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人心的残忍,“**愉悦么?**”
他等待着。等待着那崩溃的哀嚎,那绝望的嘶吼,那精神被彻底碾碎的绝响。
然而——
吴忌猛地抬起头!
预想中的惊恐和绝望并未出现。那张肥脸上,先是一阵错愕,随即,如同煮沸的油锅猛地炸开,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粗鄙至极的狂笑!
“哈哈哈——!!!”
笑声癫狂,充满了荒谬和不屑,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幽隐烟脸上的寒冰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完美的、期待毁灭的愉悦感,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凝固。
“骄傲?开什么狗屁玩笑!” 吴忌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他用油腻的袖子狠狠抹了把脸,指着幽隐烟,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老子当强盗快活,当县太爷更他娘的快活!有钱有女人有威风,这就够了!坏人要那玩意儿(骄傲)有屁用?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花?”
他猛地站起身,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蛮横的气势,之前的谄媚和畏惧荡然无存,只剩下赤裸裸的、如同野兽般的无耻和实用主义:“被揭穿了?哈哈哈!你以为老子在乎?这身狗皮扒了,老子照样回山里当我的山大王!天大地大,有刀有胆,老子怕个鸟?你这小白脸,费这么大劲,又是下毒又是查账的,就为了看老子‘没脸’?呸!”
吴忌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种近乎“豁达”的蛮横:“老子压根儿就不要脸!脸值几个钱?能换来酒肉还是娘们儿?哈哈哈!你这套玩意儿,糊弄那些酸秀才还行,在老子这儿,屁都不是!”
每一个字,都像一盆滚烫的、散发着恶臭的污油,狠狠泼在幽隐烟精心构筑的“摧毁美学”之上。他指尖捻着的羊脂白玉佩,“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一声清脆又刺耳的哀鸣。
幽隐烟整个人僵住了。
那抹万年不变的寒冰笑容彻底碎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神情——极度的错愕,随即是深入骨髓的**恶心**,以及一种被彻底颠覆信念的**荒谬感**。他精心设计的棋局,对方根本不在乎规则,甚至把棋盘都掀了,还往上面撒了泡尿!他追求的“精神摧毁”,在对方这毫无廉耻、毫无底线的实用主义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一文不值**!
他感觉像生吞了一只活苍蝇,黏腻、肮脏、令人作呕的感觉从胃里直冲喉咙。他引以为傲的智谋,他赖以生存的“愉悦”,在这一刻,被眼前这堆人形垃圾彻底玷污了。
幽隐烟甚至没有看地上的玉佩一眼。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依旧带着一丝惯性般的优雅,但那份从容已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狼狈**所取代。他看吴忌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值得摧毁的对手,而是看一堆不可回收的、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充满了纯粹的厌恶和避之不及。
“……”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刻薄的评价,但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吐出。仿佛任何语言,沾染上眼前这污秽的存在,都是一种亵渎。
他拂袖转身,步履比平时快了几分,几乎是逃离一般,径直走向后堂门口。那挺直的背影,第一次透出一种近乎仓皇的僵硬。精心布置的一切,期待已久的“愉悦”盛宴,最终变成了一场令他反胃的闹剧。
“喂!小白脸!别走啊!” 吴忌还在身后嚣张地大喊,带着胜利者的得意洋洋,“你的毒还没解呢!不想死就乖乖……”
回应他的,是幽隐烟消失在门外的、决绝的背影。
吴忌的狂笑戛然而止,脸上得意的表情慢慢凝固,随即扭曲成一抹狠厉。他当然知道此地不能再留。他迅速扑向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暗格,粗暴地撬开,将里面塞满的金银珠宝胡乱塞进一个准备好的大包袱里。动作麻利,带着强盗特有的贪婪和凶狠。
“呸!什么狗屁怪盗!还不是被老子耍了!”他低声咒骂着,背上沉甸甸的包袱,换上一身早已备好的粗布短打,脸上横肉抖动,眼中凶光毕露,“县令?不当了!老子重操旧业,照样吃香喝辣!”
他像一头急于逃出陷阱的困兽,趁着夜色,从县衙后门鬼鬼祟祟地溜了出去,朝着城外黑风岭的方向疾奔。月光惨白,照着他仓皇而贪婪的身影,投下扭曲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