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璃!!你没事吧.........」耳边传来艾菈满含忧虑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
艾菈…我…我没事……
我的意识渐渐涣散成碎片,艾菈的呼唤被拉长、扭曲,最终彻底沉寂在一片虚无之中。
不知何时,我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条无尽的长廊。
冰刺环抱四周,尖锐的冰棱如同无数指向我的利刃。这里一片死寂,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冻结在某个永恒的瞬间。
「有人吗……这里究竟是哪儿……」我茫然地向前走着,脚步声在空旷的长廊中回荡,却又迅速被吞噬。
耳边只有自己的声音在廊中孤独地回响,一遍,又一遍,最终消散,归于令人窒息的无声。
正当我困惑此处是何地时,天顶忽然洒落无数光束,如同审判之光穿透黑暗。
每一束光中,都映着一个与我相似……不,是无数个"我"。她们有的身披卡卡瓦部落的服饰,有的穿着孤儿院中那件染血的"血衣",有的浑身沾满泥土与伤痕……
「你们…是?」我望着周围无数的"我",茫然发问,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格外微弱。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陡然间,她们如被触动了某种机关,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紧紧围在中心。
她们口中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声音从低语逐渐汇成震耳欲聋的谴责。
「如果没有你……婆婆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穿着"血衣"的我死死凝视着我的双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控诉与绝望。
「如果没有你……瓦蕾莎的笑容,也许就不会凝固在龙息之中了吧?」身着卡卡瓦服装的我,此时正模仿着瓦蕾莎生前最后的微笑,那笑容僵硬而恐怖。
「……艾菈,最终也会因你而死……如果没有你……这结局,或许会不一样吧?」
「一切都是你的错……你本不该存在……你这个罪人……」无数身影如此指责着我,她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
随着她们的话语,廊壁之上浮现出一幅幅流动的画面……仿佛在讲述一个我不曾存在的、更加美好的世界……
孤儿院里,婆婆正在给孩子们分发金黄色的烙饼,每个孩子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在她身旁的是那几张熟悉的面容,她们正无忧无虑地玩耍打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们身上……
篝火旁,瓦蕾莎正向父亲展示新学的舞蹈,她的裙摆随风飘扬,周围的人们纷纷为她鼓掌喝彩,夜空中的星星仿佛也在为她闪烁……
花都中,艾菈与诺伊拉等人正辛勤劳作,金黄的麦田在风中泛起波浪,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如此美好……美好得令人心碎。
「看啊,如果没有你,大家都会很幸福。」一个声音在我耳边低语。
不知何时,一个念头自心底浮现,如同毒蛇般缠绕着我的心脏:「如果我真的从未存在过呢……?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得到幸福?是不是那些死亡都不会发生?」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疯狂生长,吞噬着残存的理智。
是啊,如果没有我,婆婆或许还在给孩子们讲故事,瓦蕾莎或许还在月光下起舞,艾菈或许永远不会遭遇危险……
我果然……是个不该存在的人吧。
周围的景象仿佛也在应和着我的绝望,一道道冰刃凭空浮现,悬浮在我面前,散发着诱人的寒光。
我不自觉地握紧其中一柄,冰冷的触感从掌心蔓延至全身。利刃抵上自己的脖颈,微微刺痛……
就这样消失吧……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鲜血顺着颈间滑落,温热而黏腻。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之际,我心底忽然亮起一点微光。
霎时间,无数温暖的回忆掠过我的脑海——婆婆粗糙却温暖的手轻抚我的头顶,瓦蕾莎在星空下与我分享秘密的低语,艾菈在危难时刻毫不犹豫挡在我身前的背影……
那些被遗忘的温暖,此刻如同破晓的晨光,刺破了重重黑暗。
我猛地丢开冰刃,金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才不是那样!」我的声音在长廊中突然变得坚定,「也许我的确是罪人,可是……她们,再一次赋予了我名为'生'的渴望。所以,我绝不能死,不仅仅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她们!!」
长廊应声崩塌,无数冰晶四散飞溅。
我的意识再次沉入无边黑暗……顷刻间,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不属于我的痛苦与绝望顿时充斥我的内心,仿佛要将我的灵魂撕裂……
……再度睁眼时,我发现自己已成为一个名为"寂"的小女孩。这不是幻觉,而是真切的过往——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草地上,形成斑驳的光点。我迈着蹒跚的步伐,欢快地向眼前的父母奔去。
「爸爸,妈妈,我要抱抱~!」空气中弥漫着野花的清香和幸福的气息。
母亲蹲下身,张开双臂,她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温暖。父亲站在一旁,眼中满是宠溺。
然而……仅仅一瞬……天空骤然暗下,阳光被诡异的黑暗吞噬。
父母的身影开始扭曲变形,变成了穿着黑袍的邪教徒。他们眼中的慈爱变成了狂热的疯狂。
一柄刻满神秘符文的匕首突然出现在母亲手中,她面无表情地将它刺入我的身体——
「呜啊!好痛!求、求求你们……放过我,好痛啊啊啊!」撕心裂肺的痛楚自伤口蔓延至全身。
我感觉身体中仿佛多了一个冰冷而古老的存在……那是一位邪恶的古神,祂的声音直接在我的脑海中回荡:「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容器……」
场景再次变换……父母的身影重现眼前,他们似乎恢复了正常,眼中带着担忧和困惑。
「寂,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母亲伸手想要抚摸我的额头。
但我的手却不听使唤地举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在惊恐的注视下,我的手猛地向前刺去——
「寂……?为什么……」母亲低头看着没入胸口的匕首,痛苦地倒下……她的眼中写满不解与难以置信,鲜血在她浅色的衣裙上蔓延开来,像一朵诡异的花。
「不!妈妈!不要!住手!你给我住手啊啊啊啊!」我在内心疯狂地呐喊,但身体却像提线木偶般不受控制。
父亲闻声赶来,看见血泊中的母亲,和手持利刃的我。
「寂!你在做什么!那是你妈妈啊!」他失控地朝我大喊,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不解。
然而我的手臂再次抬起,匕首划过一道寒光——
「呃啊……寂……?」父亲也倒下了,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触碰我,却最终无力地垂下。
「不要……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年幼的我被困在身体里,不明白一切为何会变成这样。
温热的血液溅到脸上,那种触感让我想要呕吐。
后来我才知晓,古神为了让我彻底接纳祂,决定破碎我的人性,扭曲我的认知。祂要让这具身体完全属于祂。
于是……眼前这一幕幕,在我的意识中不断重复、重复、重复。每一次都更加清晰,每一次都更加痛苦。
父母的惨叫声,血液的温热触感,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终于……在经历了无数次的轮回后,我的意识开始模糊。那些痛苦的记忆变得遥远而不真实,就像别人的故事。
「……爸爸……妈妈……?」
「……他们……是谁……?」
渐渐地,我不再记得最初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手握冰刃,刺向一个又一个人。
每当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那种触感竟然开始让人觉得……安心?
不知从何时起,我逐渐迷恋上这种感觉。每一次挥砍,都让内心那种空洞感暂时被填满。
看着生命在手中消逝,竟然会产生一种扭曲的愉悦感。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很久……在此期间,我"净化"了一个又一个村庄。
我学会了欣赏他们死前的各种模样:有人恶毒地咒骂,但也只能止步于言语;有人哭喊着求饶,但大多还没说完,"净化"就已落幕。
我的内心越来越平静,甚至开始享受这份"工作"。
直到一天,我如常对一座村落执行净化时,忽然出现了一个头戴巨大魔女帽的身影。
「……请收手吧,不要再给无辜之人带来灾祸。」陌生的魔女望着眼前几近毁灭的村落,声音中带着悲伤与决绝。
「灾祸……?不,我所做的,不过是赐予他们净化而已~」我不以为意地答道,手中的冰刃还在滴着鲜血。
「冥顽不灵……那么,就请阁下向神明祈求宽恕吧……」魔女法杖顶端骤然迸发一道虹光,接连数个巨大的魔法阵在我脚下展开。那光芒如此纯净,让我感到一阵不适。
「愿神……宽恕你的罪业……」
伴随一阵炽烈白光,我失去了意识。再度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竟已成为意识体,被封印于这件器皿之中………
我的意识猛然回归现实……刚才那是……寂的记忆?
眼前,一道小女孩的形象悬浮半空……那身影半透明,散发着淡淡的蓝光,正是寂的本体……
「你好呀~亲爱的璃~」她的声音甜美却带着一丝诡异,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颊,冰冷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
「你想做什么!」我试图后退,却发现身体无法移动。
「啊~璃……你应该看到了吧?我们其实是一类人呢~」她飘忽地绕着我转圈,如同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具,「都背负着罪孽,都被命运捉弄,都……渴望被理解。」
「我才不是你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我的话虽然强硬,内心却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动摇。那些记忆中的痛苦太过真实,让我几乎能感受到她的绝望。
「唉~璃……你该帮我的……我们才是你的同伴……」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其温柔,如同最亲密的朋友在低语。
她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胸口,一股奇异的暖流随之涌入。「加入我们吧,让我们一起从这痛苦中解脱。净化那些肮脏的存在,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眼前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而诱人,她的话语如同最甜美的毒药,一点点侵蚀着我的意志。
我感觉到内心深处的伤痛被触碰,那种被理解的感觉让人沉溺……也许她说得对,我们确实是一类人……也许加入他们才是正确的选择……
「不……我不是……我才不需要什么...净化……」残存的理智在挣扎,但声音已经变得微弱。我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正在逐渐远离。
「不……我不能这样……」最后的抵抗如同呓语。
眼前的景象也逐渐被黑暗吞噬,该怎么办……就在即将完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想起了艾菈。如果我就这样放弃,她一定会很失望吧?还有那些相信我的人……
啊……有了。
仿佛忽然想到什么,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先前的冰刃刺入自己的手臂。尖锐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鲜血顺着伤口涌出,染红了衣袖。
「呃啊……」剧烈的痛楚让我瞬间清醒,眼前的幻象如同玻璃般破碎。我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满是冷汗。
「啧……居然用自残的方式保持清醒吗,璃还真是个狠心的人呢。」寂的声音冷了下来,原本甜美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那么……既然璃不愿意加入我们……可就别怪我喽~」说罢,她掌心凝出一团扭曲空气的能量球,随着她猛然握紧,周遭的重力仿佛陡然增强数倍。
「呃……这、这是……?」我感到全身骨骼都在呻吟,每一步都如同在深水中行走。
「既然璃的意志这么坚定~那就让我们看看,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吧~~十倍重力~要撑住哦?」她的声音带着戏谑的意味,仿佛在观看一场有趣的表演。
话音落下,周围重力再度加剧,我不得不俯下身去,用双手支撑着地面。汗水从额头滴落,在地面上形成小小的水渍。
「还挺顽强嘛~好吧好吧~算我小看你啦~」寂轻轻拍手,仿佛在给予鼓励,但眼中的冷意更甚。
随即,重力又一次提升,我被彻底压倒在地,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肋骨仿佛要断裂,每一次吸气都带来剧烈的疼痛。
「呃……啊啊……」窒息感不断袭来,视线开始模糊。就在这极限的痛苦中,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寂并不是真的想杀我,她只是在重复自己曾经遭受过的痛苦。那个被古神控制、被迫伤害所爱之人的女孩,其实一直在等待着有人能理解她的痛苦。
这个认知让我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我要拥抱她,就像拥抱那个曾经受伤的自己。
我咬紧牙关,在仿佛要将骨骼压碎的重力中,一寸寸向前挪动。每一厘米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但我眼中只有那个飘浮在半空、周身缠绕孤寂气息的女孩。
终于,我猛得张开双臂,将寂紧紧拥入怀中。
寂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她原本凝聚的力量瞬间紊乱,攻击的姿态僵在半途。
「为…什么?」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着,这温暖的触感陌生而灼热,让她千年冰封的心湖骤然泛起涟漪。她本该推开,本该撕裂这个怀抱,可身体却无法动弹。这种贴近……毫不讨厌,甚至…令人贪恋?
「没事了…寂,」我的声音因重压而断断续续,却异常坚定,「我知道的…那么小的孩子,却要承受那样的事…一定很痛苦吧…」我的手指轻轻抚过寂的背脊,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那不是你的错,你都坚持过来了,很了不起哦。」
寂的身体微微颤抖,那些被封印的情感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开始涌动。
「从今往后…你不会再是一个人了……」我的声音更加轻柔,仿佛在哼唱一首安抚的摇篮曲,「我会陪着你,一起面对那些回忆,一起承担那些痛苦。所以,不要再把自己关在孤独里了,好吗?」
这些话,像一把钥匙,插入了千年锈蚀的心锁。重力场骤然消失无踪。
寂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后开始剧烈地颤抖,她反手死死回抱住我,仿佛要将自己嵌入我的生命里。
千年来的委屈、恐惧、孤独和哀怨决堤而出,化为嚎啕的哭诉,尽数倾泻在我的肩头。「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我好害怕……一直一直都好害怕……」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柔地回抱着她,手指无声地抚过她的发丝,做一个沉默而永恒的倾听者。
时间流逝,寂的哭声渐渐变为呜咽,最终归于平静。她抽泣着,一遍又一遍地向我道歉,而我只是微笑着摇头,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在这一刻,救赎真正完成。我感到某种蜕变在灵魂深处发生,我与寂之间建立了无形的联结。
通过它,我知晓了那件武器的真名——「寂灭哀霜」,与此同时,一种新的能力在我意识中苏醒:读取物品短暂残留的「忆痕」。
当我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巨大的落叶和藤蔓小心地覆盖着,如同一个被精心保护的秘密。
我抬手拨开身上的遮盖,指尖触碰到一片残叶的瞬间,能力被动触发——
艾菈双手颤抖,却异常迅速地将一整瓶珍贵的药剂——诺伊拉所赠的救命之物——全数喂入我的口中。
她的动作急切却不失温柔,眼中闪着泪光却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她仔细地用落叶与藤蔓将我隐藏妥当,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无比的珍惜与不舍。
最后一次确认无误后,她决然转身。离去前,她俯下身,在我的额间留下轻如羽毛的触碰,声音坚定而温柔:「等着我…小璃,等我回来……」
随后,她义无反顾地冲向远方,将所有的追兵引离此地。她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既脆弱又无比坚强,宛如赴死的救世主。
「艾菈——!」我的心脏骤然紧缩。我猛地起身,内心被巨大的担忧与祈祷充斥,立刻朝着艾菈离去的方向疾奔而去。
抵达巨树核心的中心区域,眼前的景象让我窒息:破碎的中枢、满地被烧成焦炭的禁军尸体、溅洒各处的鲜血……以及,地上那枚属于艾菈的、已被践踏玷污的羽饰。
我颤抖着拾起羽饰,能力再次被动触发——
艾菈被逼至中央区域,身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长廊,退路已绝。她毅然抬手吟唱,手心的烙魂之印爆发出炽烈耀眼的火光,一道磅礴如龙息的烈焰咆哮而出,瞬间吞噬了前方的追兵。
然而,还未来得及喘息,无数飞箭从暗处袭来!她竭力闪避,箭矢仍狠狠刺穿了她的手臂与大腿。鲜血迅速染红衣袍,艾菈忍痛踉跄,望着不断涌来的敌人,她咬紧牙关,转身毅然冲入了后方漆黑的根茎迷宫。
为首的禁军气急败坏地怒吼:「该死!她竟逃进了根茎迷宫!快追!」
记忆戛然而止。
「艾菈!!」我失声惊呼,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我握紧那枚羽饰,没有任何犹豫,以最快的速度向着那座黑暗的根茎迷宫狂奔而去。
「艾菈…你一定要等着我…这次,换我来救你!」我的身影化作一道决绝的风,消失在迷宫的入口,誓言在空旷的中枢区域久久回荡。
曾经的我渴望被救赎,而如今,自己却成了救赎者,也许,这才是正确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