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尊者的奇遇

作者:兰陵不肖生 更新时间:2025/7/11 22:53:27 字数:3595

道观的废墟如同巨兽的残骸,在清冷的月光下冒着缕缕青烟。巨大的断梁、碎裂的砖瓦、扭曲的木架混杂在一起,散发出焦糊和尘土的气息。

“挖!”苏棠一声令下,带着不容置疑的暴躁。她虽然对拆了道观有点理亏,但此刻追凶无果的憋闷和对线索的渴望占据了上风。她自己也懒得动手,扛着大刀站在一旁监工,凤目扫视着混乱的现场,仿佛那些砖石瓦砾都欠她钱。

吴峰、林远等人不敢怠慢,也顾不上什么掌门庄主身份了,带着仅存的几个弟子,化身苦力,开始吭哧吭哧地清理神龛区域的废墟。谢语花则站在稍远处,避开飞扬的尘土,手中折扇轻摇,目光却锐利地锁定着挖掘现场,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那枚幽兰毒针。

清理工作艰难而缓慢。沉重的石条、烧焦的木料都需要合力才能搬动。苏棠看得心烦,几次想抡起大刀“帮忙”,都被谢语花一句冷冰冰的“苏姑娘是想把线索也劈成齑粉吗?”给硬生生噎了回去,只能烦躁地来回踱步,把脚下的碎石踩得咯吱作响。

终于,在挪开一根断裂的沉重横梁后,露出了神龛下方那块被移动过的地砖。

“这里!”一个流云庄弟子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那块地砖明显比周围的砖石松动,边缘有清晰的撬痕。吴峰和林远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合力将地砖撬开。

下面是一个浅浅的土坑。坑里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武功秘籍,只有一个巴掌大小、沾满泥土的扁平铜盒。铜盒样式古朴,表面没有任何花纹,只有几道简单的几何凹槽,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粗糙。

“就这?”苏棠凑上前,一脸嫌弃地用刀尖拨了拨铜盒,“藏这么严实,还以为是什么宝贝!破铜烂铁?”

吴峰和林远也有些失望。他们本以为会是另一块石碑碎片或者关键线索,没想到是个其貌不扬的铜盒子。

谢语花却缓步上前,蹲下身。他并未立刻去碰铜盒,而是从袖中滑出一方洁白的丝帕,隔着丝帕,极其小心地将铜盒从土坑中取出。他修长的手指在铜盒表面的几何凹槽上轻轻拂过,眼神专注而深邃,仿佛在阅读一篇无形的密码。

“别碰!脏兮兮的!”苏棠皱眉提醒。

谢语花恍若未闻。他仔细观察着凹槽的走向、深浅,指尖感受着铜盒表面的细微起伏和冰凉触感。片刻后,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更深的凝重。

“这凹槽……不是装饰。”谢语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是锁。一种非常古老的簧片机关锁。结构复杂,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强行开启,或者用错了方法……”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里面的东西,连同开锁之人,恐怕都会化为齑粉。”

“这么邪门?”苏棠不信邪,伸手就想拿过来试试,“老娘就不信砸不开它!”

“苏棠!”谢语花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直刺苏棠,“你若想死,尽管去砸!别连累旁人!”他的语气从未如此严厉,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

苏棠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被谢语花那从未有过的厉色和话语中的危险意味震了一下。她凤目圆睁,瞪着谢语花:“毒舌花!你吼什么?!”

“吼你不知死活!”谢语花毫不退让,将铜盒用丝帕包好,小心地收入自己宽大的袖袋中,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此物关系重大,非是儿戏!火羽卫争夺残片是假,幽兰使杀人灭口是真,她们真正想掩盖和夺取的,恐怕就是这铜盒!甚至不惜动用‘九曲千机锁’来保护里面的东西!你现在告诉我,它值不值得小心?”

“九曲千机锁?”吴峰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剧变,“传说中墨家失传的绝顶机关术?触之即毁?”

林远也是瞳孔收缩,看向谢语花袖袋的眼神充满了忌惮和后怕。

苏棠被谢语花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尤其是听到“墨家”、“触之即毁”这些字眼,再看看谢语花那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她也意识到这破铜盒子恐怕真的大有来头。她悻悻地收回手,嘴上却不饶人:“哼!说得那么玄乎!那你会开吗?别光说不练!”

谢语花没有理会苏棠的挑衅,他站起身,拍去锦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神恢复了惯常的深邃,却多了一丝沉甸甸的东西。“此锁……需特定的‘钥匙’或解法。强求不得。”他目光投向幽暗的山林深处,“此地不宜久留。幽兰使一击不中,定有后手。带上这块残片,”他指了指吴峰怀中那块从流云庄夺来的灰黑石碑碎片,“先离开这里。”

***

与此同时,距离栖霞山不知多远的一处陌生山林深处。

贾仁义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怀里的石板包裹被他用撕下来的破布条死死绑在胸前,硌得他肋骨生疼。他身上的粗布衣被荆棘划成了布条,脸上、手上全是血痕,鞋子也跑丢了一只,赤着的脚板被碎石硌得血肉模糊。

饥饿、疲惫、深入骨髓的恐惧,像三条毒蛇啃噬着他。他靠在一棵大树下剧烈喘息,喉咙干得冒烟,眼前阵阵发黑。怀里的石板冰冷依旧,此刻却再也带不来丝毫的狂喜和希望,只剩下沉甸甸的负担和无尽的惶恐。

“高…高人…您到底在哪啊…”贾仁义绝望地喃喃自语,声音嘶哑难听,“弟子…弟子快撑不住了…这秘宝…弟子…弟子怕是守不住了…” 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流下来,又咸又涩。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

不远处的灌木丛传来一阵异响!

贾仁义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追兵又至!他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弹起,抱着石板就想继续逃命,却因为腿软脚麻,一个踉跄狠狠摔倒在地,怀里的石板包裹也差点脱手。

“谁?!谁在那里?!”贾仁义惊恐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手脚并用地往后缩,背死死抵住树干。

灌木丛晃动了几下,一个身影钻了出来。

不是想象中凶神恶煞的杀手,而是一个…老道士?

这老道须发皆白,挽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道髻,插着一根枯树枝。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道袍满是补丁,还沾着草屑泥土。他面容清癯,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仿佛能洞穿人心,此刻正带着几分好奇和探究,上下打量着狼狈不堪、如同惊弓之鸟的贾仁义。

“无量天尊。”老道打了个稽首,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力量,“这位…施主?深夜在此荒山,为何如此惊慌?”

贾仁义惊魂未定,看着老道那平凡(甚至有点邋遢)的装束,又看看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心中惊疑不定。他下意识地捂紧了胸前的石板包裹,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谁?别…别过来!”

“贫道云游四方,路过此地,见施主狼狈,故有此一问。”老道笑眯眯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贾仁义死死护住的胸前,“施主怀中此物…煞气颇重,怨念缠绕,似是不祥之物啊。难怪引来血光之灾。”

贾仁义浑身一颤!血光之灾!这老道怎么知道?!他难道看见了矿场的屠杀?!

“你…你胡说!”贾仁义色厉内荏地反驳,但声音抖得厉害,“这…这是高人所赐的秘宝!是…是登仙的机缘!”

“登仙机缘?”老道捋了捋稀疏的胡须,摇头晃脑,眼神中带着一丝悲悯和…不易察觉的戏谑,“怕是无间地狱的敲门砖吧?施主印堂发黑,煞气入体,若再执迷于此物,恐有…魂飞魄散之虞啊。”

“魂…魂飞魄散?!”贾仁义吓得差点尿裤子。矿场那地狱般的景象瞬间涌入脑海,黑煞白煞死不瞑目的脸,信徒们被洞穿的胸膛……这老道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破了他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

“道…道长!”贾仁义再也绷不住了,连滚爬爬地扑到老道脚边,涕泪横流,死死抱住老道那条沾满泥巴的裤腿,哭嚎道:“高人!不,仙长!救命啊!求仙长救我!这鬼东西我不要了!它害死好多人!它招灾惹祸!求仙长把它拿走!把它封印!求求您了!”

巨大的恐惧和对“高人”的惯性依赖,让贾仁义瞬间将眼前这个邋遢老道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只想立刻摆脱这块带来死亡和厄运的“秘宝”!

老道低头看着脚边哭得像个孩子、狼狈不堪的贾仁义,又看看被他死死推到自己脚边的、那个沾满泥污的破布包裹,明亮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有怜悯,有嘲弄,更有一丝洞悉世情的深邃。

他缓缓蹲下身,并未立刻去碰那包裹,而是伸出枯瘦但异常稳定的手指,轻轻点在贾仁义的额头上。

一股极其微弱、却清凉如泉的气息瞬间涌入贾仁义混乱惊恐的脑海。

贾仁义浑身一颤,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惧和混乱,竟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丝。他茫然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老道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神秘的脸。

“痴儿……”老道的声音如同叹息,在寂静的山林中幽幽响起,“祸福无门,惟人自召。放下执念,方得自在。”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破布包裹上,眼神变得悠远而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

“此物……非福非祸,端看人心。你既畏之如虎,贫道便替你暂管一时。”老道终于伸出手,极其随意地将那沾满泥污的包裹拎了起来,仿佛拎着的不是可能引发江湖血雨的秘宝,而是一捆不值钱的柴火。

他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尘土(似乎没什么效果),对着依旧瘫坐在地、眼神茫然的贾仁义微微一笑:“前路漫漫,好自为之。”

说罢,老道拎着包裹,转身,一步踏出,身影便如同融入夜色的水墨,几个起落间,竟已消失在幽暗的山林深处,快得不可思议!

贾仁义呆呆地看着老道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自己空落落的怀抱,再看看地上被自己挣扎时蹬出的泥坑……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秘宝……没了?

被一个邋遢老道……拿走了?

他还说……替我暂管?

巨大的茫然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了贾仁义。他瘫在冰冷的泥地上,望着头顶被树枝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惨淡月光,脑子里一片空白。恐惧似乎随着秘宝的消失而减轻了,但一种更深沉的空虚和迷惘,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贾仁义,魔教前分舵主,破产矿工,“贾尊者”……现在,又成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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