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记忆中的那抹紫色

作者:Scenery7 更新时间:2025/7/28 2:30:14 字数:4323

芥末的灼烧感还残留在舌尖,混着廉价油脂的味道。我靠在冰冷的墙上,试图驱散脑中那张印着骷髅喷火的包装袋。

那是林晚塞给我的,在她像一阵风刮进我失败世界的那个下午。

初三的空气,像一块浸了水的旧抹布,糊的胸口。窗外一片死灰,映得我心里也灰败。孟雨桐的笑声与身影,正一点点从我的世界中心飘走。

初三,成绩还算说得过去的的我搭上了尖子班的末班车。

但也就意味着,我与孟雨桐,那个仍在我心中难以忘却的青梅竹马,分开了。

放学铃像把钝刀割开沉闷。人群涌向门口。我磨蹭着,指甲抠着桌面上的一道旧痕,眼睛却盯着门口。

两道身影从走廊里穿过,我的心里也跟着咯噔了一下——孟雨桐仰着脸对陈昊说着话,脸颊透着我许久不见的、真正开怀的红晕。陈昊自然的接过她的书包,两人并肩走下楼梯,背影融进人群,和谐得扎眼。

一股冰冷的酸涩堵死喉咙。

我攥紧书包带,帆布纹路硌着掌心,指尖褪成死白。不是撕心裂肺的痛,是更粘稠的窒息感,像被抛弃在无声的海底。

我早知道,雨桐那样的光,迟早要照向更耀眼的地方。

而我?

桌子上摊开的数学卷子爬满混乱的步骤,最终困死在死胡同里。

成绩中等偏上,像块不起眼的鹅卵石。唯一“特别”的,只有脑子里堆积成山的、别人眼里“钻牛角尖”的冷门历史知识。

唐朝长安的下水道系统?西夏文残文的释读难点?除了在课堂上引来几声短暂的哄笑声或老师无奈的“趣味补充”,它们还有什么意义?

它们像一个孤独者的密码,无人能解,也无人愿解。

————

我逃离学校门口的喧嚣,拐进窄路。小卖部浑浊的空气裹着汗味和油炸腻香,是我惯常的避难所。挤在柜台前,目光扫过货架,鬼使神差的停在一包“地狱烈焰·芥末海苔薯片”上。

“啊!我的薯片!”清脆的的女声带着懊恼。

我低下头,看见同款“地狱烈焰”躺在我的脚边,一个扎着高马尾、发尾挑染着刺眼紫罗兰的女生,气鼓鼓的挤开前面男生,弯腰去捡那包薯片——

林晚,隔我一个过道的同班女生,成绩好得让人牙痒、笑容亮得像晃眼的小太阳。

“同学,你的。”我几乎是本能的弯腰,比她快一步捡起那包“地狱烈焰”,递过去。

林晚抬起头,昏黄的白炽灯光下,那双眼睛亮得像夏夜擦亮的星子,残留着薄怒,瞬间又转为惊讶。鼻梁上几点俏皮的雀斑,那缕紫罗兰挑染像一道叛逆的闪电。

“谢啦!”她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笑容仿佛自带热度。

他目光扫过我手中攥着的同款薯片,眼睛更亮了,“咦?你也买这个?同道中人啊!”

惊喜,自来熟,带着一股不由分说的热情。

我被那笑容晃得有点懵,下意识捏紧了包装袋,塑料哗啦作响,“呃…就…想试试…”

“试试就对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林晚“啪”的一下拍在我的肩膀上,力道甚至震得我晃了晃。

“这玩意儿第一口冲开天灵盖,越嚼越上头!走,结账!”不由分说就拽着我的袖子往柜台挤。

结完账挤出空气浑浊的小卖部,林晚迫不及待的撕开包装袋,一股刺鼻的芥末混着海苔的咸腥味猛的炸开。她捻起一片裹满绿色粉末的薯片,咔嚓一声咬下。

她的表情瞬间扭曲,眼睛瞪得溜圆,疯狂得吸着气,“嘶——啊!爽!”她的眼泪飙出来,却又不管不顾的把剩下半片薯片塞回嘴里,对着我使劲竖大拇指,“快尝尝,绝了!”

我看着她夸张的独角戏,嘴角不受控制的扯动一下。我小心翼翼的掰下薯片边缘绿粉最少的一块,视死如归的放入口中。

霸道的辛辣感如同引燃的引线,轰然冲顶!

我呛得猛得弯腰剧咳起来,涕泪横流,喉咙像被砂纸打磨过般火辣辣得疼。

“哈哈哈,逊爆了!”林晚指着我大笑起来,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小恶魔味道。

她又随手递过一张带着淡淡茉莉花香的纸巾,“喏,擦擦。多试几次就习惯了。跟你说,这玩意配着历史书看提神醒脑,效果拔群!”她俏皮的眨眨眼,那缕紫罗兰发丝跟着跳跃。

“历史书?”我狼狈的擦着眼泪鼻涕,带着难以置信。

“对啊!”林晚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仿佛找到了宝藏,“你不是最爱些稀奇古怪的历史边角料嘛?上次历史课,你补充的那个‘神鸡童’贾昌训鸡的故事,笑死我了。”她撇撇嘴,带着点对课本的不屑,“比课本上干巴巴的历史知识有意思多了!我就爱听这些!”

我彻底愣住了。

那些被我珍视却又被旁人视为“无用”、“钻牛角尖”的知识,在她嘴里竟然成了“有意思”、“爱听”的东西?

一丝陌生的暖意,小心翼翼的爬上了我灰败的心头,像冰面裂开的第一道缝隙。在那个弥漫着廉价油炸味和芥末呛人的小巷里,我再一次感受到了被“看见”的滋味。

这滋味,比“地狱烈焰”更灼热,也…更珍贵。

林晚,成了我沉闷世界里一道不按牌理出牌的光。她像一阵自由的风,频繁的“打扰”我固守的角落。

————

历史课上,老师顺嘴讲到某个冷门小国的短暂兴衰,我习惯性的在笔记边缘多写了两笔关于其奇特葬俗的零星记载。突然,我的胳膊突然被笔帽轻轻一戳。我回头,对上了林晚亮晶晶、充满催促的眼睛。

“哎,张钊!你刚刚写的什么?给我看看,快!”她全然不顾老师还在讲正史脉络,只对我脑子里那些“没用”的边角料充满好奇。

数学课上,我对着复杂的几何题紧锁眉头,草稿纸都快被划破了。旁边悄悄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画着歪歪扭扭却异常准确的辅助线,旁边用秀气的字的写着:

“笨死了!连这里,看交点!”语气带着她惯有的不耐烦。

我按着那指点一想,堵塞的思路豁然开朗。抬头想道谢,却只看到林晚假装认真听课的侧脸,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得意。

课间,一颗包裹着花哨糖纸的水果硬糖“啪”的一声精准的丢在我的桌上。

“喏,尝尝!新出的,补脑,你最需要!”不等我反应,人影已经蹦跳着跑开,马尾辫甩动,那缕紫罗兰挑染的像跳动的火苗。

她的自由、鲜活,甚至“蛮不讲理”的特质,像强效清洁剂,洗净了我积压已久的阴霾。

在她面前,我不必伪装,不必小心翼翼的揣摩对方的心思。我可以继续做那个笨拙的、沉迷于历史的“怪人”。

她直接的关心和毫不掩饰的兴趣,成了我压抑青春里唯一、带着辛辣滋味的出口。

然而,林晚这道独特的光,也引来了金字塔最顶端的人的注意——张清珩。

————

张清珩就是完美的代名词。显赫的家世,无可挑剔的俊秀容貌,温润如玉的举止,学神级别的成绩,演讲台上从容自信的台风,运动场上矫健的身影…老师们视他为骄傲,同学们仰望他为偶像。他所到之处,空气似乎都自动带上了恭敬的滤镜。

他对林晚的关注,带着一种审视的好奇。

这个成绩优异、不趋炎附势、带点野性和自由气息的女孩,像一件独特尚未打磨的藏品。他的兴趣,更像是对得起一件“配得上自己”之物的潜在占有欲。

他精密雷达很快捕捉了林晚与我之间频繁而自然的互动,完美的眉头几乎不可察觉的微微一皱,随即舒展开来,嘴角挂上那无可挑剔的、仿佛丈量过的微笑。

机会来了。

一次课间,林晚正兴致勃勃的拉着我讨论昨天历史课上延伸出来的问题——关于某支湮灭在历史中的小部落可能迁徙的路线图。我难得放松,翻着自己那本厚厚的、贴满便签的笔记本,指着上面零散的线索和简陋的草图,两人碰着头,沉浸在旁人看起来有些古怪的学术氛围中。

“哦?在讨论古羌人西迁的支系?”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恰到好处的插入。张清珩不知何时已优雅的站在我们桌旁,姿态从容,仿佛只是路过。

林晚意外的抬头:“班长?你也对这个感兴趣?”

张清珩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目光无意的扫过我的笔记本上潦草的字迹和简陋的手绘地图,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俯视。

“略有涉猎,研究方向很有趣,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学界目前的主流观点,更倾向于国外理查德·约翰逊教授在其著作《东亚古民族流散考》中提出的模型,尤其是第三章关于气候突变对高原部落迁徙路径的量化分析,更具启发性。”

他流畅的报出书名与章节,目光转向林晚,带着引导的意味,“约翰逊教授的论证非常严谨,数据支撑充分。相比之下,张钊同学提到的那些民间传说和地方志里的零散记载,”他恰到好处的停顿了一下,选择了最温和却也最彻底的否定词,“作为兴趣补充无妨,但若作为支撑论点的论据,恐怕…经不起严格的学术推敲。”

他转向我,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带着歉意的微笑,“抱歉打扰了你们的讨论,学术探讨理应严谨一些才好。”说完,微微颔首,姿态优雅的离开了。

我僵在原地脸上刚刚因为讨论而焕发的神采瞬间黯灭,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手指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盖住了笔记本上那些我视若珍宝、此刻却在张清珩口中变得可笑而廉价的证据。那本我闻所未闻的英文专著名字,像一块巨石,轰然砸碎了我好不容易在林晚面前建立起来的那一点点自信。

林晚看着我瞬间低落的神情,又看看张清珩挺拔优雅的背影,脸上露出了困惑和犹豫。张清珩的话逻辑清晰,引经据典,听上去无懈可击。

这,只是个开始。

张清珩的介入,精确而冷酷。

数学课后,林晚咬着笔杆,对着一道复杂的函数题苦思冥想。我同样在苦战,草稿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尝试,想模糊的抓住一点头绪。

张清珩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们桌旁。目光一扫林晚的题目,清朗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的几人听清。

“这道题,”他语气平淡,带着指点江山的从容,“换元结合数形转换,再用柯西不等式变性处理,是最简洁的路径。”他极其自然的拿过林晚面前的草稿纸和笔,仿佛那是他的所有物,流畅的写下关键步骤和最终结论,思路清晰,步骤完美。

“看,这样是不是清晰多了?”他对着林晚讲解,条理分明,声音温和。林晚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眼中流出钦佩。

我默默放下自己写了一半,显得笨拙而多余的草稿纸,像一个被晾在舞台边缘的小丑。张清珩的目光短暂的扫过我,平静无波,却如同冰冷的刀锋,精确的传递出骨髓里的轻蔑——那是对一个不自量力、试图靠近他“领地”之人的彻底否定。

分组活动更是张清珩展现“公正”与“领导力”的舞台。凭借班长的身份和老师的绝对信任,他总是能“合理”的安排一切。

当林晚和我习惯性的想凑在一起时,张清珩拿着分组名单,面带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歉意”对老师说:“老师,这次课题的深度需要较强的逻辑分析能力。为了激发更多角度思考,我觉得或许把思维相对…嗯,比较跳脱的张钊同学分开带队,效果比较好。”

林晚被顺理成章的塞进了以张清珩为首、集合了几个顶尖学霸的“精英组”。而我则被“委以重任”,分到了由几个沉默寡言或基础薄弱的同学组成的“氛围组”,美其名曰“锻炼领导能力”。

我心里涌起一丝挣扎,想要开口。

张清珩温和却坚定的看向我,“张钊同学,相信你一定能带好小组,这对你来说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那眼神里写着“为了集体利益”,带着不容置疑、不容反驳的压力。

张清珩的每一次“路过”、每一次“帮助”、每一次“安排”,都像一块冰凉的砖石,一层一层砌起无形的墙,精准的切割着我与林晚之间那本就脆弱的联系。

他用完美的表象、渊博的知识、看似“公正”的态度和手中的权力,轻而易举的将我推回那个黯淡无光的角落。

每一次,都在林晚心里不动声色的强化他的正确与强大;

每一次,都在张钊心上刻下更深的无力与屈辱。

完美面具下流淌的冰凉恶意,如同无声蔓延的阴影,将我好不容易捕捉到的一丝暖意,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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