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内烟尘弥漫,碎石如雨。承重柱被苏棠一刀劈出巨大豁口,整座本就腐朽的建筑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摇摇欲坠。瓦片、断木、灰尘瀑布般倾泻而下!
“退出去!”谢语花厉喝一声,声音罕见地带上了急促。他折扇疾挥,精准地扫开几块砸向他和苏棠头顶的落石,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
苏棠也知闯了祸,她那一刀完全是本能反应,此刻看到道观即将崩塌,心中也是一凛。但她反应极快,非但不退,反而借着劈砍石柱的反震之力,身体猛地一旋,巨大的“震岳”刀顺势回扫,刀风如狂澜般卷起地上散落的碎木瓦砾,如同盾牌般暂时护住头顶,同时脚下发力,朝着门口方向暴退!
“快走!”吴峰、林远等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哪还顾得上什么残片线索,连滚爬爬地就往外冲。
“轰隆隆——!!!”
就在最后一人堪堪冲出大门的瞬间,整座道观如同被抽去了脊梁的巨兽,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轰然向内塌陷下去!巨大的烟尘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那片区域,只留下断壁残垣和一堆冒着烟的废墟。
“咳咳!咳!”吴峰、林远等人灰头土脸,剧烈咳嗽,心有余悸地看着那片废墟,脸色煞白。若非苏棠和谢语花反应够快,他们差点就被活埋在里面!
苏棠拄着大刀站在废墟边缘,胸口微微起伏,看着自己造成的“杰作”,脸上也闪过一丝不自然,但随即被更深的怒火取代:“该死的!让那鬼影子跑了!还有残片!”
她懊恼地一跺脚,地面又是一震。
谢语花站在稍远处,月白锦袍依旧纤尘不染,只是眉头紧锁,眼神凝重地看着那片废墟。他刚才在神龛旁,清晰地看到那幽影扑向的目标——是那块被移动过的地砖!那下面,一定藏着比火羽卫争夺的残片更重要的东西!可惜……被苏棠这暴力拆迁彻底掩埋了。
“苏!姑!娘!”谢语花的声音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总是带着三分讥诮的桃花眼此刻冷得如同寒冰,“下次动手之前,劳烦您高抬贵手,给谢某留三分余地可好?差点被你这一刀,送我们所有人去见了阎王!”
苏棠本就憋着火,被谢语花这冷冰冰的指责一激,更是炸了:“放屁!要不是老娘反应快,那鬼影子早就得手跑了!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去抓啊!躲后面装什么高人?!”
“谢某若出手,至少不会把所有人都埋进坟里!”谢语花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墨竹摇曳,却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莽夫之勇,害人害己!”
“你说谁是莽夫?!”苏棠凤目圆睁,大刀“震岳”猛地提起,刀尖直指谢语花,“毒舌花!你欠老娘的账还没算!再敢废话,信不信老娘现在就劈了你?!”
两人之间,火药味瞬间浓烈到极点!一个暴躁如雷,一个冷冽如冰,强大的气场碰撞,让旁边的吴峰、林远等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废墟的烟尘尚未散尽,新的冲突似乎一触即发。
吴峰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试图打圆场:“苏姑娘,谢先生,息怒,息怒!当务之急是……”
“闭嘴!”苏棠和谢语花几乎同时冷喝出声。
苏棠死死盯着谢语花,谢语花也毫不避让地回视着她,眼神冰冷而锐利。就在这僵持的刹那——
“咻——!”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破空尖啸,毫无征兆地从废墟边缘一片浓密的灌木丛中射出!目标,直取谢语花后心!速度快如闪电,角度刁钻狠辣!
偷袭!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正是谢语花与苏棠对峙、心神被牵制的一瞬!
谢语花瞳孔骤然收缩!他虽与苏棠对峙,但顶级情报贩子的警觉从未放松。破空声入耳的瞬间,他身体已本能地做出反应——如同没有骨头的柳絮,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微小角度侧身、拧腰!
“嗤啦!”
那道幽光擦着他的锦袍腋下掠过,带起一缕断裂的丝线,深深钉入他身后一棵老树的树干!竟是一枚通体深紫、尾部带着幽兰雕纹的细针!针尖闪烁着不祥的蓝芒,显然淬有剧毒!
“幽兰使!”苏棠怒吼一声,反应快得惊人!在谢语花遇袭的瞬间,她所有的怒火和对谢语花的怨气都化作了对偷袭者的暴戾杀意!根本不用思考,手中“震岳”大刀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啸音,如同开山巨斧,朝着那灌木丛狠狠劈了过去!
“给老娘滚出来!”
轰——!!!
刀风狂暴!地面被犁开一道深沟!那片茂密的灌木丛连带着后面的几块巨石,如同被巨灵神掌拍中,瞬间化为漫天齑粉!烟尘木屑狂飙!
然而,烟尘散尽,原地空空如也!只有那枚深紫色的毒针,孤零零地钉在树干上,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偷袭者如同鬼魅,一击不中,远遁千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棠一刀劈空,巨大的力量反震让她手臂微麻,胸中怒火更炽:“又跑了?!这群只会躲在暗处放冷箭的鼠辈!”
谢语花看着被劈成平地的灌木丛和巨石,又看看自己腋下被划破的锦袍,以及那枚险之又险擦身而过的毒针,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缓缓走到那棵老树前,用折扇小心地取下那枚深紫色的幽兰毒针。
“不止一个。”谢语花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凝重。刚才偷袭的,与之前在道观内试图夺取地砖下之物的,绝非同一人!速度、手法、选择的时机都截然不同。道观内的那位身法诡魅,而偷袭的这位,更擅长潜伏、隐匿和致命一击!
“‘拾遗录’的幽兰使……倾巢而出了?”苏棠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扛着大刀走到谢语花身边,看着那枚毒针,凤目中杀意凛然,“她们到底想干什么?为了几块破石头?”
“破石头?”谢语花把玩着那枚冰冷的毒针,眼神幽深地看向那片化为废墟的道观,“恐怕没那么简单。火羽卫、幽兰使、还有那地砖下的东西……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深得多,也浑得多。” 他指间那缕深紫色的丝线,似乎与毒针尾部的幽兰雕纹隐隐呼应。
“哼!管它深不深浑不浑!”苏棠大刀一顿,地面又是一震,“敢算计到老娘头上,敢在老娘眼皮底下杀人夺宝,就得做好被老娘劈成两半的准备!”她看向谢语花,虽然依旧怒气冲冲,但刚才那惊险的偷袭,让她暂时压下了立刻追债的念头,“毒舌花,你鬼主意多!现在怎么办?追哪个?”
谢语花收起毒针,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吴峰、林远等人,又望向幽暗的山林深处,最后落回那片废墟,眼神闪烁不定。追袭已然无踪的幽兰使?还是挖掘废墟下可能存在的线索?亦或是……
他摩挲着烟杆玉嘴,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废墟深处的奇异波动——不是烟杆与石碑的共鸣,而是一种更隐晦、更冰冷的……机关触动的残留?
“清理废墟。”谢语花做出了决断,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挖开神龛下的地砖。那里面的东西,或许能告诉我们,为什么这么多人,愿意为‘破石头’拼命。”
***
废弃矿场边缘的矮树林。
杀戮已经停止。短暂的、一边倒的屠杀后,袭击者如同出现时一样,幽灵般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贾仁义死死抱着怀里的石板包裹,蜷缩在茂密的灌木丛深处,身体抖得像筛糠。他刚才亲眼看到几个试图保护他(或者说保护秘宝)的信徒,被黑暗中射出的劲弩瞬间洞穿喉咙!温热的鲜血甚至溅到了他藏身的灌木叶子上!
恐惧,无边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什么“尊者”,什么“高人庇佑”,在赤裸裸的死亡面前,都是狗屁!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变成一块真正的石头。
外面死寂一片。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矿坑深处若有若无的、其他矿工麻木的敲击声。
不知过了多久,贾仁义感觉自己的腿都麻了,怀里的石板硌得他生疼。他才敢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从灌木丛的缝隙里往外偷瞄。
月光下,矿场上尸横遍野。他带来的几十个狂热信徒,如今只剩下不到十个还活着,个个伤痕累累,如同惊弓之鸟,瑟缩在几块大石头后面,惊恐地看着四周的黑暗。
没有袭击者。仿佛刚才的屠杀只是一场噩梦。
贾仁义的心脏狂跳着,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被恐惧挤压的脑子里滋生:逃!必须逃!带着秘宝逃得远远的!什么总教任务,什么高人,都不重要了!保命要紧!
他屏住呼吸,像一只真正的田鼠,抱着包裹,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在灌木丛中朝着远离矿场、远离那群幸存信徒的方向,无声而狼狈地爬行。每爬一步,都感觉背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冷汗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
他不敢回头,不敢停留,只想逃离这片被死亡诅咒的土地。至于方向?安全?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驱使着他像没头苍蝇一样,一头扎进了更深、更黑暗的山林之中。怀里的石板冰冷而沉重,仿佛一块来自地狱的墓碑,而他,正抱着它,在迷途中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