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嫁祸、疏远、公开处刑

作者:Scenery7 更新时间:2025/7/28 2:32:46 字数:4589

初三的机器高速运转,月考如同冰凉的齿轮,碾压着每一条紧绷的神经。我在张清珩无处不在的阴影和林晚偶尔投射的、日渐疏离的光线间艰难挣扎。

我被逼在角落,憋着一鼓劲,重要的数学科目,竟然超常发挥,连那几道令人头疼的几何题也啃了下来。

成绩公布,“张钊”二字赫然排在第八,数学单科更是挤进前五。

教室响起压抑的讨论。惊讶、怀疑、看戏的目光,像探照灯般射向我这个暗落的角落。

我懵了,拿着试卷的手微微发抖,一股久违的、混杂着酸楚的暖意涌上心头。我下意识的抬起头,在人群中寻找林晚。林晚也正看向我,眼中带着惊讶,以及…一丝几乎要溢出的、为我高兴的笑意?

但是那笑容如同投入冰水的火星,瞬间被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我想起了张清珩那些“不经意”的提醒。

即便如此,这短暂的一瞥,对我来说,已是荒漠中的甘泉。

但这小小的僭越,在张清珩的完美世界里,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涟漪。那并非嫉妒,而是一种领地受到冒犯的警觉。

一个精密而恶毒的陷阱悄然成型。

————

放学之后,教学楼空无一人。

张清珩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他确认走廊再无他人,迅速闪身返回座位,从书包的夹层里,取出一张早已备好的草稿纸。

草稿纸上面写满了数学演算,字迹潦草歪斜,关键步骤笔锋转折,解题思路与答案,与月考题高度相似,只是表达比标准答案更“麻烦”一些。

——或者说,更接近我的表达习惯。

张清珩面无表情走到我那个角落、桌面座位前,动作熟练,没有丝毫的犹豫,手指深入桌洞深处,避开表面的书本,将那份伪稿插了进去。

整个过程,不过十秒。

他轻轻拍拍手,拂去不存在的灰尘,脸上恢复温润平和,锁门离开。

几天后,风暴毫无征兆的降临了。

数学组接到一封匿名举报信,称月考前存在泄题嫌疑。作为少有的全市联合月考,学校高度重视,立刻展开调查。

毕竟是莫须有,调查很快陷入僵局,就在这时,张清珩在课间与老师“无意”间聊起了这件事:

“老师,这次考试难度确实是有的,同时也是咱学校分班之后第一次大考,某些滥竽充数的学生,确实…可能会铤而走险,”他的语气带着困惑与焦虑,仿佛纯粹是为了考试公平忧心。又仿佛不经意的补充到:“不过,也许是我多心了。像张钊同学,进步这么大,或许…是找到了什么新方法。”

这无心的话语,瞬间将调查的矛头引向了那个“进步异常”的角落。调查组确实将注意放在了普通班的下游学生,没有考虑过尖子班的学生。

班主任眉头紧锁,带着两位任课老师,在课间操后走进教室,在全班看戏的目光中,径直走向我的座位。

“张钊同学,请你配合调查。”班主任的声音异常严肃。

我的心脏骤然紧缩,不详的预感如同冰水猛然兜头浇下。我茫然的看着老师翻查我的桌洞,大脑一片空白。当老师触碰到书本深处折叠的整整齐齐的稿纸并将其抽出来时,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这是什么?”班主任展开稿纸,脸色铁青。

那熟悉的题型、高度相似的答案、足以乱真的字迹——尤其是其中几次我个人特有的书写习惯和错误笔法——此刻都成了淬毒的利箭!

“这不是我的!我没见过这东西!”我猛的站起来,声音沙哑。

“有人栽赃!老师,这是陷害!”我目光扫视全班,目光最终死死盯在张清珩的身上。

张清珩微微皱眉,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眼神仿佛在说“怎么会这样?”。但当他的目光与我愤怒绝望的眼神短暂相接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快意的冰冷嘲弄。

“张钊!冷静点!”班主任厉声斥责,“证据就在这里!字迹你能否认吗?”

“是模仿的!有人模仿我的字迹!”

“模仿?”一声温和而沉重的叹息响起。张清珩站起身,走到班主任身边,目光复杂的看着那张稿纸,又看向激动的我。

“张钊同学,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他的语气沉重而惋惜,“这份稿纸上的思路和答案,确实与试卷高度吻合。至于字迹…”他拿起我桌子上的笔记本,翻开指着其中几处相似的字迹,“刻意模仿的话,会显得生硬。而且这些关键笔画的结构特征,与稿纸上的一模一样。”他的指尖停留在“解”字的连笔上。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将眼前的“证据”构建的无可辩驳。张清珩那完美的形象,成了最致命的背书,同学们窃窃私语,看向我的目光彻底变成鄙夷与唾弃。

“张钊同学最近的学习成绩确实很大,”张清珩的声音带着痛心的“客观”,“只是没想到…唉…”这声叹息,如同沉重的棺盖,为“作弊”盖棺定论,巧妙的把我的进步扭曲成了“作弊”的动机与能力。

“我没有,张清珩,你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你,绝对是你!”我指着他,愤怒与绝望彻底爆发。

张清珩面对我的突然爆发,一时失去平时的沉稳,有些惊慌失措,但就是一瞬间,他就收回那心虚的神情,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张钊!”班主任厉声喝止,“事实面前还要污蔑同学?张清珩同学为班级服务,品行有目共睹!你,太让人失望了!”信任的天平,彻底倒向那个完美的张清珩。

我绝望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到了后面的林晚。

林晚站在那里,脸色苍白。最初的震惊过后,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她看着我激动地辩驳,看着那“铁证如山”的稿纸,看着身旁这位“正义化身”条分缕析地剖析证据、痛心疾首的张清珩。

张清珩的话逻辑清晰,“证据确凿”,完美符合她认知中的正确。而我激烈的否认,在证据和人品的对比下,显得苍白无力,如同狗急跳墙的狡辩。

我清晰地看到,林晚眼中的困惑和难以置信,渐渐被更深沉的情绪取代——那是怀疑,浓重的失望,最终凝结成冰冷的疏离。那道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比任何处分和唾骂都更加痛彻骨髓。

“好了,张钊,跟我去办公室!其他同学自习!”班主任的声音斩断了我最后的希望。

处分如期而至:严重警告,通报批评。

————

但真正的惩罚远不止于此。

林晚的父母是本校骨干教师,听说了我的事件,担心女儿受到不良影响。当天,林晚就被父母叫去谈话。

“晚晚,你都看到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林母语重心长,带着后怕,“那个张钊平时闷不吭声的,为了成绩竟做出这种事!心思不正!离他远点!听到没有?不许再和他来往!”

“可是……”林晚微弱地辩解。

“没什么可是!”林父厉声打断,“你妈说得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张清珩稳重正派,你多跟他学习!张钊就是个污点!你靠近他,别人怎么看我们家教?怎么看你?”

父母的严厉话语,张清珩“客观”的分析,冰冷的处分公告,如同一层层沉重的铁链,锁死了林晚心中残存的犹豫和信任。

她低下头,沉默地接受了父母的告诫。张清珩成功地在林晚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并用“保护”、“家教”、“未来”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彻底掐断了她与我之间那本就脆弱的联系。

我成了班级里公开的污点。同学关系荡然无存,孤立与窃窃私语如影随形。连过去偶尔讨论历史的同学也对我避如瘟疫。

唯一的精神寄托,是那本厚重陈旧的历史书,以及心底那份对林晚、却早已被冤屈和绝望浸泡得酸涩朦胧的情愫。我常常躲在无人的角落翻动书页,幻想自己是被奸臣构陷的忠良,终有沉冤昭雪之日。

但是,目前发生的事只是张清珩恶毒计划的前奏。最终的引爆点,发生在全年级期中表彰暨学习交流大会之后。

————

张清珩作为学生代表,在礼堂灯光下发表了演讲。他自信从容,妙语连珠,逻辑如刀,风度翩翩,赢得掌声雷动,老师赞许连连。林晚坐在前排,看着台上光芒万丈的身影,眼神复杂。张清珩私下那些“开导”——“唯有优秀和清白才能赢得尊重”、“不要被廉价的同情蒙蔽双眼”、“你的未来值得最好的”——在此刻得到了完美的印证。

大会结束,人潮涌向出口。我缩在最后,像一个灰色的影子。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落在随着人流移动的林晚身上。那缕紫罗兰挑染在灯光下若隐若现。仅仅是一瞥,冰封的角落便泛起微弱而剧痛的涟漪。一股近乎悲壮的勇气,从绝望的废墟中挣扎着冒头。

我想解释,想呐喊,想告诉她事情的真相,想听她几句安慰……

我下意识地向前挤了两步。

张清珩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瞬间捕捉到了我的异动和我投向林晚的视线,完美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就在人群即将散尽、礼堂门口光影交界的刹那,张清珩停步,优雅地转身。目光精准地锁定隐入阴影的我。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悲悯与宽容,声音不大不小,却如冰锥般清晰,刺入我的耳膜,也传到了周围包括林晚在内的同学耳中:

“张钊。”

那呼唤带着居高临下的熟稔,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无数目光如同聚光灯般聚焦在角落。

张清珩微微叹了口气,饱含“痛心”与“理解”:“知道你难过。上次月考作弊的事,”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强调着这个“事实”,“证据确凿,学校也做了处理。但我个人……”他加重了“个人”二字,仿佛施予莫大的恩赐,“愿意相信你或许只是一时糊涂,或是压力太大走了歧路。”

周围的低议声响起,看向我的目光带着“看啊,学神多么宽容”的意味。

张清珩话锋陡然一转,和煦的春风瞬间化为凛冽的寒冰。脸上的悲悯依旧,但深邃的眼眸却锐利如刀,带着洞穿灵魂的残忍,死死钉在我脸上,字字句句如同淬毒的冰凌:

“不过,”这个转折词冰冷刺骨,张钊浑身剧颤。

“认清现实。”

张清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宣判的重量,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你和她,”他的目光极其自然地、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几步外脸色煞白的林晚,如同在展示一件物品,“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重锤狠狠砸在张钊的胸口。

他的语气毫不掩饰轻蔑,如同在评价垃圾,“连自己都管不好,连最基本的诚信都做不到。”

他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清晰,如同毒蛇吐信:

“凭何打扰别人追求更好的未来?”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我的狼狈、颓丧、惊恐,“成绩、品行……”

刻意的停顿,让无声的贬低在空气中发酵。他最终用平静得近乎残忍的语调,说出了悬在我头顶、斩断一切生机的利刃:

“……哪一点配得上?”

“配得上”三个字,如同三颗烧红的子弹,精准、狠厉地射穿了我心底最深处、最恐惧、最自卑的角落!引爆了孟雨桐疏远时的自惭形秽,引爆了对林晚光芒深藏的自卑,引爆了对张清珩这座高山刻骨的无力感!这不仅仅是对林晚的否定,更是对我整个存在的彻底否定!

“别再痴心妄想,”张清珩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也别再给她添麻烦了。”

他看了林晚一眼,眼神换成一种保护性的示意和无奈。

“离她远点。”目光重新落回我的身上,语气冰冷刺骨,“这对你,对她,都是最好的选择。”

话音落下,死寂笼罩了礼堂门口。时间仿佛凝固了。无数道目光——鄙夷的、同情的、看热闹的、震惊的——如同密集的箭矢,将我钉在原地,万箭穿心。

林晚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在张清珩那张“正义凛然、悲天悯人”的脸。“哪一点配得上?”的魔咒在她脑中轰鸣,与父母的警告、张清珩的开导、冰冷的处分公告完美重叠。

最终,在张清珩那保护性目光的示意下,林晚眼中所有的复杂挣扎,被巨大的、溺毙般的恐惧和混乱所取代。她深深看了我最后一眼,那眼神里痛苦、困惑不再,只剩下冰冷的、被说服了的疏远。她猛地低下头,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对峙,踉跄着,几乎是冲撞般地紧跟在张清珩身边,冲进门外刺眼的光线里,消失在涌动的人流中。

她选择了相信张清珩构筑的“真相”。在罗网般的师长压力和完美幻象的裹挟下,她选择了自保,相信那个被精心维护的完美,抛弃了被标记为污点、被宣判为不配的张钊。

我僵立在原地,礼堂门口的光明明灭灭,映着我惨白的脸。周围的议论声、脚步声隔着毛玻璃般模糊遥远。唯有张清珩冰冷的话语如同永不消散的魔音,在我脑中疯狂回响:

“哪一点配得上?”

“哪一点配得上?”

“哪一点配得上……”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碎了我仅存的尊严、希望和对世界的信任,连同关于林晚的最后一丝朦胧幻梦。世界旋转着崩塌,化作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从脚底蔓向四肢,冻结了心脏。

礼堂门口的这场公开处刑,没有流血,却杀死了张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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