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宫的雪，似乎总带着别样的意味。
叶寒雪跪在冰阶上的第三日，风雪比往日更烈。冰粒打在玄霜凝雪仙裙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为她此刻的狼狈伴奏。她的膝盖早已麻木，寒意顺着骨骼蔓延，却不及心口那股即将破土而出的躁动来得猛烈。
“还不肯认吗？”白冰梦的声音从风雪中传来，带着穿透一切的清冷。她手中的寒月剑斜指地面，剑尖凝着的冰晶在狂风中纹丝不动，“极寒圣体需以诚心接纳，你这般抗拒，只会让它反噬自身。”
叶寒雪咬紧牙关，齿间渗出血丝。昨日练剑时，她的“霜裂”终于能在冰面冻出完整的冰花，可就在收势的刹那，体内灵力突然暴走，寒气不受控制地冲向四肢百骸。若不是白冰梦及时出手冰封了她的经脉，此刻她怕是早已成了冰雕。
“我没错。”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倔强。玄霜凝雪仙裙的裙摆被风掀起，露出的脚踝早已冻得青紫，“我只是……不想变成陌生人。”
白冰梦闻言，蓝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缓步走到叶寒雪面前，指尖轻抬，一缕寒气落在她眉心。那寒气没有攻击性，反倒像一道清泉，暂时压制住了体内翻腾的躁动。
“你可知，三日前你在冰桌冻出的那朵冰花，已引动了圣地的冰脉？”白冰梦的声音放轻了些，“极寒圣体的觉醒从不由人，你越是抗拒，它便越是汹涌。”
叶寒雪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她想起那晚月光下的冰花，想起苏凝霜熟睡时恬静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原来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白冰梦的注视之下。
“圣主若想罚便罚，何必说这些。”她别过脸，不愿让对方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玄霜凝雪仙裙的领口沾了雪沫，融化后顺着脖颈滑入衣襟，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
白冰梦看着她紧抿的唇瓣，忽然抬手，将一枚通体莹白的玉佩按在她掌心。玉佩入手即化，化作一股温润的寒气，顺着经脉缓缓流淌。所过之处，那些暴走的灵力竟温顺了许多，膝盖的麻木也减轻了几分。
“这是雪玉镯的碎片，能暂时稳住你的圣体。”白冰梦收回手，转身望向寒月宫的方向，“三日后便是月圆之夜，届时冰脉之力最盛，若你仍不能接纳圣体，后果自负。”
风雪中，白冰梦的银发被吹得飞扬，素白的裙摆在冰阶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叶寒雪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发现这位圣主的步伐似乎比往日慢了些，像是在等什么。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剧痛席卷全身。体内的寒气像是挣脱了枷锁的猛兽，疯狂地冲击着经脉，所过之处，皮肤泛起细密的冰晶，又在瞬间被更猛烈的暖意化开。
“呃啊——”她痛得蜷缩在地，玄霜凝雪仙裙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纤细却颤抖的曲线。意识模糊间，她仿佛看到无数冰纹在皮肤下游走，像是要破体而出。
“寒雪！”
熟悉的声音穿透风雪，带着焦急的哭腔。叶寒雪费力地睁开眼，看到苏凝霜提着裙摆跌跌撞撞地跑来，紫色的裙摆在白雪中格外醒目。她手中还抱着一件厚厚的狐裘，显然是刚从住处赶来。
“你怎么来了？”叶寒雪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地想遮住自己狼狈的模样。可身体的剧痛让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凝霜扑到自己面前。
苏凝霜跪在雪地里，将狐裘紧紧裹在她身上，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她冻得发紫的手背上。“白圣主说你……说你不肯听话……”她的指尖颤抖着抚上叶寒雪泛着冰晶的脸颊，“你看看你，都冻成这样了……”
叶寒雪望着她泛红的眼眶，心头一暖，却又涌上更深的羞耻。她现在这副样子，和当初在寒雾谷时何其相似——狼狈、脆弱，像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姑娘。
“我没事。”她别过脸，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你回去，这里冷。”
苏凝霜却不肯走。她解开狐裘的系带，将叶寒雪半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对方冰凉的身体。“我不冷。”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要跪一起跪，要罚一起罚。”
叶寒雪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意交织着涌上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苏凝霜胸腔的起伏，感受到对方为了压制哭声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玄霜凝雪仙裙的冰纹在两人贴近的地方泛起微光，像是在呼应着这份不离不弃的温暖。
就在这时，体内的寒气再次爆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叶寒雪痛得闷哼一声，眼前瞬间发黑。她感觉到自己的头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从发根到发梢，像是被初雪覆盖的墨缎。
“寒雪！”苏凝霜惊呼着抱紧她，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气弹开。
叶寒雪漂浮在半空中，玄霜凝雪仙裙无风自动，裙摆上的霜花纹路化作实质的冰晶，在她周身盘旋飞舞。原本乌黑的长发已彻底变成雪白，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衬得肤色愈发苍白。最惊人的是她的眼睛，原本趋近琉璃色的瞳仁正在变深，渐渐化作与白冰梦如出一辙的冰蓝色，像是盛着万里冰封的寒潭。
“这是……圣体完全觉醒了？”苏凝霜捂着被冻伤的手腕，眼中满是震惊与担忧。她看到叶寒雪的眉心浮现出一枚雪花状的印记，印记闪烁间，整个寒月宫的风雪都变得躁动起来。
白冰梦站在不远处，蓝眸紧紧盯着半空中的身影。她抬手结印，寒月宫内的冰灯齐齐亮起，幽蓝的光芒汇聚成一道光柱，笼罩住叶寒雪。“以冰雪篆为引，承冰脉之力，凝圣体之形——”她的声音带着古老的韵律，像是在吟唱某种咒语。
叶寒雪在剧痛中挣扎，意识却异常清醒。她看到自己的双手正在发生变化，指甲盖上浮现出细碎的冰纹，指尖划过之处，空气都凝结成霜。玄霜凝雪仙裙的领口自动收紧，露出的锁骨处凝结着冰晶项链的虚影——那是白冰梦提过的冰雪琉璃项链。
“不……”她想抗拒，却发现身体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重塑。喉间的痒意再次袭来，这一次却没有消融感，反倒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生成。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异常清冷，带着一种不属于她的威严：“我是叶良辰……北域皇子……”
话音未落，眉心的雪花印记猛地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叶寒雪痛得尖叫出声，声音在光柱中回荡，竟带着剑鸣般的锐利。她看到苏凝霜焦急的脸庞在眼前晃动，看到白冰梦冷漠的蓝眸，看到自己雪白的长发在风雪中飞扬——这一切都在告诉她，叶良辰真的已经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光柱渐渐散去。叶寒雪缓缓落在冰阶上，玄霜凝雪仙裙上的冰晶已融入布料，化作流动的银光。她的头发彻底雪白，蓝眸中波澜不惊，望着苏凝霜的眼神里，竟少了几分往日的依赖，多了几分疏离。
“你没事吧？”苏凝霜连忙上前想扶她，却被她下意识地避开。
叶寒雪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距离感。她低头看着自己雪白的长发，抬手轻抚，指尖的冰凉让她微微一怔，随即恢复了平静。“我没事。”她的声音清冷，像是淬了冰，“多谢师姐关心。”
苏凝霜愣住了，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恐慌。眼前的叶寒雪明明还是那张脸，可眼神、语气，甚至是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透着陌生的冰冷。就像是一块被冰雪覆盖的暖玉，虽然依旧温润，却再也感受不到内里的温度。
白冰梦走上前，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圣体已稳。从今日起，你便是冰雪圣地的圣女。”她抬手一挥，一柄通体莹白的长剑落在叶寒雪面前——正是寒月剑。剑身上的冰纹此刻亮得惊人，显然已与她的圣体完全共鸣。
叶寒雪弯腰拾起寒月剑，动作流畅而优雅，没有了往日的生涩。她握着剑柄的手指修长白皙，与莹白的剑身融为一体，竟分不清哪是剑哪是手。玄霜凝雪仙裙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冰晶流苏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为新诞生的圣女奏乐。
“跟我来。”白冰梦转身走向寒月宫深处，“从今日起，你要学的，是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圣女。”
叶寒雪沉默地跟上，没有回头看苏凝霜。她的蓝眸平视前方，雪白的长发在身后拖曳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玄霜凝雪仙裙的光泽在冰阶上折射出清冷的光。
苏凝霜站在原地，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发现那道背影竟和白冰梦如此相似——一样的清冷，一样的孤高，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她们心中留下痕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冻伤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叶寒雪身上的寒气，冰冷刺骨。
寒月宫的风雪渐渐停了，阳光透过冰窗洒进来，在冰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凝霜捡起地上的狐裘，上面还残留着叶寒雪的气息，只是那气息里，再也找不到属于叶良辰的温度了。
她握紧狐裘，转身走向琴室。凌长老还在等着她们合奏《双飞燕》，可她的指尖却一直在颤抖。她不知道那个会对着桂花糕傻笑、会在练剑时脸红的叶良辰，是不是真的被这漫天风雪彻底掩埋了。
而此刻的寒月宫深处，叶寒雪正站在一面巨大的冰镜前。镜中的少女白发蓝眸，一袭白裙，眉心的雪花印记若隐若现，美得如同冰雪雕琢的精灵。可那双蓝眸里的冷漠，却让这美丽多了几分拒人千里的疏离。
“从今日起，你要学的第一堂课，是忘记叶良辰。”白冰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记住，你是叶寒雪，极寒圣体的继承者，冰雪圣地未来的主人。”
叶寒雪看着镜中的自己，抬手抚上眉心的印记。那里传来冰凉的触感，让她的眼神更加淡漠。她想起苏凝霜泛红的眼眶，想起小时候一起爬树掏鸟窝的时光，想起寒雾谷中那句绝望的“这不是我”——那些记忆像是隔着一层冰，模糊而遥远。
“是，师尊。”她微微颔首，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冰镜中，白发蓝眸的少女与白冰梦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宛如一对真正的冰雪母女。玄霜凝雪仙裙的裙摆轻轻拂过冰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像是在宣告一个旧时代的终结，和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只是无人知晓，在那片冰封的心底，是否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叶良辰的暖意。就像寒雾谷万年不化的玄冰潭底，或许还藏着未曾消融的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