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暑气被寒渊殿的冰窗滤去大半，书案上的青瓷盆里，雪底兰的叶片舒展如碧，与旁边早樱的新叶交缠，像幅鲜活的画。叶寒雪铺开一张蝉翼宣纸，指尖蘸着新研的墨——里面掺了苏凝霜今早送来的薄荷汁，说“夏日练字，墨里带点凉才舒服”。
“今日写‘相守’二字吧。”白冰梦端着冰镇的酸梅汤走进来，冰蓝色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清爽的风，“你看这兰与樱，一夏一春的草木都能共生，何况人心。”她将汤碗放在案边，碗底的冰纹与苏凝霜送的茶盏相映，“凝霜在丹堂晒了新茶，说等你写完字就来煮。”
叶寒雪落笔时，忽然想起苏凝霜清晨在药圃采薄荷的样子：银灰色的发辫被汗水浸得微湿，额前的碎发贴在颊边，浅灰色的眸子里却亮着光，指尖掐着薄荷茎时，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叶片上的露珠。
“寒雪！”苏凝霜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她提着个竹制茶笼跑进来，笼里飘出淡淡的茶香，发间别着朵白色的茉莉，“我晒的云雾茶好了，还摘了些新鲜的薄荷叶，煮茶时放几片，凉丝丝的。”她凑近书案，看见纸上刚写的“相”字，浅灰色的眸子里瞬间漾起笑意，“这捺画比上次的‘共生’更软了，像被夏日的风揉过似的。”
叶寒雪的笔尖顿了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圆，像颗被阳光晒化的露珠。苏凝霜伸手替她扶了扶宣纸，指尖不经意间蹭过她的手背，两人像被茶气熏暖了似的，都微微缩了缩手，又悄悄靠得更近。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变得轻快，雪团儿叼着片茉莉花瓣飞来，落在“相”字的末尾，像给这夏午的墨痕，添了点清甜的香。
未时的阳光透过冰窗，在茶炉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苏凝霜蹲在炉边煮茶，银灰色的衣袖挽到肘间，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像条温柔的溪流。茶汤在壶里翻滚，腾起的热气带着茶香与薄荷香，混着案上的墨香漫开来，让整个寒渊殿都浸在清润的暖里。
“你看这茶沫，”苏凝霜用茶筅轻轻搅动，浅灰色的眸子里映着茶汤的琥珀色，“像不像你剑穗上的冰珠在滚？”她忽然从茶笼里拿出个小小的锡罐，里面装着些金黄色的花粉，“这是向日葵的蜜粉，加在茶里，喝着有阳光的味道。”
叶寒雪看着她往茶里加蜜粉的手，指尖沾着点金色的粉，像落了星子。她忽然想起案上未写完的“守”字，提笔时，手腕被苏凝霜轻轻按住：“慢些，像煮茶似的，得等水汽慢慢腾起来才好。”她的掌心贴着叶寒雪的手背，带着茶炉的温度，像团暖融融的光。
“守”字落笔时，墨香与茶香恰好交织在一处。苏凝霜指着最后一笔长捺：“你看这里，墨色慢慢淡下去，像我们走过的路，从寒冬到暖夏，一点一点变温柔了。”她从袖袋里摸出个锦囊，里面装着晒干的向日葵花瓣，“缝在你的书套里，翻书时能闻到夏天的味道。”
锦囊上绣着半朵向日葵，与叶寒雪发间的茉莉相映，像把两季的花藏在了一起。雪团儿蹲在茶炉边，看着两人分饮薄荷茶，忽然扑棱着翅膀飞起来，衔起案上的“相守”字幅边角，往苏凝霜的发间蹭——墨香沾在她的发丝上，与茉莉香缠成一团，像首无声的诗。
窗外的蝉鸣渐渐平缓，茶炉上的水汽慢慢消散，案上的字幅在风里轻晃，与兰草、早樱构成一幅静谧的夏景。叶寒雪握着苏凝霜的手，感受着掌心残留的茶温，忽然觉得“霜雪滋荣”的深意，不仅在于寒与暖的共生，更在于岁月流转中，那份始终如一的相守——像这夏荫里的煮茶时光，平淡却绵长，将悄然生长的温柔，续写进每一个寻常的日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