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声如同困兽的嘶吼,越来越紧,潮湿的空气沉甸甸地压下来,仿佛能拧出水来。
酝酿了一整晚的暴风雨,终于在此刻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轰隆——!!!”
一道惨白得刺眼的闪电撕裂了厚重的夜幕,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就在屋顶炸开!震耳欲聋的巨响让整栋别墅都为之颤抖!
几乎在雷声炸响的同一瞬间,房间里的灯光“滋”地一声彻底熄灭!电脑屏幕瞬间黑屏!所有电器停止运行,世界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停电了?
陈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最初的惊吓过后,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了她的心脏。
这不对!太不对了!
陈家别墅有自己的备用供电系统,管家王叔是李家服务了几十年的老人,做事严谨可靠到了刻板的地步。以往就算有短暂跳闸,备用电源也会在几秒内无缝切换。
像这样长时间的全黑停电,从未发生过!
更诡异的是,停电已经好几分钟了。
楼下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王叔急匆匆检查电闸的声音,没有佣人张婆的惊呼,甚至没有母亲李莉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狂暴的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以及如同鬼哭般的风声。
陈砚秋和李莉呢?她们难道没发现停电了?没第一时间上来看她们两个三岁的孩子?!
无数可怕的念头瞬间涌入陈笑的脑海:入室抢劫?仇家寻仇?李莉生意场上的对手下黑手?
a省这地方,权贵间的倾轧从来都是暗流涌动,甚至直接诉诸暴力!原著里陈家似乎也经历过几次危机……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不能再等了!
陈笑一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只受惊的小兽,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摸索着将房门反锁。然后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
一片死寂。只有窗外肆虐的风雨声。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小心翼翼地拧开门锁,将门拉开一条缝隙。
浓墨般的黑暗吞噬了一切。走廊里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到任何属于“家”的声音。
她扶着墙壁,凭借着对房间布局的记忆,一点点挪向楼梯口的护栏,试图看清一楼大厅的情况。
“咔嚓——!”
又是一道刺目的闪电!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别墅!
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光明,陈笑飞快地扫视一楼大厅——大门紧闭!家具整齐!空无一人!
没有入侵者的痕迹?那为什么……
“小……小鱼?”她压下心头的恐惧,用气声呼唤隔壁房间的妹妹。
她自己是个三十多的老阿姨,不怕黑也不怕打雷,但陈鱼只是个真正三岁的孩子!那孩子平时就安静得过分,这种时候……
没有回应。只有更响的雷声在头顶炸开。
陈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再也顾不上害怕,摸索着冲出房间,借着窗外不时亮起的闪电光芒,跌跌撞撞地冲向陈鱼的房间!
“小鱼!你在哪?”她推开房门,里面空荡荡的!小床上没有人!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陈笑转身就想往楼下冲!
“……姐姐……”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剧烈颤抖的声音,如同游丝般从房间角落那个巨大的衣柜里传了出来。
陈笑猛地顿住脚步,心脏几乎停跳!她循着声音,扑到衣柜前,用力拉开了柜门!
又一道闪电划过!
惨白的光线下,陈笑看到了蜷缩在衣柜最深处角落里的陈鱼。
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双臂死死抱着膝盖,脑袋深深埋在臂弯里,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瑟瑟发抖的雏鸟。
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裸露在外的皮肤冰凉得吓人。当闪电的光芒照亮衣柜内部的瞬间,陈鱼猛地抬起头!
那双总是空洞、漠然的纯黑眼眸,此刻盛满了陈笑从未见过的、最原始的恐惧!瞳孔因惊惧而放大,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濡湿,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像受惊过度的小兽,浑身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格格作响。
“姐姐……”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和绝望的依赖。
陈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又酸又疼。
她毫不犹豫地钻进了衣柜,紧紧关上门,将外面恐怖的风雷声隔绝了大半。
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小鱼不怕,姐姐在这里,姐姐在这里……”陈笑摸索着,紧紧握住陈鱼那双冰冷得吓人的小手,试图将自己微薄的体温传递过去。她伸出双臂,将那个颤抖的小小身体用力地、紧紧地搂进自己怀里。
陈鱼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瞬,随即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地回抱住陈笑,冰凉的小脸深深埋进陈笑温暖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这唯一的热源和安全感。
她整个身体都紧紧贴在陈笑身上,仿佛要将自己嵌进去。
“姐姐……你会……陪着我吗?”陈鱼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脆弱。
“当然会!”陈笑没有丝毫犹豫,手臂收得更紧,用自己小小的身体尽可能包裹住妹妹,“姐姐永远都会陪着小鱼。”
感受到这毫无保留的拥抱和承诺,陈鱼剧烈颤抖的身体似乎微微平复了一丝。一种奇异的、从未体验过的暖流,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在她冰冷的心湖里极其微弱地荡漾开。
她像只终于找到巢穴的雏鸟,本能地往陈笑怀里更深地钻了钻。
在这与世隔绝的黑暗柜中,隔绝了外面狂暴的风雨和天枢省无形的压力,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安全”的实感。
“姐姐,人为什么要活着呢?”陈鱼突然问道,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属于孩童的空洞迷茫,“或者说……怎样才能算是活着呢?”
这是她这些年来,看着书本、看着人群、看着自己,一直盘旋在心底的疑问。
生命对她而言,像一串无法解析的乱码。
陈笑愣住了。
这突如其来的哲学发问,从一个三岁孩子口中说出,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
她沉默了片刻,随即在黑暗中轻轻地、几乎是叹息般地笑了笑:“嗯……大概就是,有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地生活吧?有挂念你的人,也有让你挂念的人……这样,大概就是活着的感觉?”
自己并不是一个哲学家,也不是一个研究生命的教授,这种问题硬要说那答案还真不知道。
她想起了上辈子孤儿的自己,那份对“家”的渴望,在此刻竟成了她唯一的答案。
陈鱼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努力理解姐姐的话。
家人?挂念?她的世界原本只有冰冷的符号和无法理解的嘈杂。
但此刻,姐姐温暖的怀抱,姐姐平稳的心跳,姐姐身上干净好闻的味道……这些具体的、可感知的存在,似乎第一次触碰到了那些抽象的概念。
她抬起头,在黑暗中努力寻找陈笑的方向,那双纯黑的眸子在柜门缝隙透进的微弱光线下,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执拗的意味:“那我跟姐姐在一起……就是活着。”
陈笑的心微微一颤,随即更紧地搂住她:“嗯,算是吧,还有爸爸妈妈,我们一家子在一起就是”。
她没指望陈鱼能立刻理解亲情,但这依赖,或许是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因为暴雨的缘故,柜子里温度不高,两个孩子穿着单薄的睡衣,依偎在一起取暖。陈笑打了个寒战,感觉怀里的陈鱼体温还是偏低。
“冷吗?”陈笑把妹妹往怀里带了带,“我们从柜子里出去,到床上去,姐姐陪着你,可以吗?”
陈鱼的鼻尖撞到她的锁骨,呼出的气息热乎乎的。小家伙立刻像受惊的蜗牛一样缩了缩,但没过几秒,又悄悄把脸贴了回来。
“嗯嗯,”一道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出。
陈笑心中一喜,正要行动时——
“轰——!!!”
又是一道撕裂苍穹的闪电!怀里的陈鱼猛地剧烈地抖了一下,整个人像八爪鱼似的死死缠在陈笑身上!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勒得陈笑差点喘不过气!
“姐姐!别走!”陈鱼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恐荒。
“外面……呜呜”
陈笑被勒得直翻白眼,心里哀嚎:“这熊孩子劲儿怎么这么大!”
但她只能放弃出去的念头,认命地拍着妹妹的背:“好好好,不出去不出去!姐姐在这里!不怕不怕!”
陈鱼稍稍放松了一点力道,但依旧像树袋熊一样挂在陈笑身上,小脸埋在她颈窝里,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警惕地盯着柜门缝隙外的黑暗。
陈笑无奈,看来只能等雷声过去或者这小祖宗睡着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小鱼鱼,姐姐给你讲个故事吧?讲完故事,雷公公就回家睡觉了。”
怀里的小身子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闷闷的:“想听。”
“好,那姐姐就讲一个……嗯,叫《小红帽》的故事。”陈笑清了清嗓子,开始用轻柔的语调讲述,“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叫小红帽,她住在一个美丽的村庄里。有一天,她的妈妈让她去看望生病的外婆……”
她一边讲,一边轻轻抚摸着陈鱼柔软的发顶,试图用掌心的温度驱散她身上的冰凉。语调轻柔,坚定且平稳,仿佛在吟唱一首古老的安眠曲。
“……小红帽走在森林里,遇到了大灰狼。大灰狼问她要去哪里,小红帽天真地告诉了他……”
“……狼人装作小红帽的样子,敲响了外婆家的房门……”
“……后来猎人出现,打败了狼人,将小红帽和外婆拯救了出来。”
“小鱼不怕,你就是可爱的小红帽,姐姐会保护你的。”
故事讲完了。
怀里的陈鱼似乎安静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陈笑以为她睡着了,轻轻晃了晃她,准备起身。
这时,陈鱼却抬起了头。黑暗中,那双纯黑的眸子异常明亮,直勾勾地看着陈笑。
“姐姐,”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刚才的恐惧似乎被一种奇异的思考取代了,“小红帽为什么不反击呢?”
陈笑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因为小红帽还小吧,没有反抗的能力。”
“那我不想当小红帽。”陈鱼的声音很小,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想保护姐姐。我想当猎人。”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猎人有选择的权利。
他可以选择打狼,也可以选择不打。”她又补充了一句,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而且,假如那天猎人没有来,小红帽就肯定被大灰狼吃了。”
这逻辑清晰得不像个三岁孩子。
陈笑有些惊讶于陈鱼的逻辑和早熟,但很快点头顺应着她道:“好,那你就当猎人姐姐当小红帽,小鱼来保护我,好不好?”
陈鱼那总是缺乏表情的小脸上,极其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虽然她的表情依然有些冷漠,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温度,一种找到了明确目标的笃定。
“好。”她用力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抓住了陈笑的衣角,语气带着一种孩童式的凶狠宣言,“鱼鱼要保护姐姐!如果遇见大灰狼,就用剪刀剪掉它的尾巴!拔了他的牙齿!”
尽管宣言凶狠,那抓着衣角的手却在微微发抖,暴露了雷声依旧带来的恐惧。
陈笑看着她强装凶狠实则害怕的小模样,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软软的。“小东西,真遇到大灰狼了,你不把我推过去就算好的了,打雷都怕成这样。”
但她没有戳破,只是更紧地搂住了怀里这个说要保护她的“小猎人”。
也许,在这危机四伏的a省,姐妹俩这微弱却倔强的联盟,就是她们能抓住的第一根救命稻草。
“姐姐,”陈鱼突然又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这些大灰狼……为什么要攻击小红帽呢?”
这个问题,让陈笑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为什么?为了生存?为了欲望?还是……就像那无形中操控她命运的“剧情之力”?
就像这a省里,那些隐藏在光鲜外表下,无时无刻不在撕咬、吞噬弱者的恶意?
窗外的雷声,不知何时,渐渐小了下去。
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也变得淅淅沥沥。漫长的黑夜,似乎终于要走到尽头。
衣柜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紧紧依偎着,一个在思考着关于“狼”的哲学问题,一个则在心里盘算着,天亮后,该从哪里开始寻找那把能斩断命运枷锁的“猎枪”——春秋。
慢慢的两小只就这么沉沉的睡去。
a省的黎明,带着潮湿的水汽和未散的寒意,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