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最后一口八宝粥,我一脚踢散了沙堆,把罐子埋进沙坑。
晚自习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推开门,走进室内。
不过,不是教室的门。
舞台上,是一个闪耀的身影,一片纯洁的白。
金色的探照灯聚焦着那个身影,耀眼得,有些看不清,暖气在场馆里流淌,拂过她的裙摆时,将其轻轻带动,我看到她的脚,没有穿鞋子,但是每一步都有力地踩在舞台上,明明没有曲声,却那么灵动,富有节奏,最后一个转身后,她面向我。
“阿影,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你能原谅我吗?”
我从口袋里取出王老师留给我的手机,假装单反的样子,架在鼻梁上,将镜头对准倪雨季。
这个场景我见过无数次了,即便闭上眼睛,也能看到动人的她。
我学着她的舞,一步,一步,闭着眼睛,想象脚尖轻点水面,涟漪波动,向外散开,远去...远去...
不远处,是一片叶子落下的咕嘟声,紧接着,一道涟漪传了回来,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频率越来越高,直到一只冰凉的手贴上我的侧脸。
我把倪雨季搂进怀中,紧紧抱着她:“要什么原谅...别说那么疏远的话。”
似乎有温暖的液体滴在了我的肩上,源源不断,淌进我的衣服里,胸口的衣物都有些湿润了。
我轻轻抚摸她的头,她却哭得愈发大声。
“内衣都被你哭湿了,别哭啦...”
这一瞬间觉得,认识她真好。哪怕重蹈覆辙,我也愿意不断回溯,直到看到她的未来。
一个月来的高度紧张让我的身体变得比过去虚弱很多,感觉她抱着我的力道越来越大,我一个没注意向后倒去。
后脑勺生疼,我试图坐起身来,但是办不到。
她依然搂着我,脸埋在我胸前,哭泣声很小很小,我听不清,但是我的心能感受到。
感觉我的脸在升温,我很清楚,这不是因为空调开得很暖和。
“我们这个样子,被人看见了,怎么办呢?”我用很轻很温柔的声音诉说着。
“没关系...今天值班是王老师,他不会来的。”倪雨季抬起头,把下巴搁在我身上。
“眼睛都哭红了哦。”我伸出手,拎着衣袖,帮她擦掉眼泪。
“阿影...”
“嗯...怎么了...”
“你看到了吗?那段舞。”
“看到了哦。”
“我一直在循环着,本来都打算放...”
“我一定会来的。”
我看到她的眼中闪着光,眼泪又要掉下来了,便捧住她的脸,示意她过来。
害羞与紧张导致我胸口的起伏很快,我身前隆起的部分不断碰到她的身体,我明显感受到她的喘息声在靠近。
直到脸凑到我的面前,她呼出的暖流吹起我的鬓发,我的眼睛再次聚焦。
泛红的脸下沉,靠近,我没有扭头,没有挣扎,感受两个鼻尖轻轻相触,碰擦。
“阿影,谢谢你的到来。”
她双手撑在我的身体两侧,中间流过的风感觉好冷,我搂着她的腰让她贴住我的身体。
“肚子上的衣服都掀起来了,都是你的错哦,雨季。”我开始慢慢理解班主任为什么要略去姓来称呼我们了。
我还是第一次,这样称呼倪雨季。
她把手贴在我肚子上:“冷吗?”
“冷死了。”
倪雨季冰凉的手伸进我的衣服里。
我在颤抖,我有点不知所措,心中在萌发一些别的情感,是期待吗?还是害怕?
“帮我暖暖手吧,阿影,穿着裙练舞,果然还是有点冷。”她的指尖在我心脏的位置游走,在画圈圈。
“阿影...你这个地方,跳得好快,好快...”
她的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贴在我脸上:“这里,也好暖和...”
后背贴着地板,热量不断被吸走,身前却传来阵阵暖意,这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悸动,她的渴求。
我错开她的鼻尖,让嘴唇靠了上去。
她的瞳孔震了一下,我看到了。
“阿影,唔...”
片刻等待之后,我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柔软与温度。
要是能让时间静止就好了,我想让这一刻永恒。
不想,再陷入那些痛苦之中了。
我们就这样相拥,放纵时间流逝,互相给对方留下一段长达数分钟的回忆。
不知是几分钟后,她恋恋不舍地从我身上爬起来,把食指点在嘴唇上,像是回味什么。
“还是有点冷呢,我去换衣服啦。”
我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目送她去更衣室。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我牵住她的手:“跟我走。”她没有丝毫犹豫,被我领到了值班室。
王亮很平淡地看着两个突然闯入的女生:“想通啦?”我什么也没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还给他,然后牵着倪雨季离开了值班室。
王亮给手机插上电,屏幕亮起后,他发现手机留在相机界面,相册里则多了一张没见过的照片。
他熟练地将手机息屏:“哼,嗯,想通了就好。”
2018年1月1日,周一,中雨。
其他学校都放一天,但是我们今天没有放假。
这点倒是一如既往,因为学校打算在今天晚上开元旦晚会。
上午和下午相关的参演同学要进行最后两次彩排,所以课几乎是没上,所有老师都随便整了点题目,课上做,做完直接讲。
从那天和倪雨季进一步之后,我的心态已经平稳下来了,姚有时候还是会对我嘴贱,但是我选择无视。
照理说第八课结束的同时应该也是最后一次彩排结束的时间,然后经过晚餐后,所有演员重新补妆,准备正式开幕。
我没有去吃饭,直接来到化妆室。
我猜到,她也没有吃饭。
化妆室的筒灯斜斜地打着光,将她的侧影勾勒成一幅暖金色的剪影。她端然坐着,背脊如一根纤细却绝不弯折的钢轴,仿佛不是依赖于柔软的椅垫,而是由某种更坚硬的东西撑在天地之间。一袭洁净无瑕的白色连衣裙裹覆着她,裙摆垂落,简洁的线条勾勒出沉静的姿态,领口与门襟上的纽扣一丝不苟地排列,这件柔软织物上唯一的秩序感,平添了不容侵犯的精雅。
柔顺的长发流水般披散下来,落在她笔直的肩线。头发上撒的金粉好似在发丝间跳跃,给柔顺镀上金边,又在裙面晕染开一层朦胧的光晕,双手轻轻搭在腿上,使她像是塑在一个温暖宁静的水晶球里。
我一度失了神,仿佛看见天使。
“雨季,好漂亮...”
倪雨季听到我的声音,缓缓睁眼,侧头看向我。
“我...还是感觉有点紧张...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活动...”
“别怕,我在呢。”我俯下身,把手按在她胸口。“不要顾虑台下的目光,像那天一样展现你自己就好。”
场馆渐渐坐满了人,外面人声鼎沸,准备室却只有沉寂,演员们都不说话,透过门缝偷偷看着外面。
所有人都相互加油打气,倪雨季仍然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门边,等待上场,我看到她的侧脸,那双眼睛,透出的是青涩,也有坚定。
临行前,我从后面再次抱住她,演员们看到这个场景纷纷惊呼起哄起来。
我将头枕在她肩上,凑到耳朵旁故意朝她徐徐呼出一口气,很小声地说道:“去吧。”
那是她第一次闪耀在报告厅的舞台上,不变的白色连衣裙如云梦幻。
笑中不带冰冷,尽是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