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矿坑的神迹

作者:兰陵不肖生 更新时间:2025/7/11 22:18:47 字数:4345

栖霞派的议事厅,气氛比演武场更压抑十倍。空气像是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苏棠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原本属于掌门吴峰的位置,那把沉重的“震岳”大刀就斜靠在太师椅旁,刀锋映着烛火,寒光慑人。

吴峰和林远像两个斗败的公鸡,被迫坐在下首,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林远是肉痛加憋屈,吴峰则是悲愤交加,眼睛死死盯着苏棠随意搁在茶几上的那块灰黑色石碑碎片。

“苏姑娘,”吴峰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丝,“残片,你扣下了。我徒儿的仇,你一句‘查清’就轻轻揭过?流云庄杀人之事,难道就这么算了?!”他胸膛剧烈起伏,看向林远的眼神恨不得生啖其肉。

林远冷哼一声:“吴疯子!休要血口喷人!是你弟子强夺在先!技不如人反被杀,怨得了谁?”

“放屁!明明是你庄设伏暗算!”

“你栖霞派才是贼喊捉贼!”

眼看两人又要拍案而起,唾沫横飞。

“吵够了没有?!”苏棠猛地一拍茶几,实木的桌面“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隙,上面的茶盏跳起老高。“当老娘的话是耳旁风?!”

她的凤目扫过两人,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和警告:“残片在我这儿,你们的恩怨也给我暂时按下!谁再敢动手,我‘震岳’刀下可不管你是掌门还是庄主!至于死人的事……”她眉头拧紧,这也是个麻烦,“我自会查!查清楚了,该偿命的偿命,该赔钱的赔钱!现在,都给我闭嘴!”

苏棠的暴力压制简单有效,但显然无法真正平息积怨。吴峰和林远只能强压怒火,互相瞪着牛眼,厅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就在这时,厅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道月白的身影如同流云般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没带起一丝风。锦袍玉带,烟杆轻握,正是谢语花。他无视了厅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和吴峰林远惊愕警惕的目光,径直走到苏棠旁边,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那块茶几上的石碑碎片上。

“苏姑娘好手段。”谢语花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慵懒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戏谑,仿佛在欣赏一出闹剧,“栖霞流云百年恩怨,竟被你一刀压服。只是……”他目光在吴峰和林远脸上掠过,带着三分讥诮,“这压服的火苗,怕是烧得更旺了。”

“关你屁事!”苏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毒舌花,你来得正好!万两黄金的镖银,栖霞派墙的维修费,还有本姑娘的精神损失费,合计一万五千三百二十七两八钱!现在!立刻!马上!给钱!”

她说着,手已经闪电般伸出,精准地揪住了谢语花那身昂贵锦袍的前襟,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巨大的力道差点把优雅的情报贩子拽个趔趄。

谢语花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衣襟被揪皱颇为不悦,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云淡风轻:“苏姑娘,谈钱,未免太俗。况且,债主这般粗鲁,可是有损‘震远镖局’总镖头的威仪。”

“威仪个鬼!还钱!”苏棠手上加力,几乎要把谢语花提起来。吴峰和林远看得目瞪口呆,这世上竟有人敢如此对待谢语花?这盟主之女果然名不虚传……

“粗鲁。”谢语花无奈地叹了口气,折扇“唰”地展开,轻轻在苏棠揪着他衣襟的手腕上一拂。动作看似轻柔,苏棠却感觉手腕一麻,力道不由自主地松了半分。谢语花趁机优雅地退开半步,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衣襟。

他目光再次投向那块石碑碎片,折扇虚点:“钱的事,容后再议。倒是此物……”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深邃,“苏姑娘可知,此物现世,如同黑夜中的烛火?只怕此刻,觊觎它的‘飞蛾’,已在振翅了。”

话音刚落——

“报——!!!”

一个栖霞派弟子连滚爬爬地冲进议事厅,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带着哭腔:“掌…掌门!不好了!后…后院精舍…看守残片的刘师弟他…他死了!残片…残片不见了!”

“什么?!”吴峰和林远同时霍然站起,脸色剧变。

苏棠猛地转头,眼中怒火瞬间化为冰寒的杀意:“你说什么?!”

谢语花则轻轻“哦?”了一声,眼神中没有太多意外,反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他摩挲着烟杆玉嘴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用力。

***

同一时间,百里之外的废弃矿坑深处。

“感应!用心去感应!高人的指引无处不在!”贾仁义站在一块凸起的矿石上,张开双臂,如同布道的神棍。他脸上煤灰和汗水混在一起,糊成一道道沟壑,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充满了扭曲的狂热。“每一块石头!每一缕风!都可能是高人留下的线索!都可能是通往《逍遥游》无上秘境的钥匙!虔诚!唯有最虔诚的心,才能与高人的意志共鸣!”

底下几十个狂热信徒闭着眼睛,双手在身前胡乱挥舞,有的紧贴在冰冷的矿壁上,有的趴在地上,还有的仰着头对着黑黢黢的洞顶,嘴里念念有词,神情专注而痴迷,仿佛真的在沟通天地。

“尊者!我感觉到了!我感觉到了!”一个瘦小的信徒突然激动地大喊,指着矿洞角落一堆不起眼的碎石,“那里!那里有光!有高人的气息!”

呼啦一下,信徒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涌向那个角落,七手八脚地开始刨挖。

贾仁义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对,就是这样!只要找到一块!哪怕最小的一块石碑碎片,他就能向总教交差,更能向“高人”证明自己的价值!他贾仁义,不是废物!他是被高人选中的“尊者”!

然而,这份狂热很快被一股阴冷的气息打断。

两个穿着与矿坑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劲装、面带阴鸷之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矿洞入口。他们身上带着浓重的煞气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正是魔教总坛派来的监工兼杀手——“黑煞”、“白煞”。

矿洞内的狂热气氛瞬间一窒。信徒们停下挖掘,畏惧地看着这两个煞星。

黑煞目光如毒蛇般扫过混乱的现场,最后落在高台上的贾仁义身上,声音沙哑冰冷:“贾仁义,三日之期已过一半。总教要的《逍遥游》线索呢?”他缓缓摊开手掌,掌心赫然躺着一颗腥红如血、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药丸,“‘蚀心丹’的滋味,你不会想再尝一次吧?”

贾仁义脸上的狂热瞬间褪去,变得煞白,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蚀心丹的痛苦,如同跗骨之蛆,是他最深的恐惧。但他不能倒!尤其是在他的信徒面前!他可是“尊者”!

“大胆!”贾仁义强撑着厉喝一声,试图维持威严,但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本尊者正在沟通高人,感应秘宝!岂容你等打扰!总教的命令,本尊者自会完成!何须你等在此聒噪,扰乱高人感应!”

“感应?”白煞发出一声刺耳的嗤笑,如同夜枭,“贾仁义,你这套鬼话,骗骗这些蠢货也就罢了。秘宝呢?碎片呢?拿出来看看?”

信徒们一阵骚动,看向贾仁义的眼神开始有了怀疑。

贾仁义心念电转,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破衣。他猛地一指刚才那个瘦小信徒正在刨挖的角落,色厉内荏地吼道:“高人指引已现!就在那里!尔等肉眼凡胎,岂能窥见天机?!再敢质疑高人意志,休怪本尊者引动神罚,让你等魂飞魄散!”

他话音未落,为了增加气势,下意识地狠狠一跺脚!

“轰隆!!!”

他脚下的那块凸起矿石,竟真的承受不住他这奋力一跺(加上本身结构不稳),猛地塌陷下去!碎石哗啦啦滚落,激起大片烟尘!

这突如其来的塌陷和巨响,配合着贾仁义那声“神罚”的怒吼,效果极其震撼!

黑煞白煞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警惕地盯着那烟尘弥漫的塌陷处。

底下的信徒们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热欢呼:

“神罚!是神罚!”

“尊者显灵了!”

“冒犯尊者,天降神威!”

“黑煞白煞,还不跪下向尊者请罪!”

烟尘中,贾仁义灰头土脸地咳嗽着,差点摔下去,狼狈不堪。但听着信徒们山呼海啸般的“尊者”和“神罚”,看着黑煞白煞那惊疑不定的表情,一股荒谬绝伦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他的恐惧。

他……他好像……真的踩出“神迹”了?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贾仁义挺直腰板(尽管腿还在发抖),抹了把脸上的灰,努力摆出高深莫测的样子,对着黑煞白煞的方向,用一种混合着颤抖和强装威严的怪异腔调说道:“哼!看到了吗?这便是质疑高人与本尊者的下场!念尔等初犯,速速退下!莫要再干扰本尊者感应秘宝!否则……”他故意拉长了音调,威胁意味十足。

黑煞白煞看着塌陷的矿坑,又看看那群狂热得近乎疯癫的信徒,再看看那个站在废墟上、明明狼狈却硬要装腔作势的贾仁义,两人眼神复杂地交流了一下。这贾仁义……似乎有点邪门?难道真有什么高人庇佑?

他们虽奉命监视,但也不想莫名其妙被“神罚”砸死。黑煞冷哼一声,将那颗蚀心丹收起:“贾仁义,你好自为之!三日之后,若还无进展……”他阴冷地留下一句,与白煞身影一晃,消失在矿洞入口的黑暗中。

压力骤去,贾仁义腿一软,差点瘫倒,被旁边的信徒眼疾手快地扶住。

“尊者威武!”

“神威盖世!”

信徒们的欢呼更加狂热,看向贾仁义的眼神充满了无上的崇拜,仿佛他真的成了言出法随的神祇。

贾仁义靠在信徒身上,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信徒们狂热的体温,一股前所未有的、扭曲的自信和野心如同毒草般在他心中疯狂滋长。他喘着粗气,看着那塌陷的矿坑,仿佛看到了自己光明的未来。

“挖!”他猛地指向塌陷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变调,“给本尊者挖!高人的指引就在下面!真正的秘宝!就在下面!” 他深信不疑,刚才那一下,绝对是高人借他之手降下的神迹!机缘,就在这塌陷之处!

信徒们嗷嗷叫着,如同打了鸡血,更加卖力地扑向那堆碎石,镐头挥舞得密不透风。矿坑深处,回荡着狂热的挖掘声和“尊者神威”的呐喊,荒诞又诡异。

***

栖霞派后院精舍。

血腥味浓得化不开。一个年轻的栖霞派弟子仰面倒在血泊中,脖颈处一道细如发丝、却深可见骨的伤口,干净利落,显然是一击毙命。旁边一个特制的精铁盒子被暴力撬开,里面空空如也。

苏棠蹲在尸体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她检查着那道致命的伤口,眼神锐利如刀:“好快的剑…好狠的手法。” 能在戒备森严(相对而言)的栖霞派内,悄无声息地杀人夺宝,绝非寻常蟊贼。

吴峰看着惨死的弟子,目眦欲裂,悲吼一声:“谁?!是谁干的?!我吴峰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带来的弟子们也个个红了眼眶,杀气腾腾。

林远站在一旁,脸色也不好看,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谢语花没有靠近尸体,他站在精舍门口,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打斗痕迹很轻微,几乎可以忽略,说明凶手实力远在死者之上。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精舍唯一的小窗上。窗栓完好,但窗棂角落处,似乎挂着一缕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深紫色丝线?

他缓步上前,修长的手指从袖中滑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将那缕丝线挑下。丝线入手极其柔韧光滑,带着一种独特的、冷冽的幽香。

谢语花捻着这缕丝线,凑到鼻尖,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那冷冽的幽香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淡雅、难以捕捉的……兰花气息?

他摩挲着烟杆玉嘴的手指,骤然停住。眼神深处,那抹惯常的慵懒和戏谑瞬间冰封,沉淀下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锐芒,如同深潭下的寒冰。

“‘拾遗录’……璇玑子……” 一个名字在他心底无声滑过,带着尘封的记忆和一丝冰冷的杀意。这缕丝线,这兰花冷香……是她手下“幽兰使”的标记!她们也盯上了这块碎片?而且出手如此狠辣果决?

谢语花缓缓抬起眼,目光越过悲愤的吴峰和躁动的栖霞弟子,落在正蹲在尸体旁、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暴戾气息的苏棠身上。

“苏姑娘,”谢语花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摊开手掌,露出那缕深紫色的丝线,“看来,你我的麻烦,才刚刚开始。这潭水里的‘鱼’,比想象中…要凶得多。” 他指间的丝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妖异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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