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啼

作者:哈猫哩 更新时间:2025/7/20 2:00:07 字数:5947

傍晚的风裹挟着白日残留的最后一丝余温,顺着街道溜走,很快就被渐深的寒气逼退。夜幕沉沉地笼罩了安静的白老町,稀薄的云层间,几点星子冻得瑟瑟发抖。

结城诊所一楼的客厅暖意融融。低矮的被炉桌占据了中央位置,深青色的厚棉被褥边缘整齐地垂下,严严实实地盖住了桌下区域。桌上架着一个朴素的泥陶锅,里面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奶白色的昆布柴鱼汤底冒着细密的气泡,几块煮得半透明的白萝卜沉浮其间,还有海带结、魔芋丝、溏心鸡蛋、金黄诱人的油豆腐包…… 浓郁鲜甜的香气混合着被炉本身温暖干燥的木头气息,在空气中恣意弥漫,丝丝缕缕攀上冰冷的玻璃窗,凝结成一片朦胧的白雾。

冬野千树盘腿缩在被炉桌的最靠窗一侧,双手拢在桌子底下那方温暖的小天地里。暖意从足尖一路上行,驱散了白天在旧屋打扫时渗入骨缝的灰尘气和冷硬感。他旁边坐着结城柚里,她也伸着腿藏在暖被下,坐姿端正,腿上摊开着一本半阖的文库本小说。玲子阿姨坐在另一边,手里捧着热茶,橘黄色的灯光从头顶洒落,将三人的剪影投在拉门上,模糊而柔和。

厨房里炉灶的余温和被炉的烘烤,让整个空间像被一个无形的暖手炉捂在掌心。

“哈……”千树长长地舒了口气,满足地活动了一下在暖流里恢复活力的脚趾,“这个位置真是太棒了……感觉白天沾的那一身寒气都被蒸掉了。”他用力抽了抽鼻子,满脸陶醉地嗅着空气中关东煮的香气。

玲子阿姨笑眯眯地拿起长竹筷,从锅子里夹起一块吸饱了汤汁、晶莹剔透的萝卜块,放进柚里手边的小碟子里:“柚里,尝尝,煮到你喜欢的那种软度了。”她又夹起一个冒着热气的竹轮卷,“千树君也别光闻,开动开动!锅里煮久了糊了底可别怪我。”

“那我可不客气了!”千树从暖被里伸出手,准确地夹起那个看着就弹牙的竹轮卷,呼呼吹了两口,一口咬下大半个,烫得龇牙咧嘴,却满足地哈着热气:“唔!烫烫烫……好吃!玲子阿姨的手艺太棒了!”他翘起沾着汤汁的大拇指。

被炉的温暖和食物的抚慰仿佛让人丢掉了白天那点不存在的矜持。千树嚼着食物,看着锅里翻滚的气泡,东京那些稀奇古怪的打工经历不知怎么就翻涌上来了。

“话说回来啊,”他咽下口中的竹轮,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身体随着语言不由自主地前倾,“我去年暑假在东京一家挺有名的老字号和果子店打过工,不是那种站着卖点心的,是后厨学徒工!”

柚里的目光从她的文库本上抬起了一寸,玲子阿姨也投来感兴趣的眼神。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千树压低了点声音,做出神秘兮兮的表情,手上比划着,“店里那个号称‘果子仙人’的来自仙台的点心师傅,那倔脾气!非要跟我打赌——赌谁能赤手空拳攥着刚从冷冻柜拿出来的、还结着冰晶的草莓大福半分钟!”(这是为了给大福快速定型,需要极高的技巧和忍耐力。)

“草莓大福?”柚里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难以想象的困惑。玲子阿姨则挑起眉毛,脸上是“你又在瞎扯什么”的表情。

“对啊!就是那种裹着满满豆沙和冰冻草莓,刚从极冷环境拿出来,外面裹着冰渣,冻得比北海道的冰块还硬!”千树用力点头,脸上表情夸张,“我说‘老爷子,你疯啦?这东西捏下去,手都能粘掉一层皮!’他倒好,牛眼一瞪,‘咋!小子,不敢?在仙台,小娃娃都比你小子有种!’”

他开始模仿那位“老铁锤”师傅粗声粗气、充满挑衅的仙台方言,惟妙惟肖,把玲子阿姨逗得直笑。千树趁热打铁,猛地挺直腰板,右手在虚空做虚握状,仿佛真的捏着一个冻透的雪球,脸上挤出视死如归的狰狞表情:“嘿!我能怕您?!赌就赌!”他夸张地表演出那种被冻僵的、龇牙咧嘴的痛苦,“我……我攥紧了!心里默数……一!二……手都麻了!感觉血管都冻脆了……三!”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痛楚的嘶哑,整个人像被电击一样猛地一抖,左手抱住自己“受伤”的右手,在暖被上方做翻滚状:“哎呀呀呀!完了完了!我手要废啦!不行了不行了!认输认输!”他演得像模像样,仿佛那刺骨的冰寒真的沿着神经一路窜上来。

“噗……”

一声极轻微、却又极为清晰的嗤笑声,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在安静的暖意中漏出。

柚里赶忙用手背死死捂住嘴,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动起来。那张没什么血色的白皙小脸憋得泛起一层红晕,连带着小巧的耳廓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之前还搭在书页上的手指蜷缩着抠紧了页脚。她那长长的、浓密的睫毛像受惊的小蝴蝶翅膀一样疯狂扑扇,想极力把那失控的笑意压下去,可那双碧绿的眼眸里,却像融化了春日雪水一般,盛满了漾开的、无法遏制的、几乎要溢出的笑意光泽。头顶那只纯白的大蝴蝶结也跟着她的轻颤而轻轻抖动。

玲子阿姨起初只是看戏般咧着嘴笑,可眼角余光瞥见柚里捂着脸笑得浑身颤抖的样子,那笑容就像被投入滚水的蜂蜜,蓦地化开、加深。她看着女儿忍俊不禁的侧脸,看着那压抑不住从指缝里泄露出的细碎颤音,再看向另一边千树龇牙咧嘴还在卖力表演的滑稽样子,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哈哈哈”地大笑出声。笑声爽朗,充满了纯粹的、被眼前景象所感动的欣慰和暖意。她的目光在柚里灿烂的笑颜和千树故意扮丑的脸之间来回打转,眼底深处那沉淀了一天的忙碌和疲惫,仿佛真的被这一小方被炉散发出的温热彻底蒸融了。

暖黄的灯光,袅袅升起的水雾,锅里咕嘟的轻响,还有这压抑不住的、发自内心深处的欢快笑声。这一刻,暖意浓稠得仿佛有了实质的触感,温柔地包裹住每一个人。

“喵呜……”

一声微弱、嘶哑的猫叫声,如同冰锥划破温暖的幕布,毫无预兆地切入了这片温馨的空气。

笑声戛然而止。

柚里脸上的笑容瞬间冻住,如同初春薄冰上猝然遭遇寒气。她猛地蹙紧了眉头,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那双刚刚还盛满盈盈笑意的碧绿眼眸里,此刻蒙上了一层清晰的、不加掩饰的反感和抵触。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身体微微侧开,像要躲开某种恶心的东西。

“嘘!”玲子阿姨连忙竖起食指在唇边,“小点声,别惊扰了它。”

客厅里只剩下锅里汤汁微弱的翻滚声。

但外面那猫叫声并没有如玲子所愿的“识趣”离开。相反,它变得愈发凄厉和清晰起来。不再是之前试探般的低叫,而是一种连绵不断的、痛苦的哀鸣。声音被料峭的夜风吹得忽远忽近,带着一种穿透门窗阻隔的顽强,一声比一声虚弱,一声比一声绝望,像有什么东西在用钝刀子缓慢地割着它的喉咙。

“嗷呜……呜——嘶——呜……”

这声音持续不断地钻进耳朵,挠在心上。

“讨厌猫……”柚里放下捂住耳朵的手,眉头皱得更紧,声音里带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厌恶,“它们……会抓鸽子。最讨厌了。”

玲子阿姨显然对这个话题不好多言,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这大半夜的,听着是在院墙那边?怕不是野猫打架了吧?”

千树刚才“惨遭冰冻”的右手停在半空,脸上的滑稽表情还没来得及完全散去。他看向柚里毫不掩饰的嫌恶神色,有些不解:“猫抓鸽子……柚里桑你很喜欢鸽子?”

“嗯。”柚里回答得很快,很轻,但异常坚定。她的目光落在被炉桌上,看着那本被她推到一边的文库本,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自己盖在腿上的柔软厚毯一角,指节微微泛白。

“非常喜欢。”她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对谁强调。

“砰!啪——哗啦!”

窗外猛地传来几声极其短促的撞击声,像是什么东西狠狠砸在了院子里堆放杂物的棚子上,紧接着是杂物倾倒、瓦片碎裂的声响,伴随着一声陡然拔高、尖锐得破音的猫的厉叫!那叫声里充满了极端痛苦的惊骇!

这声音太过突然和惨烈,连玲子阿姨都惊得站起了身。

柚里的身体也在那瞬间无意识地绷紧了一下,捏着毯子的手猛地攥成了拳头,小臂上的线条清晰可见。她死死咬住下唇,目光不受控制地望向拉门紧闭的方向,刚才那片厌恶的壁垒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

那撕心裂肺的叫声只在最高点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迅速衰弱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气若游丝的呜咽。

“……嗷……噫……”

玲子阿姨面色凝重:“这声音不对!”她快步走向玄关去拿外套和手电,“像是被什么东西伤着了!搞不好是镇子上那群没人管的野狗!”

就在玲子阿姨准备拉开通往院子那扇门时,千树也已经掀开暖被站了起来。“阿姨你歇着,我去看看。”他动作更快,径直绕过被炉桌,几步走到玄关,随手抄起门口挂着的一件厚实的黑色运动外套套在身上,又利索地系好鞋带。

“千树君?外面很冷的!还是我去吧”玲子不放心。

“没事!”千树已经一把拉开了通往院子的厚重玻璃门,一股凛冽刺骨的寒气如同汹涌的冰水瞬间倒灌进来,吹散了客厅里积蓄的温暖。他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小事!”话音未落,人已踏入了屋外沉沉的寒夜之中。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

留下的冷空气如同消散的涟漪。玲子阿姨叹了口气,坐回被炉边,看着旁边的柚里。

柚里低着头,手指依旧紧紧攥着毯子,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她抿着嘴唇,刚才那丝松动和好奇已经消失不见,重新被一层冰冷的硬壳封住,只有微微急促的呼吸显示她并非无动于衷。客厅里的暖意似乎都稀薄了几分,只剩下锅里单调的咕嘟声。

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却仿佛格外煎熬。

大约五六分钟后。

哗啦——玄关的玻璃门猛地被从外向里拉开!

冷风再次呼啸着卷入,裹挟着浓重的露水寒意和……一股淡淡的、新鲜泥土混合着血液的微腥气味。

千树高大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他裹在宽大的黑色运动外套里,身形显得有些臃肿。但仔细看,他怀里紧紧地抱着那件外套的下摆,衣襟被小心地收拢包裹着,形成一个鼓鼓囊囊的襁褓状。他脸颊冻得通红,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额发上甚至还沾着几片枯草叶和冰碴。

他站在那里,带着一身屋外的寒气,看着被炉边的玲子和柚里,语气急切,带着一点喘。

“玲子阿姨!快!急救箱!”他把怀里的“襁褓”再拢紧了些,“一直野猫!伤得不轻!”

玲子阿姨立刻起身去拿急救箱。

千树则抱着那个鼓鼓的包裹,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客厅暖意圈的范围。他没敢靠被炉太近,就在玄关通往客厅的走廊地毯上跪坐了下来。

客厅明亮的吊顶灯清晰地照在他怀中裹紧的“襁褓”上。

黑色运动衫的深色布料边缘,赫然洇开了一小片暗沉的、湿漉漉的污迹,分不清是泥水还是别的什么。被衣服包裹的中心,有什么东西在非常非常轻微地、痉挛般地颤抖着,偶尔发出一两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呜呜”呻吟。

千树深吸一口气,像剥开一层层坚冰般,极其轻柔地、一层一层地将自己裹紧的外套掀开。

露出了蜷缩在衣服最里面的一团弱小生命。

是一只三花猫。体型不大,顶多算只半大的小猫。原本应该光滑油亮的毛发此刻污糟不堪,沾满了泥浆、雪水和枯草屑。更触目惊心的是它的状态:一侧肩胛处有凌乱的抓痕,渗出暗红的血迹,将部分毛发粘连成绺。最致命的伤口在后腿靠近腹部的位置——那里有一道不算宽但极深的口子,皮肉翻开,新鲜的、暗红的血液正汩汩地、不间断地从那撕裂的伤口里涌出!每一次微弱的身体痉挛,都会让它那条纤细的后腿剧烈地抽搐一下,带出更多的血珠,很快将身下垫着的外套布料染红了一片。

它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涣散,几乎没有焦点,呼吸急促而短浅,舌头无力地耷拉在小嘴外面一点,只有偶尔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微弱气音证明它还活着。这可怜的小东西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身体在极度的痛苦和虚弱中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栗。

“呜……”一声极其微弱的哀鸣,像风中破碎的泡沫。

玲子阿姨已经拿着药箱快步走了过来。看到这景象,她职业性的冷静迅速取代了惊愕。她立刻跪在千树身边,熟练地打开药箱,戴上一次性手套。

“伤口很深……但万幸,看位置没伤到要害的血管和大神经。”她一边快速检查一边说,声音低沉而稳定,“应该是被野狗之类的动物袭击咬的。清理消毒,压迫止血,再固定包扎一下,送得及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得立刻处理。”她动作麻利地开始用生理盐水冲洗创口,进行消毒。

血腥味和消毒水气味混合着,在暖烘烘的客厅里弥漫开来,有些刺鼻。

柚里在猫被彻底掀开露出伤口的那一刻,身体猛地向后一缩,仿佛想避开那血腥的冲击。她下意识地别开了脸,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嘴唇抿得不见一丝血色。那句“讨厌猫”几乎要脱口而出。

然而,当她的视线不可避免地瞥过那血肉模糊的后腿伤口,看到小猫随着玲子阿姨清理动作而无法控制地发出的细微抽动时,她捏着毛毯边缘的右手,指关节已经用力得近乎透明。她的喉头滚动了一下,那句强硬的话被死死堵在喉咙口。

玲子用无菌纱布按压着伤处止血,小猫的身体随着按压而更加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细若蚊蚋的悲鸣:“咿……”

这声音像一枚细针,扎破了柚里脸上那层紧绷的冰壳。

她猛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几秒钟后,她重新睁开眼,目光死死地、牢牢地钉在那不断沁出暗红的纱布上。那只攥着毯子的手松开了,无意识地揪住了自己胸前的衣料。她的嘴唇张合了几次,最终发出的声音,却与之前的斩钉截铁判若两人,带着一种强撑起来的镇定,和掩藏不住的微颤:

“快点……处理好了,放它出去。”她急促地说完第一句,顿了一下,才有些急促地、几乎是喘不过气地补充了第二句,声音低了下去,“放在这里……它……它会害怕……”

玲子还在专注地处理伤口,没太听清柚里的后一句。千树却抬起头,目光越过小猫颤抖的身体,精准地捕捉到了柚里脸上的神情——那不是纯粹的厌恶或抗拒,更像是某种被刺伤的、不忍直视的纠结和挣扎。

“不行。”玲子头也没抬,语调急促地打破了柚里的幻想。她用医用绷带熟练地加压包扎着小猫的后腿,“这伤太重了,放在外面过夜,不说感染,这低温一夜它必死无疑!”她麻利地缠好最后一圈胶布固定好,然后快速地在小猫肩胛的抓痕上抹上药膏,“必须放在屋里保暖,明天一早送去动物医院那里做专业处理和破伤风针。”

说话间,她已经处理完毕,从柜子最底层找出一个纸箱子,铺上软垫,小心地避开伤口,将虚弱不堪、连挣扎都放弃的小猫转移了进去。

三花猫蜷缩在垫子上,裹着绷带的后腿依旧在无意识地抽搐,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弱起伏。它把头深深埋在垫子里,只有偶尔一声压抑不住的抽气声溢出。那样子无助到了极点。

玲子盖上纸箱子,松了口气,擦了下额角渗出的细汗:“就这样吧,放在没暖气的储物间门口,既不会太冷又不会太热,也别让它太紧张。千树君,拜托你把这箱子挪过去一下”

“哦,好。”千树立刻应声,抱起那个航空箱。

玲子转向柚里,语气缓和下来,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柚里,你别害怕,它就待一会儿,明早……”她的话没说完。

因为柚里根本没有看她。

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牢牢地粘在那个正在被千树抱起的箱子上。确切地说,是粘在箱子里那个痛苦蜷缩着的小生命身上。

客厅明亮的灯光下,能清晰地看到她那双漂亮得如同宝石的碧绿眼眸深处,之前筑起的坚硬冰层如同被这血腥的现实撞击,正在悄无声息地碎裂、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因为共情而产生的强烈震颤。她看着那小猫因为移动而更加清晰地流露出的颤抖和呻吟,看着那染血的纱布绷带在灯光下刺眼的暗红……

她放在膝盖上的左手,几根纤细的手指死死捏住了那条一直盖在腿上的厚厚羊绒毯。那柔软的绒毛几乎被她指关节的力量嵌进去。

就在玲子准备再次重复“明早就送走”时。

柚里的嘴唇轻轻地动了一下。

她的目光依旧粘在箱子里的猫身上,没有挪开分毫。声音很轻,很轻,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妥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明天一早就送过去。”

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眸里,再也没有了冰冷的“讨厌”二字,只剩下灯光下映照出的、近乎透明的担忧和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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