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泽攥着那把泛着血腥味的短剑,指尖蹭过剑身冰冷的纹路。洞穴的寒气顺着洞口往里钻,他却觉得浑身烫得异常。
自我牺牲?
他想起石碑上的“人可为重”,想起村民们面对龙蛋时的冷漠,想起令牌上的“conquer”。
原来所谓的“宝物”从来都不是天降之物,而是一条条被“自愿”献祭的人命。这些人,或许是被选中的“牺牲者”,用自己的死亡换来了村子暂时的安宁。
而自己不过是不费吹灰之力做了个举动,竟背负着这样一条性命。
为了留住我,这村子竟宁愿献上一切。
甚至……
穆泽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喉咙发紧,四肢像灌了铅,沉得抬不起来。
……
村子里,年轻小伙正对着村长抱怨:“村长,我实在不明白,那个反对漫游者的家伙凭什么还活着?就因为漫游者的事,他为了泄愤,竟然砸了我的西瓜地!”
村长捋着胡子,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让他活着,自然有我的道理。勇者的戏码里,总得有个碍事的反派,他就是天生的演员。”
“他会是个完美的‘背锅侠’。”村长顿了顿,指尖摩挲着令牌边缘,“咱们往后做得再出格,都能推到他头上——‘是他指使的’‘是他逼我们的’。就算我这令牌的事败露,也能说‘是他塞给我的,全是为了村子’。”
“他身上的背景太复杂了,是村里任何人都没有的……是所有纷争最好的遮羞布。而对他的惩罚,就是让他背负着‘漫游者毁了他家’的恨,眼睁睁看着往日的仇人如日中天。”
村长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动,令牌的棱角在阳光下闪了闪。年轻小伙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喏喏道:“是,村长说得是。那混账……就让他恨去吧。”
他转身走出房门,望着天边刺眼的日头,喉结动了动:“有了勇者大人,我们就能活在幸福里……吗?”
……
山洞深处,旭桔蜷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指尖缠着一缕流动的风,咯咯直笑:“世界为什么需要漫游者?”“当然是因为有人在偷偷制造‘特权’啊。”
“有了特权,漫游者才能横行霸道,不是吗?”她晃着腿,语气里满是戏谑,“说什么漫游者既是罪恶的根源,又是世界的救星——这种鬼话谁信?说到底,不过是自己人救自己人罢了。”
“人性本恶,抛开特权,谁会在乎别人的死活?出生在这片大地,生来就恐高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自私的。他们没有真正的觉悟去面对死亡,只是在逃避现实。他们抛弃亲人、朋友,犯下了不可赦免的‘私欲之罪’。”
“而我们呢。”旭桔猛地站直,张开双臂,像只展翅的鸟,“我们这些没被恐惧奴役的人,本就该在这死后的世界里握着最高的权柄。毕竟,我们没做出对不起任何人的牺牲,也没逃避现实。对我们来说,坠落不是死亡,是回家啊。”
她歪着头,眼神亮得吓人:“慢慢品尝吧。是站在凡庸之人那一边,还是成为高塔的一员。”
“让我拭目以待……”
……
穆泽这边。
旭桔的声音突然从风里钻出来:“漫游者,拿着‘亡命人’化成的剑,是想替他讨回公道?”
穆泽握紧短剑,心中涌上一丝愤慨:“我认出你了,高塔的人。哪有什么冤魂,不过是你在背后捣鬼,想挑动我的怒火罢了。”他扬了扬下巴,“出来吧。还是说,高塔的人都喜欢躲在暗处看戏?”
“看戏多有意思啊。”旭桔的身影在云里穿梭,风突然化作无数细小的刀刃,“你真觉得自己能改变什么?打败高塔?就算成功了,谁会记得你?”
风刃割破了穆泽的衣袖,他却不再躲闪,借着风势朝旭桔走去。“我想改变的不是什么糟糕的世界,而是对我来说糟糕的事。”他亮出短剑,剑身在透进洞穴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寒光,劈开了迎面而来的气流。
旭桔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道:“开玩笑的。”“我只是来告诉你——下一个龙蛋,三天后就到。”
“但下一个龙蛋的派发者可不像我这么好糊弄。他追求的是真正的鲜血、人与人之间的算计……鬼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你得知道,他是个劲敌。”
穆泽收起短剑,他清楚对方并非被自己震慑才停手,只是不想“流血”罢了。但下一次的对手可不像她这样喜欢搞小动作,必须提前提防。
旭桔看着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么,我就走了。大英雄——”
她乘着风化作的小船离去,临走时还朝穆泽抛了个媚眼。
“大英雄……”穆泽咀嚼着这三个字,心里不是滋味。
“或许,她才是对的?一个小姑娘会故意制造灾难?”
一个个念头冲击着他的脑海。自己真的是必须被依赖的存在吗?
或许应该是,或许不是。但就算没有自己,这个世界也有它自己的法则在运转。
这个世界在刻意营造自己被需要的假象。想要脱离束缚……除了死……
穆泽越想越觉得荒谬,突然发出两声癫狂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是要享受这种既要又要的感觉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边被所有人需要,一边咒骂着成就自己的人;一边看着一个个因我失去一切的人,一边嗤笑着世界,又一边爱着这个世界!”
……
回到村子时,正值正午。村长和几个村民正等在村口,见他回来,脸上立刻堆起殷勤的笑:“勇者大人,找到宝物了吗?”
穆泽没说话,只是举起了那把短剑。
正午的阳光落在剑身上,映出周围人瞬间僵硬的表情。村长的笑容僵在脸上,目光死死盯着那把剑。
“各位,这个世界是虚假的。”穆泽开口宣讲,“专权毁掉了这个世界,让人不再是人。”
“而我,将会打破专权。简而言之,这把剑会助我打败高塔。”
穆泽低着头,甚至不需要看周围人的反应。
他在这里学会的第一个技能——就是撒谎。
漂亮的谎言从不会被拆穿,也不会有傻子站出来反对。
只要自己说出来,这把短剑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自己的;只要自己说出来,以后无论什么东西,都会变成自己的。
他人的无能狂怒,从来都站不住脚。
穆泽偷偷瞥了村长一眼,发现他的脸色突然沉了下去。接着,村长转过身,小声叹了口气,默默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