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几辆经过粗暴改装的装甲运兵车与卡车碾压碎石的噪音。
来自“钢铁联盟”与“荣耀共和国”的联合先锋部队，正沿着早已开裂的沥青路面推进。
不过所谓“装甲部队”，不过是在载重卡车上焊死几层钢板，再架上一门老式速射炮或重机枪的拼凑货色。
但即便如此，在面对散兵游勇般的秽鬼时，依然拥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前进！把那些烂骨头碾碎！”
一名指挥官从半履带车的舱盖探出半个身子。
“根据情报，只要穿过这条主干道，就能直达商业区！那里埋藏着数不清的黄金和炼金药剂！”
士兵们兴奋地嚎叫着，手中的步枪向着道路两旁的废墟随意扫射，将几只试图靠近的畸形秽鬼打成筛子。
然而，随着车队深入，周围的雾气开始变了。
那不再是稀薄的尘埃，而是一种带着幽蓝色泽的死秽浓雾。
车队的探照灯光束打在雾气上，只能照亮前方不足十米的距离。
“……长官，前面的路……被堵住了。”
头车的驾驶员声音有些颤抖，透过无线电传到了每一辆车的通讯频道里。
“堵住？那就撞开！障碍物罢了！”指挥官不屑地吼道。
“不……长官，那是……墙。”
雾气翻涌。
在街道的尽头，一排排高大得令人窒息的黑影，缓缓浮现。
那可不是普通的障碍物。
那是一堵由钢铁构成的墙壁。
数十名身高接近三米的重装怪物，并排站在中央。它们身上穿着厚重得夸张的板甲，虽然甲胄早已锈迹斑斑，有的爬上了死灰色的角质和苔藓，但依然能看出疑似“重装铁骑”制式装备。
它们手中没有杂乱的武器。
前排清一色竖着几乎与人等高的塔盾，盾面上隐约可见斑驳的狮鹫纹章。后排则架着粗长的重矛和门板一样宽大的巨剑。
而在战阵的最前方，伫立着一个更加恐怖的身影。
他比身后的重装骑士威武些，身披一件早已烂成布条的鲜红披风。他头戴一顶装饰着断裂翎羽的骑士盔，面甲紧闭，只有两条缝隙中透出两点浑浊、疯狂的猩红瞳孔。
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柄接近四米的巨型剑枪。枪尖如剑般锋利宽大，枪杆上缠绕着黑色的荆棘，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王之枪”多兰尔。
梅兰克贯穿骑士团团长，守护王座的三大支柱之一。
与之前还保留着些许理智的“王之锤”福斯不同，多兰尔身上的侵蚀早已深入骨髓。他的灵魂几乎被完全磨灭，只剩下一种如同野兽般的本能，以及那至死不渝的执念。
“……呃……啊……”
多兰尔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浑浊的、仿佛喉管里塞满了砂砾的低吼。
他似乎想说什么，或许是“止步”，或许是“守护”。但那张早已腐烂的声带已经无法拼凑出完整的音节。
“……守……护……王……杀……”
断断续续的字眼，伴随着黑色的死气喷涌而出。
他手中的剑枪猛地砸向地面。
咚！
周围开始震颤。
那是进攻的信号。
身后那数十名精锐重装秽鬼，虽然数量不多，但它们居然整齐划一地举起了手中的重武器。它们没有咆哮，没有嘶吼，只有死一般的沉默和令人绝望的纪律性。
它们也和多兰尔一样，失去了意识，变成了杀戮机器。
“……开火！快开火！！”
对面人类指挥官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惊恐地尖叫起来。
哒哒哒哒哒！轰！轰！
装甲车上的重机枪和速射炮疯狂咆哮，密集的弹雨如同风暴般倾泻向那道钢铁防线。
然而子弹打在那些塔盾和板甲上，只溅起一连串无力的火星，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甚至连速射炮的爆破弹，在触碰到骑士们身上那层浓郁的死秽力场时，也被大幅度削弱，仅仅是在盾牌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焦痕。
“……吼——！！”
多兰尔发出一声狂暴的咆哮，那双红眼猛地暴涨。
他动了。
那身躯竟然爆发出了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速度。他像是一颗黑色的炮弹，瞬间冲破了迷雾，狠狠地撞向了最前面的那辆装甲运兵车。
“……杀……！！”
这一个字，他却喊得清晰无比。
手中的巨大剑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声，自上而下，狠狠劈落。
轰——吱嘎！
金属撕裂声响彻云霄。
那辆重达十几吨、焊接着厚重钢板的装甲车，竟然像纸糊的一样，被这柄恐怖的剑枪直接从车头劈到了车尾！
火花四溅，钢铁扭曲。
车内的驾驶员和机枪手甚至来不及惨叫，就被恐怖的力量连人带车一分为二。
多兰尔手臂发力，剑枪一挑。
那辆被劈开的装甲车残骸，竟然被他硬生生地挑飞到了半空，然后重重地砸向了后方的车队！
“……怪……怪物啊！！”
“……倒车！快倒车！！”
人类军队见此情景，哪还有抵抗的想法?面对这种逆天非人力量，士气在一瞬间瓦解。
但这群重装骑士并没有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身后的骑士方阵开始推进。
它们步伐沉重，每一步都踩得大地颤抖。那些手持巨剑的骑士冲入人群，每一次挥剑都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那些架着重矛的骑士则像是一台台无情的推土机，将任何试图阻挡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车辆，通通刺穿。
这几乎又是一边倒的屠杀。
“……呃…………入……侵……死……”
多兰尔站在燃烧的废墟中，手中的剑枪滴着黑红色的液体。他并没有追击那些逃得最远的幸存者，而是转身重新回到了街道的中央。
身后的重装骑士们也立刻停止了追击，迅速归位，重新竖起塔盾，恢复了那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它们不离开，也不前进。
它们就像是一群被诅咒的雕像，死死地守着这条通往王城的必经之路。
……
远处，高架桥废墟之上。
伊格妮娅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既嘲讽又凝重的弧度。
“真是群可怜虫。”
这位红发的龙族少女甩了甩身后的尾巴，鼻子里喷出一股带着硫磺味的热气。
“……连那群大块头的防都没破，就被杀得屁滚尿流。”
她看得很清楚。那个名为多兰尔的骑士长，虽然看起来疯疯癫癫，连话都说不利索，但那种压倒性的力量和那一身重甲，简直就是所有轻步兵和装甲的噩梦。
“……而且，不止是他。”伊格妮娅眯起那双赤金色的竖瞳，“……除了这个拿枪的疯子，根据情报，城里应该还有一位‘王之剑’和‘王之锤’的。如果那些家伙也守在里面……这地方几乎无法打下来。”
“……姐姐……”
身旁的瑟琳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这位银发少女脸色苍白，似乎被刚才那惨烈的一幕吓到了。
“……那边。”瑟琳指了指东北方向，“……那个声音…还在。”
“……而且，刚才那个大个子发狂的时候……我感觉到那边有谁在监视这里。”
“……嗯？”伊格妮娅挑了挑眉，“你是说，那艘船吗？”
瑟琳点了点头：“……很冷静的。不像这些人……那么慌乱。”
伊格妮娅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看来，那艘船还有高人。”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电流声从腰间的通讯器里传来。
“……滋……伊格妮娅！瑟琳！你们两个混蛋在磨蹭什么？！”
通讯器里传来了指挥官佐木气急败坏的吼叫声。
“……正面战场那是用来吸引火力的诱饵！我们的任务是潜入！立刻到C区下水道入口集合！马上！否则我就向皇都汇报你们抗命！”
伊格妮娅眼中的厌恶之色一闪而过，但她很快掩饰住了，换上了一副懒洋洋的语调。
“……知道了，指挥官大人。我们这就来。”
她挂断通讯，看向瑟琳，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决绝。
“……瑟琳，怕黑吗？”
瑟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姐姐的意思，摇了摇头：“……只要你在，就不怕。”
“……好。”伊格妮娅深吸了一口气，掌心燃起一团暗红色的烈焰，“……那我们就去送那位指挥官大人……最后一程。”
……
梅兰克都城外围，C区排水系统入口。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地下排污口。生锈的铁栅栏早已被暴力破开，露出黑洞洞的喉咙。
伊纳里皇国的特务小队正聚集在这里。
指挥官佐木手里拿着一块战术平板，脸色阴沉。刚才正面的惨败他也看到了，这让他更加坚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避开那些硬骨头，像老鼠一样钻进去。
“……你们两个，终于来了。”
看到从废墟阴影中走出来的龙族姐妹，佐木冷哼一声。
“……进去！你们打头阵！”
他指着那个黑漆漆的洞口，毫不客气地命令道。
“……这种阴暗的地方最适合你们这种亚人了，不是吗？尤其是你，伊格妮娅，用你的火照亮路。”
伊格妮娅没有反驳，她顺从地走到了洞口前，瑟琳紧紧跟在她身后。
佐木带着剩下的十几名精锐特工也跟了上来，准备进入。
就在所有人都站在洞口边缘，准备下饺子的时候。
伊格妮娅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背对着佐佐木，肩膀微微颤抖，发出一声低笑。
“……笑什么？”佐佐木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电击控制器。
“……我在笑，你选了一个好地方。”
伊格妮娅猛地转过身。
此时此刻，她脸上的顺从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狰狞的、积压已久的暴怒。
她那双赤红色的竖瞳在黑暗中亮得吓人，额头上的龙角仿佛都在燃烧。
“……这里是下水道，又脏又臭，还是个死胡同。”
“……正好适合做你们的……坟墓。”
“……你想造反？！”佐木大惊失色，立刻按下手中的电击器按钮。
滋滋！
电流瞬间流遍伊格妮娅的全身。但这位火龙少女仅仅是闷哼了一声，身体晃了晃，嘴角反而咧得更大了。
“……这点痛……比起你们给我的屈辱……算个屁！”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高高鼓起，喉咙深处发出如同引擎过载般的轰鸣。
“吼——！！”
并不是简单的火球。
那是龙息。
一股炽热无比、几乎呈现出白炽色的烈焰洪流，从伊格妮娅的口中喷涌而出！
但她没有直接喷向佐木，而是——
轰！！
烈焰狠狠地轰进了那个狭窄、充满沼气和易燃废弃物的下水道洞口深处！
下一秒。
被压缩在地下管道里的陈年沼气被瞬间引爆。
轰隆隆隆——！！！
一声沉闷却恐怖的爆炸声从地底传来，紧接着一股恐怖的回火冲击波夹杂着火焰和高温，从洞口反向喷发出来！
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焰喷射器。
站在洞口、准备进入的佐木和他的特工小队，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这股从地狱涌出的烈焰瞬间吞没。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就戛然而止。
那是真正的毁灭。高温瞬间碳化了他们的防护服和皮肉，将他们变成了这臭水沟旁的一堆堆焦炭。
冲击波将伊格妮娅和瑟琳也掀翻在地。
但瑟琳早有准备，她在爆炸的一瞬间张开了一道厚厚的冰墙，将两人护在后面。
良久，烟尘散去。
那个下水道入口已经彻底坍塌，只剩下一堆还在燃烧的碎石和那些已经无法辨认人形的残骸。
指挥官死了。
伊纳里的特务小队全灭。
伊格妮娅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她脖子上的项圈因为控制器的损毁而失去了光泽，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装饰品。
“……终于……安静了。”
她看着那堆焦炭，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解脱后的快意。
“……姐姐，没事吧？”瑟琳撤去冰墙，有些担忧地扶住她。刚才强行抵抗电击和释放龙息，对伊格妮娅的负荷很大。
“……死不了。”伊格妮娅擦掉嘴角的血丝，露出一个狂野的笑容，“……从来没感觉这么好过。”
她转过头，看向东北方向。
那里，在灰暗的地平线上，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庞大的阴影轮廓。
“……好了，瑟琳。”
“……现在我们是自由人了。虽然是通缉犯，但至少是自由的。”
“……走吧。去看看那艘船。”
“……如果那里真的能给我们一个容身之所……哪怕让我给他们当锅炉工，我也认了。”
“……如果不行……”
伊格妮娅握紧了拳头，眼中火光跳动。
“……那就在死之前，再大闹一场！”
两姐妹互相搀扶着，跨过满地的狼藉，背对着那座吃人的都城，向着荒原上的“破舰者·阿尔法”步履蹒跚却坚定地走去。
而在几公里外的舰桥上。
罗特默默地看着屏幕上那突然爆发的高能热源反应，以及随后消失的十几个人类生命信号。
“……为了生存，不惜毁灭同伴吗？”
罗特的手指在操作台上轻轻敲击。
“……够狠。也够果断。”
“……赛提亚阁下。”他接通了内部通讯。
“……有两个挺有个性的家伙来了，她们正在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