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
这个名字在苏叶的脑海中，与那张哭泣的小丑面具，精准地重叠在了一起。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和对手下棋，一步步破解对方的攻势。
现在他才发觉，对方根本没坐在棋盘对面。
小丑在天上，往下扔棋子。
它把恶意做成糖果，分发给城市里每一个心怀不满、渴望力量的普通人，引诱他们成为自己无意识的帮凶。
它在建立一个庞大的，以无数普通人为基础的，自我循环的梗污染生态链。
这不是战争。
这是瘟疫。
苏叶回到“滑稽”基地，将自己关在数据处理室。
零没有问审问结果，她只是安静地将一份新的报告放在门口。
报告显示，在过去的三小时里，城市内出现了十七起性质不同，但源头都指向“潘多拉”论坛的微型梗灾。
效率太高了。
他解决问题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对方制造问题的速度。
就在苏叶盯着屏幕上闪烁的数据，试图找到“潘多拉”服务器的逻辑漏洞时，异变陡生。
他电脑屏幕右下角，那个他亲手用【梗能量】优化过的系统安全卫士图标——一个威风凛凛的【滑稽】狗头，突然扭曲了一下。
【滑稽】的贱笑拉长，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两行黑色的像素泪痕从它的电子眼中滑落。
它变成了那张哭泣的小丑面具。
对方污染了他亲手打造的“武器”！
一个合成的，带着电音和失真杂音的腔调，从电脑音箱里传了出来，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嘲弄。
“表演得不错，‘梗子王’。‘观众’们很喜欢你那个‘用爱感化世界’的桥段，收视率很高。”
苏叶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不是攻击，是对话。
对方的权限，高到可以直接劫持他电脑的底层软件。
他立刻调动【梗源洞悉】。
蓝色的数据流疯狂涌向那个被篡改的图标，解析结果让他的指尖都变得冰冷。
【梗源：高维信息流转播协议（观众席A-13号端口）】
不是病毒，不是黑客代码。
是一个“端口”。
就像你在看视频直播，而对方，在直播间的贵宾席上，给你发了一条带着打赏特效的私信。
“很惊讶吗？”小丑的电音带着笑意，“别用你那可怜的‘系统’分析了，权限不够的。让我来告诉你一个有趣的事实吧。”
“你，我，这座城市，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剧场’。”
“我们生活的一切，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被更高维度的生命体当成娱乐消遣的‘大型真人秀’。”
苏叶没有动，他静静地听着，大脑却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荒谬，疯狂，不可理喻。
但那个【观众席A-13号端口】的词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印在了他的认知里。
“所有的梗灾，都是剧本。是我这个‘反派’，为了取悦‘观众’，特意安排的剧情冲突和视觉奇观。”
“而你，”小丑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你是他们选中的另一个‘主演’，‘英雄’的角色。你的任务，就是用各种出人意料，足够精彩的方式解决我制造的问题，为他们提供‘爽点’。”
“我们的对抗，就是这个真人秀最核心，收视率最高的卖点。”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砸在苏叶的信念之上。
他想起自己获得的【梗能量】。
那不是什么神秘力量。
“没错，”小丑仿佛能读懂他的想法，声音里满是恶意，“你获得的‘梗能量’，本质上就是‘观众’的打赏和点赞。你那个‘梗子王’的称号，不过是节目组颁发的‘本季最受欢迎演员’荣誉头衔。”
“你所有的挣扎，你的成长，你每一次自以为是的胜利……都只是在镜头前卖力地表演，为了娱乐那些高高在上的‘观众’。”
苏叶闭上了眼。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棋手，后来发现自己是棋子。
现在对方告诉他，他连棋子都不是。
他只是棋盘上供人观赏的雕花。
守护的城市，是舞台背景。
看重的同伴，是背景演员。
他所做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被安排好的，取悦他人的滑稽戏。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虚无感，如黑洞般试图攫住他。
但仅仅一秒。
这股虚无，就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情绪，彻底碾碎。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被冒犯到极致的……杀意。
他不是救世主。
但他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小丑。
“现在，我们有了一个共同的麻烦。”小丑的语气第一次变得严肃起来，它显然没有察觉到苏叶内心的剧变。
“有个自作聪明的‘编剧’，写了个烂剧本。一个代号叫‘最终寂静’的S级梗，失控了。”
“它不像我们这些小打小闹。它会把整个‘舞台’，连同我们这些‘演员’，一起变成绝对的‘无’。”
“你懂吗？不是数据删除，不是格式化。是彻底的，概念层面的消失。”
“这对‘观众’来说，是一场放送事故。对我们来说，是真正的死亡。”
苏叶缓缓睁开眼，瞳孔里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最终寂静？”
“它已经开始在世界的边缘侵蚀现实了。”小丑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烦躁，“任何信息、物质、能量，只要接触到它，就会瞬间化为绝对的虚无。没有过程，只有结果。”
“它就像电视上的雪花点，但这些雪花点会吞噬掉所有的频道！”
那个被劫持的图标，那张哭泣的小丑面具，突然凑近了屏幕，仿佛在与苏叶脸贴脸地对视。
“英雄，暂时休战如何？”
“我们联手，先把这个想砸了所有人饭碗的‘烂剧本’给撕了。”
“不然，表演就要提前散场了。到时候，不管是英雄还是反派，可就都没得玩了。”
提议被抛出。
一个来自最大敌人的，无法拒绝的邀请。
苏叶沉默着站起身，走到基地的窗边。
外面，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车流如织，充满了鲜活的人间烟火气。
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这些人的喜怒哀乐，都只是背景音效吗？
他的目光，落在了远处和朋友勾肩搭背、笑得像个傻子的王胖子身上。
落在了基地里，正抱着橘猫“薛定谔”，苍白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柔和的零身上。
虚假的舞台上，却有最真实的羁绊。
苏叶缓缓抬起手，按在了冰冷的玻璃上。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电脑屏幕上那张小丑面具，嘴角勾起一个冰冷刺骨的弧度。
“合作可以。”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小丑的电音都出现了一丝卡顿。
“但你搞错了一件事。”
“我不是演员。”
苏叶的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仿佛按下了某个看不见的确认键。
他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让“观众席A-13号端口”背后那个存在，都感到一丝寒意的话。
“我是来收购这家电视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