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圣子的阴影(下)

作者:AGTNC 更新时间:2025/7/25 22:26:08 字数:3726

冰冷的溪水浸透了藤鞋,寒意顺着脚心直窜头顶,却压不下林伟(莉薇娅)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他强迫自己站直,站在那片作为陷阱核心的开阔地上,背对着溪流,面朝着追兵可能出现的林莽方向。晨光吝啬地穿过厚重的林雾,在他沾满污泥、刻意撕扯得露出肩头锁骨的破烂衬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添几分狼狈与脆弱。

他努力模仿着莉薇娅记忆中那种受惊小鹿般的姿态——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无助地绞在身前(实际是为了按住因恶心而痉挛的胃部),肩膀瑟缩着,头微微低垂,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和沾着泥污的、微微颤抖的嘴唇。每一次刻意调整呼吸带起的胸腔起伏,都让那沉甸甸的累赘随之晃动,带来一阵生理性的反胃和灵魂深处的屈辱。

“妈的…快来吧…早点结束…” 他在心底疯狂咒骂,既是催促追兵,也是催促这场酷刑般的表演。

沙沙沙——

靴子踩踏落叶枯枝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金属甲片摩擦的冰冷铿锵!

来了!

林伟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用尽全力压下抬头张望的本能,维持着那副“惊慌失措、孤立无援”的姿态。

三个高大的身影拨开浓密的灌木丛,出现在林地的边缘。标准的圣光骑士团制式装备——银亮的胸甲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肩甲和臂铠厚重,头盔下只露出冷漠的眼睛和下半张脸。为首一人头盔上插着一根染成金色的翎羽,显然是小队长。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溪边那个衣衫褴褛、半露香肩、瑟瑟发抖的纤细身影。

“女人?” 一个骑士的声音从头盔下闷闷地传出,带着一丝惊愕和毫不掩饰的审视,“这种鬼地方?”

“看衣服料子…像是上等货,虽然破了。” 另一个骑士的目光如同刷子,在林伟裸露的肩颈和沾着泥污却难掩白皙的手臂上扫过,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金翎小队长没有立刻上前,冰蓝色的眼睛(让林伟瞬间联想到塞德里克,又是一阵反胃)锐利地扫视四周,显然保持着警惕。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林伟那“伤痕累累”(指甲划出的血痕在苍白皮肤上格外刺眼)的手臂和因为“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口时,那份警惕明显松懈了几分。一个落单的、明显受了惊吓的贵族小姐,在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威胁?或许…是哪个倒霉的商队女眷?

“小姐?” 金翎小队长的声音刻意放得柔和了一些,带着圣光骑士惯常的、虚伪的“悲悯”,他迈步向前,另外两名骑士也下意识地跟上,呈半包围状缓缓逼近,“别害怕,我们是圣光骑士团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遇到了什么麻烦?”

林伟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这次倒不全是装的。那越来越近的、属于陌生强壮男性的压迫感,混杂着铁甲的冰冷气息和汗味,如同实质般挤压过来,让他灵魂深处的排斥感达到了顶点!他死死咬着下唇内侧,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扭头就跑或者一拳砸过去的冲动。

“我…我迷路了…” 他用尽毕生演技,挤出一个带着浓重哭腔、颤抖破碎的女声,努力模仿着莉薇娅的柔弱,“求求你们…帮帮我…我的脚…好痛…” 他故意踉跄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让被撕破的领口滑落得更低一些,露出更多苍白的肌肤和若隐若现的曲线。这个动作带来的羞耻感几乎让他当场崩溃。

金翎小队长离他只有五步之遥了!他甚至能看清对方头盔缝隙里那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男性本能的、混合着怜悯与估量价值的眼神!另外两名骑士也放松了警惕,目光更多地流连在“猎物”暴露的脆弱上。

就是现在!

林伟的瞳孔猛地一缩!藏在破烂衬裙袖口里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掐了一下自己大腿内侧!

剧痛!

这突如其来的、源自自身的尖锐痛楚,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破了他濒临崩溃的意志堤坝!压抑到极致的屈辱、愤怒、恶心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完全失控的、破音变调的尖叫,猛地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

“啊——!!!”

这尖叫毫无美感,甚至有些粗粝刺耳,带着一种绝望的、濒临疯狂的歇斯底里!它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三个骑士的耳膜和神经上!

金翎小队长和两名骑士被这毫无征兆、充满原始恐惧的尖叫震得动作齐齐一僵!头盔下的眼神瞬间被惊愕和短暂的失神占据!包围圈出现了致命的迟滞!

信号!

就在尖叫响彻林间的同一刹那!

嗖!嗖!

两道死亡的黑影,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如同毒蛇出洞,从侧后方的藤蔓乱石陡坡上电射而出!

噗嗤!噗嗤!

精准!致命!

一支粗糙的木箭,狠狠贯入了金翎小队长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嘴,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的头颅猛地向后一仰,翎羽头盔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另一支箭,则如同长了眼睛般,从第二名骑士腋下板甲与胸甲连接的缝隙处狠狠钻入,瞬间没柄!那骑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便捂着腋下踉跄跪倒!

“敌袭——!” 第三名骑士终于反应过来,魂飞魄散地嘶吼着,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长剑,本能地就要砍向距离他最近、刚刚发出尖叫的“罪魁祸首”——林伟!

林伟在尖叫发出的瞬间,身体的本能已经压倒了所有的恶心和屈辱!属于林伟的狠戾和求生欲在死亡威胁下彻底爆发!他眼中凶光一闪,身体不退反进,如同扑向猎物的野猫,猛地撞入第三名骑士因举剑而微微敞开的怀中!同时,他一直藏在袖口里的、阿米留给他防身的剥皮短刀,带着一道冰冷的寒光,狠狠捅向对方大腿内侧最薄弱、没有护甲覆盖的地方!

“呃啊——!” 第三名骑士的惨叫凄厉无比,长剑脱手,身体因剧痛而佝偻。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爆发,又在阿米如同鬼魅般从埋伏点扑出时迅速结束!

阿米的目标极其明确——补刀!他像一头沉默的猎豹,手中的剥皮短刀精准地抹过第二名跪地骑士的咽喉,带起一蓬温热的血雾!紧接着,身体毫不停顿地一个翻滚,短刀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扎进了被林伟刺伤大腿、正痛苦佝偻的第三名骑士的后心!

噗嗤!噗嗤!

利器入肉的闷响和骨骼碎裂的轻微咔嚓声令人牙酸。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

只剩下鲜血汩汩涌出,浸透落叶和泥土的粘稠声响,以及三具尸体倒地的沉闷撞击。

林伟保持着前冲捅刺的姿势,僵立在原地。手中紧握的短刀刀柄传来粘腻温热的触感——那是敌人的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人体内脏的腥气,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嗅觉神经上!

胃部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翻江倒海!

“呕——!!!”

他猛地弯下腰,再也控制不住,对着脚下的泥泞地面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灼热的胆汁和酸水疯狂地涌上喉咙,烧得食道火辣辣地疼!身体因为剧烈的呕吐而不停痉挛,牵扯着下腹的钝痛,眼前阵阵发黑。生理的排斥、灵魂的屈辱、亲手参与杀戮的冲击,以及那股浓烈血腥味的刺激,如同多重风暴,瞬间将他彻底撕裂!

他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冰冷潮湿的泥土,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呕吐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泪水混合着鼻涕和嘴角的酸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在沾满污泥的脸上冲出几道狼狈的痕迹。

阿米站在几步开外,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他手中的剥皮短刀还在滴着血,脸上溅了几点暗红的血渍,在浓密的络腮胡上显得格外刺目。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不再是之前的审视或警惕,而是充满了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光芒——震惊于林伟那声尖叫带来的恐怖效果和配合的时机;愕然于对方扑上去捅刺大腿时的凶狠与精准(虽然动作生涩);困惑于眼前这剧烈呕吐、仿佛灵魂都在颤抖的极度反差;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这份狠辣与脆弱交织的矛盾所产生的、近乎荒谬的…敬意?

他就像在看一个完全超出他认知范畴的怪物,披着美丽脆弱的外壳,内里却藏着足以让最凶悍猎人都心惊的狠厉。这绝不是他认知中的任何贵族小姐,甚至…不像他认知中的任何人。

阿米没有上前安慰,也没有催促。他只是沉默地、极其迅速地行动起来。他像处理猎物一样,麻利地翻检着三具骑士的尸体,搜走所有有用的东西:钱袋、几块应急的干粮、一小瓶劣质伤药、还有一把看起来更精良些的匕首。他剥下其中一具尸体相对完整的皮甲内衬(柔软的棉布),然后,他走到依旧跪在地上干呕不止、浑身颤抖的林伟身边。

林伟感觉到有人靠近,下意识地想躲闪,身体却虚弱得动弹不得。

一块带着血腥味和汗味、但相对柔软的棉布内衬,被阿米沉默地扔在了林伟面前的地上。紧接着,是那个搜刮来的、装着劣质伤药的小瓶子。

阿米依旧没有说话。他退开几步,背对着林伟,开始用泥土和落叶快速掩埋尸体和血迹,动作快得惊人,显然深知此地不宜久留。

林伟看着地上那块沾着敌人血迹的棉布,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但他知道,这比身上破烂湿冷的衬裙强百倍。他颤抖着伸出手,用那块冰冷的棉布胡乱擦掉脸上的污秽、泪水和嘴角的酸液。那劣质伤药的气味刺鼻,但他还是拧开瓶子,胡乱倒了一些在手臂被自己划出的伤口上,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这刺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挣扎着站起来,双腿依旧发软,身体因为呕吐和虚弱而阵阵发冷。他脱下那件沾满泥污、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还浸染了敌人和自己呕吐物的破烂衬裙,仿佛甩掉一层肮脏的皮。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他仅着单薄里衣的身体,让他打了个寒颤。他顾不上羞耻,迅速将那块搜刮来的棉布内衬(相对干净的部分)裹在身上,再用原来撕下的布条草草固定。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看向阿米。

阿米刚好处理完最后一处明显的血迹,直起身。他的目光落在林伟身上——裹着不合身的、沾血的棉布,脸色苍白如鬼,眼神空洞麻木,嘴唇还在无意识地颤抖,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还带着泥污和血痕(有他自己的,也有敌人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劫后余生却又濒临破碎的脆弱感,以及…一种被强行剥去所有伪装后露出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死寂。

阿米的眼神极其复杂地闪烁了一下,最终归于一种深沉的、近乎岩石般的沉默。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指了指更深处、雾气愈发浓重、光线愈发昏暗的山林方向,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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