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灶火不熄

作者:黄立金 更新时间:2025/7/13 0:59:36 字数:5940

岁月无声,如门前溪水潺潺流过赵家小院的门槛。院角的石榴树几度花开花落,枝桠愈发虬劲,深秋时节,沉甸甸的果实压弯了枝头,裂开的口子里露出玛瑙般晶莹的籽粒,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温暖的微光。

厨房的窗棂被擦拭得透亮,映着院中一地碎金般的落叶。灶台前,系着一条崭新碎花小围裙的赵念安,正踮着脚尖,努力地将小手伸向料理台。她快六岁了,小辫子用红头绳扎得一丝不苟,乌溜溜的大眼睛专注地盯着案板上那团刚刚揉好的、光洁柔软的面团。阳光穿过窗格,落在她认真的小脸上,勾勒出柔和的光晕。

“太婆,面揉好了!”安安扭过头,清脆的声音里带着点小骄傲,望向身后那张藤椅。

藤椅上,母亲张凤英裹着一条厚实的毛毯,安静地坐着。岁月和病痛在她身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头发已近乎全白,稀疏地挽在脑后,脸颊深深凹陷,布满沟壑。她的身体更加僵硬,大部分时间只能依靠轮椅,但那双眼睛,却像历经岁月打磨的琥珀,沉淀着温润而平和的光。此刻,这目光正慈爱地追随着重孙女的一举一动,浑浊却异常清亮。听到安安的呼唤,她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嗬……好……” 那只唯一还能微微动弹的右手,在毯子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鼓励。

嫂子林晚晴系着那条洗得发白却依旧干净的淡紫色围裙,站在安安身旁。时光同样在她的眼角眉梢留下了印记,但那份沉静的力量感却愈发内敛厚重。她看着女儿像模像样地学揉面,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她没有立刻接手,只是轻声提醒:“安安,揉面要用手掌根,像这样,往前推出去,再收回来,用点力气……对,就是这样,我们安安真棒。”

安安得到鼓励,小脸更亮了,小手更加卖力地在面团上按压、推动,模仿着母亲的动作,虽然稚嫩,却带着一股初生牛犊般的认真劲儿。面团在她小小的手掌下变换着形状,厨房里弥漫着新鲜面粉特有的、令人心安的清香。

“太婆,安安揉的面,给您做长寿面吃!”小家伙一边揉,一边不忘回头向太婆汇报,奶声奶气却字字清晰。

母亲张凤英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眼角的皱纹如同盛开的菊花。她看着那团在重孙女小手下不断变化的面团,浑浊的眼底泛起一层晶莹的水光。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是这般年纪,站在娘亲(她的母亲)的灶台前,踮着脚,笨拙地学着揉面,空气中弥漫的,也是这同样的、带着阳光味道的面粉香。

嫂子林晚晴的目光,也温柔地落在女儿身上,又缓缓移向藤椅上含笑注视的太婆。她的心,像被温热的泉水浸泡着,柔软而踏实。那些惊涛骇浪般的岁月——除夕夜被掀翻的汤锅,中秋宴上落荒而逃的假牙,产房里刺鼻的酸香与绝望的泪水,病榻旁无声的守护与撕心裂肺的挣扎,灶火前惊心动魄的扑救与舍身相护……所有的惊惶、苦涩、绝望、伤痛,都在这日复一日的、带着面粉清香的烟火寻常中,被时光细细研磨,沉淀为心底最深沉厚重的养分。苦难未曾消失,但它已化为托举生命之舟的深流,滋养着平凡日子里的每一缕微光。

厨房角落里,那个深褐色的陶坛,依旧静静地立在老地方。坛身被岁月摩挲得更加温润,坛口那道曾经狰狞的裂痕,在无数次被小心擦拭后,也显得柔和了许多,像一道愈合的旧伤疤。坛子里那独特的、混合着陈醋、酱香与岁月沉淀的酸香,早已不再突兀霸道,它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如同呼吸般自然,融入了厨房里日常的油烟、饭菜香、孩子的笑语声中,成为这个家空气里一种无声的、沉静的底蕴。它不再是被顶礼膜拜的“法宝”,也不是需要刻意封存的禁忌。它只是一个沉默的见证者,一段被妥善安放、融入血脉的过往。安安有时会好奇地围着坛子转,伸出小手摸摸那冰凉的坛身,问:“妈妈,这个坛子好旧呀,里面装的是什么呀?”

嫂子会蹲下来,轻轻揽住女儿,目光平静地看着坛子,声音温和:“里面啊,装的是太婆的‘老底子’,是太婆的娘亲留给她的念想。就像太婆教妈妈做饭,妈妈教安安揉面一样,都是咱们家传下来的东西。” 没有渲染,没有神秘,只有一种平淡的接纳和传承。

安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注意力很快又被案板上等待塑形的面团吸引过去。

日子在柴米油盐、晨昏交替中安稳流淌。小院里,晓楠赵晓楠早已走出婚变的阴霾,凭着自己的努力和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在城里开了一家小小的、但口碑极好的私房甜品工作室,笑容重新变得明朗自信,偶尔带着新研发的点心回来,总能引发一阵小小的“品尝热潮”。大哥赵建国依旧早出晚归,是家里的顶梁柱,岁月磨去了他曾经的毛躁,沉淀下中年人的沉稳与担当,对家人的呵护细致入微。父亲赵德柱的背更佝偻了,话也更少了,但他像一棵沉默的老树,根须深深扎在这个家的土壤里。每日清扫庭院,侍弄花草,在厨房默默准备一日三餐,偶尔抱起安安,用粗糙的手指轻轻点点她的小鼻子,浑浊的眼睛里便漾开难得一见的慈祥笑意。这个家,如同一艘历经风浪修补加固的船,在生活的长河里,稳稳前行。

母亲的生日又快到了。这一次,无需嫂子提议,全家人都早早地开始准备。安安尤其兴奋,早早就在日历上画好了红圈圈,掰着小手指头数日子。她有一个“重大任务”——要亲手给太婆做一碗“安安牌”长寿面。

生日那天清晨,厨房里格外热闹。父亲已经熬好了浓郁香醇的鸡汤作为面汤底,清澈的汤色上飘着金黄的油花和碧绿的葱花。案板上,是嫂子昨晚就和好、饧发得恰到好处的面团,光滑柔韧。

安安系着她的小围裙,站在特意为她垫高的小板凳上,小脸因为兴奋和认真而红扑扑的。嫂子站在她身后,双臂环着她,大手轻轻覆在安安的小手上,引导着。她握着安安的小手,拿起那根小小的擀面杖——正是周岁宴上安安抓周时紧紧攥住的那一根,如今手柄被摩挲得更加光滑温润。

“来,安安,我们给太婆擀长寿面。”嫂子柔声说,声音里带着笑意和鼓励,“手要稳,力气要匀,慢慢推出去……”

安安用力地点点头,屏住呼吸,小手在母亲的引导下,握着擀面杖,一下,又一下,认真地在那团柔韧的面团上滚动。小小的擀面杖在面团上压出均匀的痕迹,面团在母女俩的手下,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缓缓延展、变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安安专注的小脸上,洒在那根小小的擀面杖上,也洒在面团逐渐舒展的轨迹上,光影流动,温暖而神圣。

母亲张凤英依旧坐在她的藤椅上,被推到了厨房门口光线最好的地方。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追随着案板前那对母女的身影,追随着重孙女稚嫩却无比认真的动作,追随着那根小小的擀面杖下逐渐成形的面片。她的胸口微微起伏,浑浊的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欣慰,有满足,有对生命轮回的深深感念,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尘埃落定般的平静与释然。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默念着什么。

面片擀好了,薄厚均匀。嫂子拿起刀,手把手地教安安如何将面片叠起,再切成细长均匀的面条。安安学得极其认真,小眉头微微蹙起,小嘴紧紧抿着。细长的面条在母女俩的手中抖落开来,如同银丝,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煮面的活儿交给了父亲。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蓝色的火苗温柔地舔舐着锅底。清水在锅里翻滚,冒着细密的白泡。父亲将安安亲手擀切的长寿面轻轻放入沸水中,银丝般的面条在水中舒展、翻滚。

嫂子将煮好的面条小心地盛入一个宽口的青花瓷碗中,淋上香气扑鼻、金黄澄澈的鸡汤。碧绿的葱花、几片嫩黄的鸡丝、还有一颗圆润饱满的荷包蛋卧在面条中央。最后,她拿起一个白瓷小勺,走到厨房角落那个深褐色的陶坛前,小心地揭开坛盖。

一股沉郁而醇厚的复合酸香,带着岁月的包浆,瞬间弥漫开来。嫂子用勺子尖蘸取了极其微少的一点点深褐色、浓稠如膏的汁液,轻轻地点在了鸡汤面碗的边缘。那一点深褐,如同画龙点睛,瞬间激活了整碗面的香气层次,霸道的老底子酸香与鸡汤的醇厚、面条的麦香奇异地融合,升腾起一种令人心安的、带着时光印记的独特气息。

安安小心翼翼地捧着这碗凝聚了她心血和全家祝福的长寿面,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藤椅上的太婆。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太婆,”安安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带着孩童最纯真的祝福,“安安给您做的长寿面!祝太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踮起脚,将碗稳稳地递到太婆面前。

母亲张凤英的目光,从安安郑重的小脸,缓缓移向那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面条。碗中,细长的面条根根分明,浸润在金黄的汤汁里,那一点熟悉的、来自坛中的深褐色印记,如同一个无声的句点,连接着过往与当下。她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无声滑落。她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唯一能微微动弹的右手,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去触摸重孙女捧着碗的小手,想要去触碰那碗承载了四代人心愿的长寿面。

她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嗬嗬”声,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终于,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却凝聚了毕生所有情感与祝福的音节,如同风中残烛最后也是最亮的火星,艰难地、清晰地送了出来:

“好……好……”

声音消散在厨房温暖的空气里。那只抬起的手,终究没能触碰到碗沿,便无力地、缓缓地垂落下来。然而,她的脸上,却定格着一个无比安详、无比满足、如同婴儿般纯净的笑容。浑浊的泪水依旧在滑落,但那笑容,却像穿透了所有病痛和时光的阴霾,焕发出一种圣洁的光辉。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安安,越过那碗面,最终落在了站在厨房中央、静静凝望着她的儿媳林晚晴身上。婆媳二人的目光在袅袅的面条热气中相遇。没有言语,只有一种穿透了所有岁月风霜的了然、感激和无声的托付。母亲的眼神渐渐涣散,唇边那抹满足安详的笑意,却如同烙印般,深深镌刻。

嫂子林晚晴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哭。她看着母亲脸上那最后的、释然的笑容,看着安安捧着碗、懵懂却认真地看着太婆的小脸,再看着厨房里父亲默默守护着灶火的佝偻背影……一股巨大的、平静的暖流,如同深海的洋流,缓缓地、坚定地包裹了她的心脏。

她知道,那盏在风雨飘摇中守护了这个家几十年的心灯,此刻终于以一种最圆满的姿态,燃尽了最后一寸灯芯,融入了这片她曾倾尽所有守护的、温暖而坚实的烟火人间。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生命完成其壮阔旅程后的深沉静美。

母亲走了。在一个阳光晴暖、面条飘香的秋日清晨,在她深爱的重孙女捧上第一碗“安安牌”长寿面的时刻,在她守护了一辈子的灶火旁,带着无憾的笑容,安然睡去。如同秋叶归根,寂静无声。

葬礼简朴而庄重。亲朋邻里来了许多,院子里摆满了寄托哀思的素菊。母亲张凤英的黑白遗像挂在堂屋正中,照片上的她,笑容平和,眼神温润,正是嫂子记忆中,那个在无数次劫难后、终于寻得内心安宁的模样。

没有呼天抢地的悲恸,只有一种沉重的静默和深切的缅怀。嫂子林晚晴一身素衣,牵着同样穿着小白裙的安安,平静地站在一旁答谢亲友。大哥赵建国和晓楠强忍着悲痛,忙前忙后。父亲赵德柱则独自一人,默默地坐在院子角落的小板凳上,望着那棵挂满了沉甸甸石榴的老树,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淌过沟壑纵横的脸颊,一滴一滴,砸落在脚下的尘土里。他的悲伤无声而深重,像一座沉默的山。

入夜,喧嚣散去。小院重归寂静,只有秋虫在墙角低吟。

嫂子没有回房。她独自走进了厨房。没有开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厨房里的一切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灶台冰冷,锅碗归位。角落里,那个深褐色的陶坛,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她走到灶台前,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灶台瓷砖,拂过悬挂在墙上的那把老菜刀的木柄,最后,停留在那个陶坛粗糙的坛身上。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坛口那道愈合的旧疤,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她静静地站着,闭上眼睛。黑暗中,无数的画面纷至沓来:除夕夜掀翻的汤锅碎片,中秋宴母亲捂着嘴落荒而逃的背影,产房里爆炸开的浓烈酸香与母亲不顾一切的嘶喊,病榻旁母亲绝望空洞的眼神,深夜里那坛“老底子”唤醒的微弱生机,灶火前母亲扑向烈焰的决绝身影,周岁宴上母亲倚门宣告“开席”的嘶哑呐喊,安安揉面时母亲眼中慈爱的微光……所有的惊心动魄,所有的撕心裂肺,所有的温暖守护,最终都定格在母亲今晨那安详释然的笑容上。

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滚烫地滴落在手背上。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巨大的、混杂着无尽感激与释然的洪流,冲开了最后的心防。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付出,所有的苦难与爱,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归宿。

她深吸一口气,厨房里清冷的空气混合着残留的、若有似无的“老底子”气息涌入肺腑。她睁开眼,眼神如同被泪水洗过的夜空,清澈而宁静。她伸出手,不是去打开坛盖,而是稳稳地、用力地,抱起了那个沉甸甸的陶坛。

坛身冰凉粗糙的触感贴着掌心。她抱着它,脚步沉稳地走出厨房,穿过洒满月光的寂静小院,走向父亲独坐的那个角落。

父亲依旧佝偻着背,望着石榴树发呆,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又细又长,充满了无边的孤寂。

嫂子走到父亲身边,停下脚步。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怀中那个沉甸甸的、承载着太多岁月和情感的陶坛,轻轻地、稳稳地放在了父亲脚边的地上。坛身落地,发出轻微而沉实的闷响。

父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浑浊的目光先是落在脚边那个熟悉的陶坛上,又缓缓抬起,落在儿媳平静而坚定的脸庞上。月光下,儿媳的眼中没有泪水,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力量,如同深潭。

“爸,”嫂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秋夜的寂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托付,“妈的‘老底子’,您收着。”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沉睡的小院,扫过堂屋透出的微光(晓楠在陪着安安),最后,落在父亲写满悲痛与茫然的脸上,声音更加沉稳,如同磐石落地:

“往后,灶里的火,咱家……得一直烧下去。”

话音落下,她不再停留,转身,脚步沉稳地走向堂屋的灯光。月光将她的背影拉长,投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显得无比坚韧而挺拔。

父亲赵德柱呆呆地坐在月光里,浑浊的目光长久地胶着在脚边那个深褐色的陶坛上。坛身冰凉,月光如水,流淌在粗糙的纹理和那道愈合的旧疤上。许久,许久。他佝偻的背脊,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挺直了一丝。他伸出布满老茧、微微颤抖的手,不是去抱那坛子,而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拂过坛身上那道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旧裂痕。

粗糙的指腹下,是冰凉的陶土,也是滚烫的过往。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纵横交错的沟壑里,未干的泪痕在月光下闪着微光。然而,一种沉甸甸的、近乎悲壮的力量,如同地底涌动的岩浆,在这位沉默了一辈子的老人心底缓缓升腾、凝聚。

他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秋夜清冽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泥土、落叶和那坛子若有似无的沉郁气息。他抬起头,望向堂屋透出的、温暖的橘黄色灯光。灯光里,隐约传来晓楠压低声音哄安安睡觉的轻柔话语。

灶里的火,得一直烧下去。

父亲扶着膝盖,极其缓慢地、却异常坚定地站了起来。月光下,他佝偻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一张蓄满了力量的弓。他弯下腰,不再犹豫,伸出双臂,稳稳地、用力地抱起了脚边那个沉甸甸的陶坛。

坛身冰凉,沉甸甸地压在他衰老的臂弯里,带着岁月的分量。他抱着它,如同抱着亡妻留下的最后嘱托,抱着这个家沉甸甸的根脉,一步一步,脚步蹒跚却无比坚定地,走向厨房那片熟悉的黑暗。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赵家的小院里,照亮了老石榴树下新翻的湿润泥土,也照亮了厨房窗口,那重新被擦亮的、等待着黎明点燃的灶台。万籁俱寂中,唯有秋虫不知疲倦的鸣唱,如同大地深沉而永恒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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