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褚白看清那具身体的形态时,他的意识剧烈地波动起来——那是一具少女的身体。
纤细的四肢,柔和的曲线,一头及腰的灰色长发……虽然面容尚未完全成型,但毫无疑问是女性的特征。而且,从体型来看,属于那种娇小可爱的类型。
“这……这是怎么回事?!”褚白的意识惊呼,“为什么是女的?!”
“模板如此。”织缕的声音依旧平静,“前契者为女性,其躯壳与汝相性以及轮回之契的兼容性最佳。吾只是遵循最优方案。”
“可我是男的!”
“灵魂无性别。躯壳不过是容器。”织缕淡淡地回应,“此体方能承载轮回之终末的契约之力,方能让汝真正‘复生’。”
褚白的意识陷入了混乱。让他以一个少女的身份活下去?这比死还让他难以接受。
仿佛看穿了他的纠结,织缕补充道:“汝之残骸尚存,虽破损严重,但吾可顺手修复,可为偶用。”
随着他的话语,另一团光芒亮起,勾勒出褚白原本男性身体的轮廓。
这具身体看起来苍白而虚弱,皮肤上甚至还残留着被撞击的痕迹,虽然被修复了,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脆弱感却挥之不去,就像一具掏空内在的人偶。
“此体保留汝原本样貌,可作行走现世掩护。”织缕解释道,“但需告知:此体未能承受契约之力,且机能已至残缺状态,稍作劳累便会不适。战斗、施法(若汝能掌握)皆不适用此体,否则有崩溃之险。”
也就是说,这具男性身体只是为了行走于现世个
的,方便解决身份问题的脆弱的“伪装”,而那具女性身体才是他真正的、能够使用契约力量的“本体”。
“那我……可以切换?”
“然。”织缕点头,“意识为主导,可在两具躯壳间自如切换,前提是两具身体处于同一空间。”
褚白沉默了。这听起来荒诞至极,却似乎是他唯一的选择。
一个机能残缺的男性残躯,一个娇小可爱的女性本体,还要隐藏自己灵媒的身份……他未来的人生,恐怕比之前的失意更加离奇和艰难。
“还有一事需告诫。”生命之织缕的声音变得严肃了些,“汝之灵媒特质,乃此世禁忌。现世诸王曾耗费心力抹去灵媒踪迹,便是惧怕虚境存在干涉凡俗。若身份暴露,不仅汝自身难保,恐还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可能……惊扰到某些沉睡之物。切记,勿让他人知晓汝能通虚境。”
不知为何,褚白总感觉生命之织缕给她带来的观感比轮回之终末好很多,也许是生命之织缕这份多出来的寥寥人性让她在这个冰冷的死后世界感到些许亲切。
褚白的意识郑重地记下了这个警告。
“塑形完毕。”
随着织缕的宣告,两具身体的轮廓都变得清晰起来。男性身体正是他原本的模样,只是脸色苍白,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仿佛大病初愈。
而那具女性身体,有着一张陌生的、却异常精致可爱的脸庞,眉眼弯弯,皮肤白皙,一头灰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身形纤细,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与他救下的那个少女年纪相仿。
“回归吧。”轮回之终末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褚白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包裹住自己的意识,然后猛地向前一推。
虚境的光影开始飞速倒退,那些低语和辉光都被抛在身后,他的意识像是被拽入了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天旋地转。
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生命之织缕那模糊身影投来的、意味深长的一瞥。
……
“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肺部传来火烧火燎的痛感,褚白猛地睁开了眼睛。
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僻静的后巷里,身下是冰冷的水泥地。
他动了动手指,感受到了熟悉的、属于自己的男性身体的触感,虽然虚弱无力,却真实存在。
他真的……回来了。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条巷子很陌生,似乎离他出事的那条街不远。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还是那身面试时穿的衬衫西裤,只是沾满了灰尘,还有几处破损,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过一样——大概是织缕“修复”时留下的痕迹。
他摸了摸口袋,手机还在,屏幕已经碎裂,但似乎还能开机。
钱包也在,身份证、几张零钱都在。一切近乎都和他“死亡”前一样。
——只是胸腔中的心脏不再跳动。
除了他此刻虚弱的身体,以及脑海中那枚冰冷的契约印记,还有……另一个存在于意识深处的、属于少女身体的感知。
他尝试着按照织缕暗示的方式,集中意念。
一股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灵魂从沉重的枷锁中挣脱出来,又迅速涌入另一个轻盈的容器。
眼前的景象没有变化,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视角变低了一些。
他低头,看到的不再是自己那双沾满灰尘的男性手掌,而是一双纤细白皙、带着淡淡粉色指甲的小手。
他……切换成了那个少女的身体。
心脏在胸腔里(一个全新的、小巧的胸腔)砰砰直跳。她能感觉到这具身体里蕴含的、与轮回之终末相连的微弱力量,虽然还无法调动,却真实存在。
她再次集中意念,视角抬高,触感回归沉重和虚弱。他又变回了褚白。
反复尝试了几次,他终于接受了这个离奇的现实。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着,是一条新闻推送的弹窗标题:“《黄泉路近!国道频发‘鬼探头’事故,居民:这条路在‘吃人’》”
下面配着一张模糊的现场照片,隐约能看到那辆红色的小轿车和货车的轮廓。
“身亡”的褚白,正坐在离事故现场不远的后巷里,拥有了两具身体和一个沉重的契约。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男性身体的肺部让他有些不适。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踉跄着走出了后巷。
阳光依旧炽烈,街道上车水马龙,和他“死前”看到的景象并无二致。
栀子花的甜香似乎还在空气中飘荡,只是这一次,褚白闻到的,除了那丝若有若无的苦涩,还有一种来自虚境的、冰冷而古老的余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