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带着暖意,拂过青石巷弄,也吹动了叶良辰额前的碎发。他刚从城外的武馆练完一套基础拳术,汗水浸湿了粗布短打,浑身透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燥热与活力。
“良辰,明天还来对练不?”巷口传来同伴的呼喊。
叶良辰回头挥了挥手,嗓音带着未变声的清朗:“来!”
他生活的这座青阳城,只是大衍王朝边陲的一座小城,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偶有江湖客往来,却鲜少有人知晓,在这片天地之上,还存在着“修仙”一说。叶良辰也不例外,他最大的心愿,不过是把拳术练精,将来能考个武夫功名,让爹娘过上好日子。
回到家,简单洗漱后,叶良辰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然而,夜半时分,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侵袭了他的四肢百骸。那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骨髓深处、灵魂本源里滋生出来,仿佛要将他的血肉筋骨都冻结、重塑。
“呃……”他痛得蜷缩起来,意识在模糊与清醒间反复拉扯。身体像是被投入了冰火两重天,时而酷寒刺骨,时而又有奇异的暖流涌动,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经脉都在经历着难以言喻的剧变。他想呼喊,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承受着这仿佛要将人撕裂的痛苦。
更让他惊骇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生某种诡异的变化——骨骼在轻微地咯吱作响,似乎在朝着更纤细的轮廓收拢;肌肤变得异常光滑细腻,连常年练拳留下的薄茧都在悄然褪去;胸前隐隐传来胀痛,身形也逐渐勾勒出柔和的曲线。
这不是梦!
叶良辰的心中涌起滔天的恐惧。他想挣扎,想阻止这荒谬的变化,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熟悉的身体,在那股神秘力量的作用下,彻底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不知过了多久,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照进屋内时,那股折磨人的寒意与暖流终于渐渐平息。
叶良辰瘫软在床上,浑身虚脱,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他喘着粗气,下意识地抬手抚向自己的喉咙——那里原本有着少年人微微凸起的喉结,此刻却变得平滑细腻。
他猛地低头,视线所及之处,是一身宽大的睡衣下,完全陌生的女性曲线。
“不……不可能……”他颤抖着伸出手,那是一双白皙纤细、毫无瑕疵的手,指甲圆润,透着淡淡的粉晕,绝不是他那双常年握拳、带着薄茧的手。
他跌跌撞撞地扑到铜镜前,镜中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
镜里映出的,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少女的模样。一头乌黑的长发铺散在肩后,眉如远黛,眸若秋水,琼鼻樱唇,肌肤白皙得仿佛透明,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这张脸精致得不像真人,却偏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盛满了惊恐与茫然,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
可这张脸,这具身体,绝不是叶良辰!
“我……我变成女的了?”他——或者说“她”,用一种完全陌生的、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嗓音,吐出了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敲打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是谁?为什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中炸开,叶良辰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竟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意识回笼时,叶良辰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意。
并非寻常冬雪的冷,而是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寒,从四肢百骸渗入,却又奇异地在丹田处汇聚成一团暖流,冷热交织间,让她浑身酸软,连睁眼都费力。
她挣扎着掀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不是自家熟悉的木梁,而是一片晶莹剔透的冰穹。身下是寒玉床,触手生凉,却又带着一丝温润,正缓缓抚平她体内残存的剧痛。四周是冰砌的墙壁,雕琢着繁复的雪花纹路,微光流转,竟让这冰室显得格外明亮。
“这是……哪里?”她哑着嗓子低语,声音出口,却惊得自己浑身一僵。
那不是她熟悉的清朗少年音,而是一种清冷中带着些许稚嫩的女声,如同冰珠落玉盘,脆生生的,却完全不属于“叶良辰”。
这一声轻唤,也惊动了冰室另一端的人。
一道纤细的白色身影从冰窗旁转过身来。
叶良辰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是一位极其美丽的女子,身着一袭素白长袍,衣袂上仿佛覆着一层永不消融的薄冰,走动时带起细碎的冰晶微光。她的长发是极纯粹的银白色,未绾未系,如瀑布般垂落至脚踝,发梢偶尔掠过地面,竟凝结出转瞬即逝的冰花。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容貌。眉如远山含黛,却透着冰雪的凛冽;唇似樱瓣初绽,色泽却偏淡,仿佛冰封的玫瑰。而那双眼睛,是深邃的冰蓝色,宛如蕴藏着万古冰川的寒潭,目光扫过来时,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你醒了。”女子开口,声音比叶良辰的更清冷,更空灵,仿佛从九天之外传来,“感觉如何?”
叶良辰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冻住一般。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撑起身躯,却在看到自己手臂的瞬间,再次陷入了更深的恐慌——那是一双白皙纤细、毫无瑕疵的手臂,肌肤莹润如玉,连常年握拳留下的厚茧都消失无踪。
她猛地低头,视线触及胸前时,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又在下一秒被刺骨的寒意浇灭——那分明是属于女子的轮廓。
“不……不可能……”她慌乱地摇头,试图否认眼前的一切,“我是叶良辰!我是男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情绪激动,体内那股刚稳定下来的冰寒灵力又开始躁动,寒玉床上竟凝结出一层细密的冰渣。
女子缓步走到床边,冰蓝色的眼眸静静注视着她,目光仿佛能穿透血肉,直抵灵魂:“叶良辰?此名已随你前尘散去。如今的你,是新生。”
“新生?”叶良辰歇斯底里,“变成女人也算新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谁?快把我变回去!”
女子微微蹙眉,指尖轻抬,一道极细的冰蓝色光束落在叶良辰眉心。那光束带着安抚的力量,瞬间压下了她体内躁动的灵力,也让她翻腾的情绪平静了几分。
“吾名白冰梦,乃冰雪圣地圣主。”女子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地是昆仑雪巅的冰雪圣地,距你此前所在的青阳城,有万里之遥。”
冰雪圣地?圣主?昆仑雪巅?
这些词汇陌生得如同天方夜谭,却让叶良辰莫名地生出一丝敬畏。她强压下恐惧,颤声问:“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那我身体的变化……”
“非吾所为,是你自身造化。”白冰梦淡淡道,“你天生身怀极品冰灵根,此乃修仙界万中无一的至宝,本应是修炼冰系功法的最佳体质。奈何你前身为男子,阳刚之气与冰灵根的阴寒本质相冲,生生压制了这份天赋。”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叶良辰身上,多了几分探究:“三日前,月满星稀,天地间冰灵气暴动,恰好引动了你体内潜藏的冰灵本源。本源觉醒,自然要重塑肉身,以契合灵根属性——是以,你才有此蜕变。”
叶良辰听得懵懵懂懂,却抓住了最关键的信息:“你的意思是……我天生就该是女子?这什么冰灵根,把我变成了女的?”
“可以这般理解。”白冰梦点头,“且不可逆。”
最后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叶良辰心上。
不可逆……
他真的再也变不回去了。那个在武馆挥汗如雨的少年,那个梦想着考取武功名的叶良辰,真的“死”了。
巨大的绝望和茫然涌上心头,叶良辰眼前一黑,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她想抬手擦掉,却发现自己连这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寒玉床上,瞬间凝结成小小的冰珠。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白冰梦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波动,只是静静站着,仿佛在观察一场必然发生的蜕变。
哭了不知多久,叶良辰渐渐停了下来。她不是个软弱的人,少年时练拳受了多少伤,从未掉过一滴泪。如今虽遭遇剧变,却也明白,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修仙……是什么?”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比刚才镇定了许多。
白冰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解释:“吞吐天地灵气,淬炼肉身神魂,以求长生久视,破碎虚空。你身具极品冰灵根,是修仙的绝佳璞玉,留在凡俗,才是埋没。”
她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枚冰蓝色的玉简:“冰雪圣地乃天下冰系修士向往之地,吾见你与吾道有缘,愿收你为亲传弟子,传你圣地绝学《冰神九绝》。你可愿意?”
叶良辰看着那枚散发着清冽气息的玉简,又看了看白冰梦那双冰蓝色的眼眸。
变成女子已成定局,回到青阳城,只会被当成怪物。留在这陌生的冰雪圣地,跟着这位神秘的圣主修仙……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更何况,她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在说:或许,只有拥有了超凡的力量,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才能弄明白这一切的真相。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最后一丝对过往的眷恋,缓缓抬起头,迎上白冰梦的目光:“弟子……愿意。”
白冰梦微微颔首,冰蓝色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浅淡的认可:“既入吾门,当有新名。你身具冰灵,又逢新生,便叫叶寒雪吧。”
叶寒雪……
她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却又奇异地与体内的冰灵根产生了共鸣。
“从今往后,你便是冰雪圣地的圣女,”白冰梦的声音响起,带着圣主的威严,“当守圣地规矩,勤修不辍,莫负了这份天赋,更莫负了‘寒雪’二字。”
叶寒雪躺在床上,望着冰穹上流转的微光,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叶寒雪”三个字。
叶良辰已死。
活下来的,是叶寒雪。
冰雪圣地的圣女,白冰梦的弟子。
她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缓缓流淌的冰寒灵力,心中百感交集,却又生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决心。
这条修仙路,她走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