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如同一锅煮沸的糖浆，粘稠、滚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甜腻气息。结城诊所一楼的客厅里，老旧吊扇在头顶徒劳地旋转着，扇叶切割空气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嗡嗡”声，搅动的气流带着热意拂过皮肤，非但无法驱散暑气，反而像一只湿热的舌头舔舐着裸露的肌肤。
日向毫无形象地瘫在靠窗的长沙发上，像一滩被烈日晒化的柏油。她那条打着厚厚白色绷带的右腿被玲子阿姨用几个软垫高高垫起，像个笨拙的白色路障，横亘在沙发中央。汗水浸透了她宽松的棉质背心前襟，在浅灰色的布料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棕色的斜马尾凌乱地黏在汗津津的脖颈和脸颊上，几缕发丝被汗水粘在额角，随着她烦躁的晃动而微微颤动。她百无聊赖地按着电视遥控器，屏幕上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飞速切换——无聊的综艺、冗长的广告、吵闹的动画片——没有一样能抓住她此刻被焦躁和憋闷填满的心神。
“啊——！！！”
她猛地将遥控器扔到旁边的抱枕堆里，发出一声拖长了调子、充满绝望气息的哀嚎！身体在沙发上用力地扭动了一下，像条离水的鱼，受伤的脚踝因为动作牵扯到，疼得她龇牙咧嘴地倒抽一口冷气。
“好——无——聊——啊——！！！”她仰着头，对着天花板那慢悠悠旋转的吊扇叶片，声音拔得又高又尖，几乎要刺破耳膜，“千树！柚里！我要发霉了！长蘑菇了！变成沙发土豆了！！”
她的目光扫过坐在窗边轮椅上安静看书的柚里，又扫过盘腿坐在地板上、对着手机屏幕眉头紧锁、似乎在研究什么的冬野千树，眼神里充满了被“抛弃”的控诉和巨大的、无处发泄的精力。
柚里闻声，从摊在膝头的文库本上缓缓抬起眼帘。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日向那副生无可恋的“瘫尸”状，又落在她那只被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白色大粽子的脚踝上。碧绿的眼眸深处，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微风拂过湖面的涟漪。
她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转动轮椅的轮圈，让轮椅无声地滑向客厅角落那片被阴影覆盖的区域。
角落里，靠墙停放着一辆略显陈旧、款式明显比柚里现在使用的更笨重一些的备用轮椅。深蓝色的金属框架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坐垫和靠背的布料颜色也有些发旧发暗。
柚里的轮椅停在它旁边。她微微侧过身，伸出右手。那只白皙纤细的手，食指的指尖轻轻抬起，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却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在备用轮椅深蓝色的金属扶手上，不轻不重地叩击了两下。
叩、叩。
清脆的金属敲击声在沉闷的“嗡嗡”风扇声里显得格外清晰。
柚里的目光转向沙发上一脸懵逼的日向，声音平静无波，带着点陈述事实般的淡然：
“坐这个出去？”
“哈？！”日向还没反应过来。
冬野却猛地抬起了头！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瞬间瞪大的眼睛！他看看柚里，又看看角落里那辆落灰的备用轮椅，再看看沙发上那条打着石膏般绷带的“障碍腿”，最后目光落回柚里那张平静无波的小脸上，一个极其不妙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从脚底板凉到了天灵盖！
“等等！”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带着巨大的惊恐脱口而出，声音都变了调，“柚里！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他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难以置信地指了指日向，又指了指那辆备用轮椅，最后指向自己，脸上的表情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推你们两个出去吧？！”
他想象着自己一个人，在烈日炎炎的正午，推着两辆轮椅，像拖着一串笨重的火车车厢，在白老町滚烫的街道上艰难前行的画面……那场景光是想想就让他眼前发黑，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开什么国际玩笑！”冬野的声音因为巨大的震惊和抗拒而拔得更高，“推两个？！我是人不是骡子啊喂！这大中午的太阳底下！会死人的！绝对会死人的！”
“嘿嘿！”沙发上的日向却像是瞬间被注入了强心针！刚才还蔫得像霜打茄子的她，眼睛“唰”地一下亮得惊人！如同两颗被点燃的小太阳！她猛地坐直了身体（尽管牵动了伤脚疼得又是一咧嘴），脸上绽开一个巨大无比、带着十足狡黠和幸灾乐祸的笑容，对着冬野用力点头，声音洪亮得能掀翻屋顶：
“没错没错！照顾伤员嘛——！”她拖长了调子，语气理直气壮，带着点恶作剧得逞般的得意，“千树君！这可是男子汉展现担当和体力的绝佳机会哦！燃烧你的青春吧！！”她甚至还握起拳头，做了个加油鼓劲的动作，完全无视冬野那副快要崩溃的表情。
冬野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都在突突狂跳！他猛地转向柚里，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柚里！你……你劝劝她啊！这……这太离谱了！而且外面太阳那么大！会中暑的！”
柚里安静地坐在轮椅上。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白皙的脸上投下明暗交替的光影条纹。她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她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捻着盖在腿上的薄毯边缘柔软的绒毛。
几秒钟的沉默。
就在冬野以为柚里会开口阻止这疯狂提议时——
柚里缓缓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平静地迎上冬野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眼神。那双碧绿的眼眸清澈见底，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焦躁不安的脸庞。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孩子气的固执。
然后。
她伸出右手。那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地、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揪住了冬野T恤衫下摆的一小片布料。
指尖的触感微凉，透过薄薄的棉质布料传递到皮肤上。
她揪着那片衣角，极其轻微地、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左右晃了晃。
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无法拒绝的牵引力。
她的目光依旧牢牢锁着冬野的眼睛，嘴唇微微翕动，声音很轻，很软，带着一种介乎陈述和请求之间的、近乎耍赖的固执，清晰地响起在只有风扇嗡鸣的客厅里：
“……柚里想出去。”
那声音像一片羽毛，轻轻搔刮在冬野紧绷的神经上。
完了。
冬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心底最后一丝抵抗的堤坝，在这句轻飘飘的“柚里想出去”面前，轰然倒塌。他认命般地、长长地、带着巨大悲愤地叹了口气，肩膀彻底垮塌下来。
“啊——！真拿你们没办法！”他抓狂地用力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发出挫败的哀嚎，“两个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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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白老町街道像一条被架在火上炙烤的银色缎带。阳光毫无遮拦地从湛蓝得刺眼的天空倾泻而下，砸在沥青路面上，蒸腾起肉眼可见的、扭曲晃动的热浪。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吸进肺里带着灼烧感。路旁行道树的叶子被晒得蔫头耷脑，蒙着一层灰扑扑的尘土。蝉鸣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同无数台失控的破旧电锯，在滚烫的空气里疯狂地拉响，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永无止境的“知了——知了——”的嘶鸣，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令人烦躁欲狂的噪音海洋。
冬野千树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桑拿房最深层的蒸笼里。汗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T恤，紧贴在皮肤上，黏腻不堪。额头上、脖子上、后背上，豆大的汗珠争先恐后地涌出，顺着皮肤滚落的轨迹带来一阵阵刺痒，又迅速被蒸腾的热气烘干，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盐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沙砾，喉咙干得发痛。
他咬紧牙关，双臂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绷紧、颤抖，贲张的血管在皮肤下清晰可见。他身体前倾，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两辆轮椅冰冷的金属推把上！脚下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运动鞋底与滚烫的沥青路面摩擦，发出沉闷而粘滞的“噗嗤”声。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推轮椅，而是在拖拽两座沉重无比的大理石雕像！
前面是柚里。她安静地坐在自己那辆轻便的轮椅上，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亚麻毯子，遮挡着过于毒辣的阳光。金色的长发被一顶宽檐的草帽遮住大半，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线条优美的脖颈。她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着自己盖着毯子的双腿，又似乎在走神。草帽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表情，只有偶尔被风吹起的几缕淡金色发丝，在灼热的空气里无力地飘动。
后面是日向。她坐在那辆略显笨重的备用轮椅上，受伤的右腿被小心地搁在轮椅自带的脚踏板上，裹着厚厚绷带的脚踝像个显眼的白色标记。她倒是精神头十足，尽管热得满脸通红，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却依旧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嘴里还不停地碎碎念着：
“哇！便利店新出的苏打冰棍海报！看着就好吃！”
“啊！那家面包店今天居然没开门！我的红豆包！”
“喂喂！千树！你看那边！有只猫在房顶上睡觉！它不热吗？”
她的声音混合在震耳欲聋的蝉鸣里，像背景噪音里更聒噪的一层。冬野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一句毫无意义的感叹都像小锤子敲在他被暑气和疲惫折磨得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闭嘴……日向……”冬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喘息，“省……省点力气……我快……累死了……”
“诶嘿！千树加油！”日向非但没闭嘴，反而笑嘻嘻地给他打气，甚至试图用没受伤的左脚去蹬地，给轮椅增加一点微不足道的动力，“燃烧吧！青春！”
冬野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猛地吸了一口滚烫的空气，肺部像是被灼烧般刺痛。他咬紧牙关，再次将全身的力气灌注到手臂上，奋力推动着两辆仿佛陷入泥沼的轮椅。
就在这时！
大概是被日向提议看那只房顶上的猫看得太入神，完全没注意到前方人行道边缘有一块凸起的、被树根顶裂的水泥板！
她的轮椅前轮毫无防备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块凸起的水泥边缘上！
“哐当——！”
一声沉闷而刺耳的撞击声！
整个笨重的备用轮椅猛地一震！随即因为惯性猛地向后一挫！
“啊呀——！”日向猝不及防，身体被巨大的惯性猛地向后甩去！后背重重撞在轮椅坚硬的靠背上！受伤的右脚踝因为剧烈的颠簸和拉扯，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脸色瞬间煞白！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
轮椅因为这一撞一挫，瞬间失去了平衡！猛地向右侧歪斜过去！眼看就要连人带车翻倒在滚烫的人行道上！
“小心！”冬野瞳孔骤缩！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他几乎是本能地、爆发出全身仅存的力量！左手死死稳住柚里的轮椅推把！右手则如同闪电般探出！用尽全力猛地向前一推！一把抓住了日向那辆即将倾倒的轮椅扶手！
“嘎吱——！”
金属框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冬野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顺着右臂狠狠撞来！震得他整条胳膊都麻了！他闷哼一声，脚下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死死抓住日向轮椅的扶手，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着，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汗水如同小溪般顺着他的额角、鬓角疯狂流淌，模糊了视线。
日向惊魂未定地瘫在轮椅里，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细碎的抽气声。
“日向！你没事吧？！”冬野焦急地问道，声音带着喘息和惊魂未定的颤抖。
“……没……没事……”日向艰难地吸着气，声音带着哭腔，“脚……脚好痛……”
冬野的心沉了下去。他看向柚里。柚里的轮椅停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刚才的变故似乎并没有惊扰到她。她依旧微微低着头，宽大的草帽帽檐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只有放在毯子上的双手，似乎比刚才握得更紧了些，指节微微泛白。
冬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和担忧。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好日向轮椅的位置，避开那块该死的水泥板。汗水流进他的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他抬起手臂，用早已被汗水浸透的T恤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他对着日向低声说道，声音带着“我看着点路！”
日向咧了咧嘴，没再吭声，只是小口小口地吸着气，缓解脚踝的剧痛。
三人重新上路。气氛变得沉闷而压抑。只剩下轮椅碾过路面的“咯吱”声，冬野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头顶那永无止境的、令人疯狂的蝉鸣。
烈日依旧无情地炙烤着大地。汗水如同滚烫的溪流，不断从冬野的额头、鬓角、后颈涌出，滑过皮肤，带来一阵阵刺痒和粘腻。T恤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因为用力而绷紧的背部肌肉线条。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火焰，喉咙干渴得如同龟裂的河床。手臂的肌肉因为长时间维持推举的姿势而酸痛发胀，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反复扎刺。视线被汗水模糊，又被强烈的阳光晃得发花。脚下滚烫的沥青路面仿佛变成了吸水的海绵，每一步都异常沉重粘滞。
他感觉自己像一头被套上沉重枷锁、在沙漠中跋涉的骆驼。意识在高温和疲惫的双重折磨下开始变得模糊、飘忽。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晃动。滚烫的街道，蔫头耷脑的行道树，远处蒸腾的热浪……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无边的酷热和疲惫彻底吞噬的瞬间——
一阵剧烈的、如同被烧红铁锥狠狠凿穿的剧痛，毫无预兆地、猛地从他的太阳穴深处炸开！
“呃啊——！”
冬野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闷哼！眼前瞬间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了一下！推着轮椅的双手猛地脱力！两辆轮椅因为惯性猛地向前滑出一小段距离才缓缓停下！
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了全身！他死死捂住剧痛欲裂的额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死白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视野里一片漆黑的金星乱舞！耳边那震耳欲聋的蝉鸣声仿佛被无限放大，变成了一种尖锐刺耳、足以撕裂耳膜的噪音！
在这片混乱和剧痛的黑暗深渊里！
一道刺目的白光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混沌！
视野瞬间被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眩晕的纯白覆盖！
不是光！是雪！
厚重！冰冷！无边无际的雪！鹅毛般的雪片疯狂地旋转、坠落！天地间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雪片砸落的簌簌声！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冰针，瞬间穿透了皮肤，狠狠扎进骨髓深处！
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
雪地上！两道清晰的、并行的足迹！深深地、倔强地、在厚厚的积雪中向前延伸！
沉重的脚步碾过积雪，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咯吱”声！每一次转动都带着巨大的阻力！仿佛在与整个冰封的世界对抗！
视线顺着足迹艰难地向前推移！
雪幕的尽头！
那片巨大、冰冷、沉默的海洋在风雪中再次浮现！正无声无息地、缓慢地融入漫天风雪之中……
那景象！那气息！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深入骨髓的绝望和冰冷！
“呃——！”
冬野猛地从剧痛和幻象中挣脱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濒死的鱼！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他的全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他死死地扶住旁边滚烫的路灯杆，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千树？！”日向惊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怎么了？！没事吧？！”
冬野艰难地抬起头。汗水模糊的视线里，柚里的轮椅不知何时已经转了过来，正停在他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
宽大的草帽帽檐微微抬起。
露出了帽檐下那双平静注视着他的碧绿眼眸。
那双眼睛清澈如同深潭，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狼狈不堪、痛苦扭曲的脸庞。眼底深处，没有任何惊讶或担忧，只有一片近乎洞悉的、深沉的平静。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震耳欲聋的蝉鸣和冬野粗重的喘息，如同投入深井的石子：
“……鸽子……”
她的目光越过冬野颤抖的肩膀，投向街道尽头那片被热浪扭曲的、模糊的树影轮廓，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安抚的笃定：
“……会回来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
“扑啦啦啦啦——！！！”
一阵巨大而嘈杂的、如同风暴般的振翅声毫无预兆地、从街道旁一栋低矮民居的屋顶后方轰然炸响！
数十只、上百只灰蓝色的鸽子！如同被无形的号角骤然惊醒！在同一瞬间！
轰然惊飞！
无数灰色的身影如同爆炸的烟云！遮天蔽日！瞬间填满了整条街道的上空！翅膀拍打空气的轰鸣声、惊慌的咕咕叫声、羽毛相互摩擦的沙沙声……交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混乱的声浪！彻底淹没了蝉鸣！淹没了街道！也淹没了冬野耳中所有的噪音！
阳光被翻飞的灰色羽翼切割得支离破碎！无数细小的、闪烁着虹彩光芒的绒羽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其中一片边缘泛着幽蓝色泽的黑色绒羽，如同被命运之手精准投递的信使，打着旋儿，轻盈地、无声地——
飘落在了柚里那只安静搁在轮椅扶手上、微微摊开的、白皙的掌心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