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荒诞终相汇,吸言引狂澜

作者:兰陵不肖生 更新时间:2025/7/10 21:22:20 字数:3633

落魂涧腹地,一片被岁月和瘴气浸透的洼地。几株半死不活的歪脖子老树扭曲地伸向灰蒙蒙的天空,虬结的树根如同垂死巨兽的爪子,深深抠进泥泞的黑土里。地上积着不知深浅的浑浊水洼,散发着腐殖质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湿意。

洼地中央,一个不起眼的兔子洞,洞口被踩踏得稀烂,旁边散落着几根被啃得光秃秃的野草根。

此刻,这兔子洞前,正上演着一场荒诞绝伦的朝圣仪式。

日月神教落魂涧分舵舵主贾仁义,身披那件毛色杂乱、疑似山寨熊皮的大氅,正无比肃穆、无比虔诚地匍匐在地。他那张抹了厚粉、此刻却被泥水汗水糊得如同花猫的脸上,每一道褶子都写满了“心诚则灵”。硕大的骷髅戒指被他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托在掌心,如同捧着圣物。他身后,稀稀拉拉站着十几个同样穿着灰扑扑短褂的手下,个个神情麻木,眼神空洞,像一群被抽走了魂魄的提线木偶。

贾仁义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泥腥和腐叶的空气让他眉头皱了皱,但很快被更强烈的狂热取代。他猛地直起身,双手高举骷髅戒指,对着那兔子洞,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种近乎哭腔的、饱含深情的呼喊:

“金——鸡——报——晓——!”

声音嘶哑,在死寂的洼地里回荡,惊飞几只藏在树梢的乌鸦。

随着他这一声喊,队伍最后面一个面黄肌瘦的教众,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只蔫头耷脑、翅膀被草绳捆住的老公鸡。那鸡显然受了惊吓,又被捆得难受,在教众手里徒劳地扑腾着,发出几声有气无力的“咯咯”声。

“报晓!快报晓啊!”贾仁义猛地扭头,对那捧鸡的教众怒目而视,骷髅戒指几乎戳到他脸上,“高人神图所示!金鸡报晓第一声,方是叩拜吉时!你手里这孽畜,为何还不引吭高歌?!误了本舵主寻宝大业,你担待得起吗?!”

捧鸡的教众吓得一哆嗦,差点把鸡扔了。他哭丧着脸,带着哭腔:“舵…舵主!这…这鸡它…它不叫啊!小的…小的也没法子…”

“废物!”贾仁义气得跳脚,一把抢过那只挣扎的公鸡,双手掐住鸡脖子,脸对脸地冲着它吼:“叫!给老子叫!学一声!就学一声!听见没有?!神功!宝藏!副教主之位!全在你这一嗓子了!叫啊!”

可怜的公鸡被他掐得直翻白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别说报晓,眼看就要断气。

就在贾仁义气急败坏,准备用骷髅戒指给这“不识相”的公鸡来个物理催鸣的当口——

“轰隆隆!”

一阵沉闷而富有压迫感的车轮碾压声,混杂着沉重的马蹄声,如同闷雷般由远及近,粗暴地碾碎了洼地里这场荒诞剧的“神圣”氛围!

洼地边缘那条狭窄泥泞的小道上,三辆由精铁加固、覆盖着厚重油布的镖车,如同三头沉默的钢铁巨兽,缓缓驶入视野。十余名镖师护卫在侧,刀剑出鞘半寸,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这片诡异之地。浓重的杀气如同实质,瞬间冲散了洼地里原本就稀薄的空气。

镖车最前方,一匹神骏的黑鬃马驮着那抹醒目的绯红。

苏棠单手控缰,肩头稳稳扛着她那柄标志性的祖传大刀“震岳”。刀柄末端的硕大金环,随着马匹的步伐,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嗡鸣,如同战鼓的节拍,敲打在洼地每一个人的心尖上。她那张明艳的脸上,此刻覆盖着一层长途跋涉的疲惫风尘,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愚弄的愤怒和即将爆发的烦躁。

连续几日在落魂涧这鬼地方打转,遭遇了好几拨不知死活的蟊贼,道路崎岖泥泞,空气污浊不堪,护卫的镖师们个个灰头土脸,士气低落。这一切,都让苏棠胸口憋着一股无名火。此刻,终于抵达地图上那该死的、被标注为“藏宝点”的区域,看到的却是……

一个裹着脏兮兮熊皮、掐着只半死不活公鸡、对着兔子洞念念有词、身后还跟着一群面如死灰手下的……土鳖?!

苏棠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冰的飞刀,先是扫过那几棵歪脖子老树,又扫过地上那个烂泥坑似的兔子洞,最后定格在贾仁义和他手里那只翻白眼的公鸡身上。

一股被戏耍的滔天怒火,“腾”地一下,直冲天灵盖!

“停——!”苏棠一声清叱,如同惊雷炸响!她猛地勒住缰绳,黑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肩头大刀“震岳”的金环爆发出刺耳的嗡鸣!

她根本没下马,居高临下,刀尖猛地一指洼地中央那个还在发懵的贾仁义,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尖锐:

“喂!那个穿得跟狗熊成精似的!你们是哪路不开眼的毛贼?在这里搞什么鬼名堂?!装神弄鬼,挡了你姑奶奶的镖车!活腻歪了是不是?!”

这一嗓子,如同冷水泼进了滚油锅!

贾仁义被这突如其来的怒斥和那柄散发着恐怖煞气的大刀吓得一个激灵,手一松,那只半死不活的公鸡“啪嗒”一声掉进泥水里,扑腾着溅了他一脸泥点。

他下意识地抹了把脸,糊了满脸的泥水让他那张花猫脸更加滑稽。待看清马上那绯红身影和那柄夸张的大刀时,一股更加炽热的狂喜瞬间取代了惊吓!

“高…高人?!”贾仁义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颤抖!他手忙脚乱地想把掉在泥里的骷髅戒指捞起来,却因为太急,一头栽进旁边的水洼里,呛了满嘴泥水。

他挣扎着爬起来,顾不得满身污泥,也顾不上去捞那戒指了,指着苏棠镖队中央那辆防护最严密的镖车,激动得语无伦次,唾沫星子混着泥水横飞:

“神图!是神图的气息!本舵主感应到了!是它指引着您!指引着圣图降临此地!高人!您终于来了!您就是神图所示,为圣图护驾的引路人!对不对?!”他狂热的目光死死锁定那辆镖车,仿佛里面装着的是他亲爹的牌位,“快!快把圣图请出来!请到此处!此地!就是神图所示,金鸡报晓、三拜九叩、方能开启无上宝藏的圣地啊!高人!圣图!我的《逍遥游》!”

他一边狂喊,一边手舞足蹈地指挥身后那群同样吓傻了的手下:“快!都愣着干什么!列队!迎接高人!迎接圣图!快啊!怠慢了圣物,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十几个魔教教众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想要列队,却因为脚下湿滑泥泞,你推我搡,摔作一团,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苏棠骑在马上,看着下面这个泥猴似的家伙对着自己的镖车又喊又叫,满嘴“高人”、“神图”、“圣物”、“《逍遥游》”,还说什么自己是“引路人”……她只觉得一股邪火“噌噌”往脑门上窜,烧得她理智都快熔断了!

“引你祖宗的路人!”苏棠再也按捺不住,暴怒的咆哮如同火山喷发,“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姑奶奶是振远镖局的镖头苏棠!押送的是货真价实的《逍遥游》藏宝图!不是什么狗屁圣物!更不认识你这疯疯癫癫的土鳖!敢打姑奶奶押的镖的主意?”

她猛地一夹马腹,黑马暴躁地刨着蹄子,肩头大刀“震岳”轰然指向贾仁义,刀锋在灰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刺骨的寒芒!

“滚开!再敢靠近镖车一步!老娘把你连同你身后那群歪瓜裂枣,一起劈了当花肥!”

“护图!护图!”贾仁义被那恐怖的刀锋煞气吓得一缩脖子,但眼中贪婪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疯狂!他猛地从泥水里拔出他那把装饰意义大于实用价值的弯刀(刀鞘上还镶着掉色的假宝石),歇斯底里地对着手下咆哮:“弟兄们!给我上!夺回圣图!献给高人!神教大兴,就在今日!杀啊——!”

他身后的教众虽然吓得腿软,但在舵主多年积威和“神教大兴”的狂热口号(以及被扒皮的威胁)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挥舞着乱七八糟的兵器,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如同被驱赶的羊群,乱糟糟地朝着镖队扑去!

“找死!”苏棠眼中寒光爆射!双腿猛地一磕马腹,黑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她双手紧握“震岳”刀柄,恐怖的巨力灌注刀身,就要掀起一场血腥风暴!

就在这千钧一发,三方势力(苏棠镖队、贾仁义魔众、以及暗中觊觎的第三方)即将如同火星撞地球般狠狠碰撞在一起,一场混战无可避免的瞬间——

“哎——呀呀——”

一声悠长、慵懒、带着点金石相击般清越质感,却又饱含着浓浓戏谑的叹息,如同天外之音,清晰地穿透了洼地里所有的喧嚣、怒吼和刀剑出鞘的铿锵,无比精准地落在每个人的耳中。

这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让苏棠即将劈出的刀势微微一滞,让贾仁义疯狂的咆哮卡在喉咙里,让那些扑向镖车的魔教教众下意识地刹住了脚步,也让暗处几道蠢蠢欲动的气息瞬间凝固!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

只见洼地边缘,一株虬结老树的树梢上。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斜倚在那里。

云纹锦袍依旧纤尘不染,玉嘴烟杆在修长的指间慵懒地转动着,几缕淡青色的烟雾袅袅逸散。阳光艰难地穿透浓厚的瘴气,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半眯着那双标志性的凤眼,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如同俯瞰蚁群的造物主,带着三分慵懒,三分洞察,三分戏谑,还有一分“你们真是傻得无可救药”的悲悯。

正是谢语花。

他仿佛没看到下方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场面,也没看到苏棠肩上那柄随时准备饮血的巨刃和贾仁义那张沾满泥巴的狂热脸庞。他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烟圈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圆。

然后,他用一种谈论“今天天气不错”般无比随意、无比从容、甚至带着点欠揍的优雅语调,清晰无比地开了口:

“诸位英雄,且慢动手。容谢某…插一句嘴?”

他烟杆轻轻一磕树干,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吸引了所有目光。那双戏谑的眸子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苏棠那辆被重重保护的镖车上,嘴角的弧度加深,带着点恶作剧得逞后的恶劣愉悦。

“诸位争得头破血流、视若珍宝的那张《逍遥游》藏宝图嘛…”他顿了顿,仿佛在吊足所有人的胃口。

苏棠眉头紧锁,握刀的手更紧。贾仁义屏住呼吸,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在无数道或愤怒、或贪婪、或惊疑的目光聚焦下,谢语花薄唇轻启,吐出石破天惊的一句:

“不过是在下上月酒足饭饱,百无聊赖之际,随手涂鸦的一张…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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