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星辉纪年1025年，深秋的寒风卷着枯叶，抽打在魔法学院高耸的尖塔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我，顾砚，十六岁，光暗双系高等魔法师，学院首席，此刻却像个被遗弃的破旧玩偶，狼狈地蜷缩在学院最偏僻、据说闹鬼的旧药剂楼阴影里。
喉咙深处火烧火燎的剧痛，像有无数根淬毒的针在反复穿刺。每一次试图吞咽，都换来更剧烈的痉挛，最终只能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连一声完整的痛呼都是奢望。
“毒哑”。
这个冰冷的词，像烙印一样刻在我脑海里，伴随着那个名字——苏绛。
荆棘之巢的黑女巫继承人，大陆上恶名昭彰的存在。传闻中她性情暴虐，以折磨人为乐，尤其擅长调配各种令人痛不欲生的毒剂。而我，三天前在护送学院长老前往圣都的路上，不幸遭遇了她。一杯据说是她“精心调制”的魔药，泼在了我脸上，雾气瞬间钻入鼻腔，灼烧感直冲咽喉……醒来后，世界便只剩下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长老们叹息着摇头，眼神里带着惋惜，也带着对黑女巫更深的恐惧。他们说，那是苏绛最得意的“失语之吻”，无药可解。我成了天才陨落的象征，一个活生生的、关于苏绛恶行的警告。
“咳…咳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牵动着胸腔，疼得我眼前发黑。我摸索着口袋里的魔力补充药剂，冰凉的玻璃瓶身是唯一的慰藉。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带着奇异苦涩甜香的气味，混杂着浓重的腐败植物气息，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
是她！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受惊的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我猛地抬头，死死盯向气味传来的方向——旧药剂楼那扇布满蛛网、早已废弃的后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一道纤细却极具压迫感的身影，裹在宽大的、绣着暗银色荆棘纹路的墨黑斗篷里，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抹没有血色的唇。月光吝啬地洒落，勾勒出她周身萦绕的、若有似无的暗紫色雾气——那是荆棘女巫的标志，剧毒瘴气。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四肢百骸。我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可身体却因为之前的剧痛和虚弱，僵硬得如同灌了铅。喉咙里的灼烧感仿佛被这熟悉的气息点燃，更加汹涌地翻腾起来。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不敢发出一丝动静，连呼吸都屏住了。
她似乎没有立刻发现我。月光下，她微微侧头，像是在倾听什么，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她的指尖，那本该是施展恐怖魔法的利器，此刻却在空气中轻轻划动，指尖竟隐约闪烁着…淡蓝色的、半透明的数字？
是我的错觉？还是魔力紊乱引发的幻视？
我用力眨了眨眼，试图看得更清楚。那数字极其微弱，转瞬即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泛起的涟漪。
然后，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不是想象中那种阴鸷沙哑的魔女低语，而是一种极其轻快、甚至带着点懊恼的…嘀咕？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人听见，却清晰地钻入我因过度紧张而异常敏锐的耳朵。
“……啧，又慢了！这破敏捷点，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啊？下次升级得优先加点敏捷了…不然连个初级雾瘴都躲不开，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她一边小声抱怨着，一边低头摆弄着手里一个散发着不祥墨绿色光芒的水晶瓶。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敏捷点？升级？加点？
这些词，像是来自异世界的碎片，硬生生砸进我对魔法世界的认知里。它们和眼前这位传说中冷酷残忍的黑女巫，形成了荒诞到极致的反差。她不是在调配毁灭性的毒剂吗？怎么会像个…像个在抱怨游戏角色属性的玩家？
就在我震惊得几乎忘记恐惧时，更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苏绛似乎拧开了那个墨绿色的水晶瓶塞。一股比刚才浓郁十倍、颜色也更深沉几分的墨绿色雾气猛地逸散出来，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这绝对是剧毒！我几乎能想象到被这雾气沾上后的惨状。
然而，苏绛的动作却快得不可思议——她猛地仰头，对着瓶口，像喝什么解渴的饮料一样，“咕咚”就是一大口！
“咳！咳咳咳咳咳——！”
意料之中的剧烈咳嗽瞬间爆发。她呛得弯下了腰，斗篷的兜帽都滑落下来，露出一头如夜色般浓密的长卷发。月光照亮了她瞬间涨红的脸颊和因为呛咳而泛出水光的眼睛。她狼狈地拍着胸口，一边咳嗽一边小声抱怨：“……烫…烫死了！这玩意儿比火锅还冲！配方比例绝对有问题…面板！面板！你这配方有毒吧！咳咳咳……”
把剧毒魔药当奶茶喝？！
我整个人彻底石化在原地，连喉咙的剧痛都感觉不到了。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瞬间压倒了之前的恐惧。
这…这真的是那个用毒雾让我失声的、传说中阴狠毒辣的荆棘女巫苏绛？她看起来更像一个…一个搞砸了实验、被自己调配的“饮料”呛到的…笨蛋？
她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眼角还带着生理性的泪花。她抹了抹嘴，气呼呼地瞪着那个水晶瓶，小声嘟囔：“……魅力值加不加呢？加一点会不会让下次喝不那么呛？……不行不行，这点数得省着点用，保命要紧……唉，寿元又少了点，肝帝不易啊……”
魅力值？寿元？肝帝？
又一个完全陌生的词汇砸过来。但我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保命！她在担心自己的性命？黑女巫苏绛，需要担心保命？这和我所知的、长老们口中那个强大而肆无忌惮的魔女形象，截然不同！
就在这时，她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深的紫色眼眸，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精准地锁定了藏身在阴影里的我。
空气瞬间冻结。
刚才那点笨拙的、甚至有点可爱的呆滞和懊恼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表情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周身那股若有似无的暗紫色雾气骤然变得浓稠而充满攻击性，无声地翻涌着，仿佛随时会化作择人而噬的毒蛇。她微微眯起眼，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个闯入她领地的、不知死活的猎物。
“谁？”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传闻中的冰冷质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窥探秘密的警惕和杀意。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我！那种被顶级掠食者盯上的窒息感，远比喉咙的灼痛更让人绝望。三天前那场“意外”带来的阴影，瞬间放大到极致。眼前仿佛又弥漫起那致命的毒雾，灼烧感在喉咙深处猛烈地复燃。
我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向后缩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石墙上，激起一片灰尘，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短促而嘶哑的痛呼。
“呃…！”
这声音难听得如同破旧风箱的呜咽，却清晰地暴露了我的位置和状态。
苏绛的目光落在我因恐惧和剧痛而扭曲的脸上，又扫过我下意识捂住喉咙的手。她眼中的冰冷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即，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眼底飞快地掠过——是厌恶？是嘲弄？还是……一丝难以察觉的、被冒犯的烦躁？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那声音像冰珠砸在石板上。她重新拉上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一个冷硬的下颌线条。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宽大的斗篷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周身翻涌的毒雾如同活物般收拢，簇拥着她，迅速消失在旧药剂楼更深的、更加黑暗的阴影里。
仿佛刚才那个对着空气抱怨敏捷点、把毒药当奶茶喝、纠结魅力值和寿元的“苏绛”，只是我濒临崩溃时产生的、一个荒诞离奇的幻觉。
空气里只留下那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苦涩甜香，以及我剧烈到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还有喉咙深处那永不熄灭的、名为“苏绛”的灼痛烙印。
我瘫坐在冰冷的墙角，大口喘着气，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衫。
恐惧依旧盘踞在心间，像一条冰冷的蛇。
但这一次，恐惧的阴影下，却悄然滋生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好奇。
那个面板是什么？敏捷点、魅力值、寿元…这些词意味着什么？她为什么要把剧毒魔药喝下去？那句“保命要紧”……又是怎么回事？
黑女巫苏绛，她的身上，到底藏着怎样惊天的秘密？
而那个让我堕入无声地狱的“毒哑”诅咒……真相，是否也如同刚才那一幕般，充满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反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