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消毒水的气味中醒来的。
后脑勺传来黏腻的触感,仿佛有人把融化的沥青浇在我的记忆神经上。睁开眼睛时,惨白的天花板在视线里扭曲成漩涡状,耳边回荡着尖锐的蜂鸣——就像用指甲刮擦黑板时那种令人牙酸的声音。我试图撑起身体,却发现双手被柔软的布料束缚在病床两侧。
"啊啦,终于醒了?"
甜腻得令人不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费力转动眼球,看见天花板上的输液架投下细长阴影,而阴影的末端连接着一双涂着黑色指甲油的脚踝。那双脚正随着某种诡异的节奏轻轻晃动,黑色蕾丝袜的边缘露出几道新鲜的伤痕。
"别乱动哦,渡边君。"银发少女俯下身来,她今天没有扎辫子,漆黑的发丝如同活物般缠绕在我的手腕上,"医生说你得了逆行性失忆症呢...真是可怜。"
我猛地扭头,后脑勺的钝痛让我眼前发黑。病床旁的椅子坐着穿白大褂的女人,胸牌上"精神科主任医师·佐伯"的字样在昏暗灯光下忽明忽暗。但真正让我血液凝固的是她手中的病历本——泛黄的纸页上贴着张三年前的新闻剪报,标题赫然写着:《私立青岚学园樱花林惊现学生尸体!疑似校园霸凌引发悲剧》。
"夜夜......"我嘶哑地挤出这个名字,喉咙里像是塞满了生锈的铁钉。银发少女的笑容瞬间变得灿烂无比,她从裙兜里掏出一枚沾着泥土的樱花徽章,徽章边缘的暗纹在灯光下泛着血色的光泽:"找到这个的时候,你浑身都是血呢。"她将徽章贴近我的鼻尖,腐烂的樱花香气混杂着铁锈味扑面而来,"你说要带我去天台看星星......"
记忆的闸门突然被撞开一道缝隙。我看见自己跪在暴雨中的樱花树下,怀中紧紧抱着昏迷的夜夜。她的白色制服被鲜血浸透,黑色蝴蝶结发卡深深插进泥土里。断裂的樱花枝穿透她的左肩胛骨,而我的双手——我的双手正握着那把染血的美工刀!
"不......这不是真的......"我拼命摇头,输液管随着剧烈动作哗啦作响。佐伯医生按住我的肩膀,她的手掌冷得像太平间的金属台面:"渡边君,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她翻开病历本的下一页,上面画满了扭曲的樱花树涂鸦,每片花瓣上都标注着日期——全部是三年前的雨夜。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走廊的顶灯将刺眼的光线投射进来。我眯起眼睛,看见走廊尽头站着穿制服的警卫,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我藏在被子下的右手——那里正紧紧攥着一片暗红色的花瓣,花瓣边缘的锯齿状裂口与我记忆中划伤夜夜肩膀的伤口形状完全一致。
"该换药了。"佐伯医生收回病历本,她身后的护士推着治疗车靠近时,我瞥见车轮下压着张泛黄的便签纸。借着移动的治疗车缝隙,我看见便签上用红笔画满了螺旋线,最中央写着一行小字:「樱花树下的承诺,要用鲜血来浇灌」。
现实交错线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学校的保健室里。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而夜夜正坐在窗边的病床上晃着双腿。她今天换上了干净的白色连衣裙,银发用黑色缎带束起,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女高中生。
"欢迎回来~"她转过头冲我微笑,嘴角的弧度完美得如同精心测量过,"你昏睡了整整三天呢。"她的手腕上缠着崭新的绷带,但透过纱布的缝隙,我依然能看见那些紫红色的淤痕如同藤蔓般蔓延。
保健室的挂钟指针停在三点零七分——和三年前那个雨夜的时间完全一致。我盯着钟面上的裂痕,突然发现裂纹的走向恰好组成了樱花花瓣的形状。夜夜顺着我的视线望去,轻轻哼起一首走调的歌谣:"樱花啊樱花,今宵凋谢吧...明天不再盛开的花......"
"那枚徽章..."我抓住她的手腕,触碰到绷带下凸起的伤疤,"你究竟......"
"嘘——"夜夜突然将食指竖在唇前,她的瞳孔在夕阳照射下收缩成细长的竖线,"有人来了哦。"她松开我的手,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一把银色剪刀,"我们该去完成那个约定了。"
保健室的门被推开时,我看见佐藤举着伞站在走廊上,他的脸色惨白如纸:"渡边君!你没事吧?全校都在传......"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夜夜手中的剪刀上。雨滴顺着伞尖滴落在地板上,汇聚成小小的漩涡。
夜夜轻盈地走到窗前,银发在穿堂风中飘扬。她推开窗户,任由雨水打湿裙摆:"渡边君,你看。"她指着窗外被雨水冲刷的樱花林,那些枯枝在狂风中摇曳,仿佛无数伸向天空的骷髅手臂,"它们在哭呢...就像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腕内侧浮现出一道新鲜的樱花瓣状伤疤——这道伤痕昨天明明还不存在。夜夜从裙兜里掏出一面小镜子递给我,镜面反射出我此刻扭曲的表情: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眼神空洞得如同人偶。
"我们本来就是一体哦。"她在我耳边轻声细语,剪刀的寒光在镜面中闪烁,"你忘了吗?那天晚上...是你亲手把我种在了樱花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