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2层主廊道。
金属地板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回响，冷白的灯带拉长了众人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的机油味，混合着某种淡淡的熏香。
对于伊格妮娅和瑟琳来说，这条走廊现在挺像通往审判庭的刑路。
走在她们前面的，是那个名为得罗尔斯德的炎魔。他并没有回头，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如同活火山般的燥热感，时刻提醒着两姐妹：只要稍微有个多余的动作，那个恐怖的火球就会再次出现。
而走在后面的……是那个名为格兰德斯的温迪戈。
“……姐姐……我腿软……”瑟琳紧紧抓着伊格妮娅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
“……别怕，我在。”伊格妮娅强撑着一口气，尽管她的手心也全是冷汗。
终于，一行人停在了一扇厚重的合金大门前。
大门上方亮着红灯，门牌上写着通用语：“战术会议室”。
“……进去。”
得罗尔斯德咧开嘴，露出一个并不友善的表情。
气密门伴随着液压系统的嘶鸣声缓缓向两侧滑开。
……
会议室很大，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全息战术桌，此刻正投射着梅兰克都城的立体地图。
在桌子的主位上，坐着一个女人。
她有着一头深蓝色的长发，眼眸中仿佛蕴含着星辰大海。她仅仅是坐在那里，那种高贵、古老且神秘的气场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始源妖赛提亚。
在她身旁，站着一个改造人罗特。
而在长桌的另一侧，坐着两个长相相似的年轻女性。
白合和赤珠。
这让伊格妮娅感到一阵恍惚。
萨卡兹王庭、人工智能、还有……这究竟是个什么组织？
“……坐。”
赛提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伊格妮娅和瑟琳战战兢兢地在末尾的椅子上坐下。
“……姓名。”赛提亚把玩着手中的符文石，头也不抬地问道。
“……伊格妮娅。这是我妹妹，瑟琳。”伊格妮娅回答道，声音有些干涩。
“……种族：德拉克。伊纳里皇国特务。”罗特的合成音在一旁补充道，分析着数据，“……根据刚才发生的事，你们杀死了指挥官，并摧毁了整个小队。行为判定：叛逃。”
听到“叛逃”二字，瑟琳颤抖了一下，伊格妮娅则握紧了拳头，昂起头：“……没错。是我们干的。”
赛提亚终于抬起了头。
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伊格妮娅，仿佛能看穿她的灵魂。
“……理由？”
“……为了活命。”
伊格妮娅咬着牙，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因为…我们是德拉克，不是狗。二十年前，伊纳里皇室囚禁了我们，现在又把我们当成消耗品扔到这片死地……那个叫佐木的想让我们去送死，去当探路的炮灰……我才不干。”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白合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红发女孩，心中微微一动。她在伊格妮娅身上，看到了曾经为了保护自己而拼命的姐姐的影子。
“……你们还有退路吗？”白合突然开口问道，声音温和。
伊格妮娅愣了一下，看着这位年轻的人类指挥官，摇了摇头：“……没了。杀了佐木，也没完成任务，上面的人也不会放过我们。估计伊纳里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我们能战斗。我有火，瑟琳有冰。我们比那些拿着枪的普通士兵更有用。只要你们肯收留我们……这几条命，就是你们的。”
赛提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罗特。
“……罗特，评估一下。”
罗特眼中的红光闪烁了几秒。
“…当前环境下，她们没有背叛的动机。生还概率提升：15%。”
“……结论：建议接纳。”
赛提亚点了点头，随后看向白合。
“……你是这艘船的指挥官。你来决定。”
白合站起身。她走到两姐妹面前，伸出了那只完好的左手。
“……在这艘船上，没有奴隶，也没有炮灰。”
白合看着伊格妮娅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只有为了生存而并肩作战的伙伴。如果你能遵守这里的规矩，绝不伤害同伴，服从指挥……”
“……我们欢迎，伊格妮娅，瑟琳。”
伊格妮娅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有些犹豫。
这二十年来，伸向她的手，要么是拿着镣铐，要么是拿着鞭子。从未有人像这样，带着善意地向她伸出手。
她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白合的手。
“……谢谢。”
……
会议室门外，走廊拐角。*
相比于室内的凝重，这里的气氛就显得有些……诡异的“热闹”。
希芸沉稳地走在走廊上。他那件宽大的斗篷，遮住了大半个身子，只露出一双异色的眼眸。
在他身旁，希雫披着一身医生白大褂，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好了很多。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是暮萤，她正抱着一摞干净的床单，似乎是刚从洗衣房回来。
“……嘘！别出声！”
当前面的三人转过拐角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愣住了。
只见会议室的大门外，四个穿着黑色哥特长裙、身材曼妙的女性正毫无形象地贴在墙壁上，耳朵恨不得钻进墙缝里。
是那四位女妖：洛莎、艾琳、卡拉、维克娜。
“……哎呀，听不清啊！这该死的隔音材料！”性格最活泼的维克娜抱怨道，“……那个红头发的凶巴巴的小妞到底说什么了？”
“……好像是在哭惨？”看起来比较稳重的洛莎皱着眉，“……说是为了自由什么的……现在的年轻人啊，戏真多。”
“……嘘！别吵！我好像听到赛提亚大人的声音了！”卡拉急得直摆手。
“……这……”
希雫有些尴尬地看着这一幕，小声问道：“……那个，姐姐们……你们在干什么？”
四位女妖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看到三人，她们才松了口气，随即立刻恢复了端庄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贴墙偷听的不是她们。
“……咳咳，我们在……例行检查墙体结构！”艾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对对对，检查隔音效果！”维克娜附和道。
就在这时，希芸的目光越过了这四位女妖，落在了走廊的另一侧阴影里。
那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灵魄。
此刻正蹲在地上，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一样，可怜巴巴地盯着会议室的大门。
她的手里还抓着那一柄巨大的、散发着寒气的黑色镰刀，但整个人的气场却完全是软绵绵的。
“……赛提亚……坏……”
灵魄嘟囔着，用手指在地板上画着圈圈。
“……把我也关在外面……不带我玩……”
她显然也是来找赛提亚的，但因为里面的会议太严肃，被罗特给“请”出来了。
“……噗。”希雫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走过去，蹲在灵魄面前。
“……灵魄姐，你在等赛提亚大人吗？”
灵魄抬起头，那双空洞的大眼睛眨了眨，看到是希雫，她似乎认出了这个身上有着好闻味道的女孩。
“……嗯。”灵魄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我要吃糖。赛提亚有糖。”
希芸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
咔嚓。
会议室的气密门锁开了。
“……哎呀！出来了出来了！”
四位女妖瞬间作鸟兽散，假装在走廊里散步或者擦拭墙壁。
灵魄也立刻站了起来，虽然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眼神明显亮了起来。
大门滑开。
伊格妮娅和瑟琳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姐妹的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后的疲惫。虽然获得了留下的许可，但刚才那种高压审讯还是让她们心力交瘁。
“……终于结束了……”伊格妮娅长出了一口气，正准备往回走去休息区。
然而，当她抬起头，看到走廊里站着的一群人时，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四个虽然在装模作样、但明显气息诡异的女妖。
然后，是那个蹲在角落里、扛着巨大镰刀、浑身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灵魄。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站在路中间的那个高大身影上。
希芸。
因为是在舰船内部，希芸稍微拉下了一些兜帽透气。
在走廊冷白的灯光下，那张脸显得格外狰狞。
看不出人类的面孔，虽然英俊但带着伤痕，但是完全异化的死灰色角质。那只异化的眼睛呈现出一种浑浊的红色，周围的皮肤布满了黑色的血管纹路，一直蔓延到脖颈深处。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样子。
那是……秽鬼。
“……怪物？！”
刚刚才放松下来的神经瞬间绷紧。伊格妮娅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战斗反应。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小心！瑟琳！”
她猛地将瑟琳拉到身后，右手掌心瞬间燃起一团烈焰，赤红色的竖瞳死死地盯着希芸。
“……别过来！退后！”
走廊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四位女妖停下了动作，眼神变得有些玩味。灵魄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把这个大呼小叫的红毛砍了。
希芸愣了一下。
他看着伊格妮娅那充满恐惧和敌意的眼神，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那半张异化的脸。
“……啊……抱歉。”
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丝苦涩。
他忘了，对于外人来说，现在的自己，确实和外面那些吃人的怪物没什么两样。
他默默地拉起兜帽，遮住了那张脸，准备后退。
“……请不要这样！”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这份尴尬。
希雫从后面冲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了希芸面前。
“……把你手中的火熄灭！”
这位平时温柔内向的女孩，此刻眼神坚定地瞪着伊格妮娅。
“……他是我的哥哥！他是这艘船的一员！不是什么怪物！”
“……哥……哥哥？”
伊格妮娅愣住了，手中的火焰晃动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完全是人类、甚至有些柔弱的女孩，又看了看那个虽然长得恐怖、但却默默后退的高大身影。
“……可是……他身上的死秽气息……”瑟琳从姐姐背后探出头，小声说道，“……很重。那是深度感染者的特征……”
暮萤也走了上来，她那双纯净的眼睛看着伊格妮娅。
“……希芸哥哥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变成这样的……”
这时候，那个一直装作在擦墙的洛莎也飘了过来，发出一声轻笑。
“……哎呀，新来的小龙崽子，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周围。
“……看看这里。”
“……这里有萨卡兹女妖，有食腐者，有炎魔，有各种各样的人，还有半人半鬼的……”
“……我们这艘船聚了一堆怪物。”
洛莎凑到伊格妮娅面前，那双紫色的眼睛里带着戏谑。
“……而且，你自己不也是个长着角和尾巴的吗？”
伊格妮娅怔住了。
她看着周围这些人。
在这艘船上，谁又是“正常人”呢？
她手中的火焰缓缓熄灭。
看着被妹妹护在身后的希芸，伊格妮娅感到了一丝羞愧。刚才那种眼神……和那些把她当成怪物看的人类，有什么区别？
“……抱歉。”
伊格妮娅有些别扭地低下了头，声音很轻。
“……我只是……应激反应。我没想伤人。”
希芸停下了后退的脚步。
他重新转过身，虽然脸依旧藏在阴影里，但声音温和了许多。
“……没关系。我习惯了。”
“……欢迎来到这艘船。虽然这里看起来有点……群魔乱舞。”
他伸出手，虽然上面也布满了伤痕和一些异化。
“……我是希芸。这是我妹妹希雫。”
伊格妮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握了一下。
“……我是伊格妮娅。”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
赛提亚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这走廊里堵成一团的众人。
“……都很闲是吗？”
始源妖大人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瞬间站直了身体。
“……洛莎，艾琳，去检查B区防御术式。灵魄，过来吃药（其实是魔力补充剂）。其他人，回去休息。”
“……是！”
众女妖瞬间溜得没影。灵魄一听到有吃的，立马屁颠颠地跟了上去。
希芸和希雫对视一眼，带着暮萤也离开了。
走廊里只剩下伊格妮娅和瑟琳。
看着这群奇奇怪怪的背影，伊格妮娅突然觉得，这艘阴森森的破船，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姐。”瑟琳拉了拉她的手，“……我觉得……这里不坏。”
“……嗯。”伊格妮娅勾起嘴角，“……确实，挺适合我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