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教务楼的林荫道上,杨枝和陈南夕并排走着,步伐轻快而稳健。她身上那件简单的百褶短裙,随着她的步伐一擞一擞的,衬得她白皙的腿有一种生动的活力。
陈南夕糯糯地跟在旁边,低着头,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脚上那双滑稽的一次性拖鞋上。
“啪嗒、啪嗒……”
每走一步,那薄薄的纸底就与地面发出一声无力的轻响,像是在为她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情打着节拍。
“别太紧张。”杨枝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局促,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而行,声音温和地安慰道,“我们学院的李老师人很好的,是学生工作处的副主任,很会为学生着想。你把情况跟她说明白,她会帮你处理的。”
“嗯……谢谢学姐。”陈南夕含糊地应着,心里却一片苦涩。
为学生着想?可她的情况,已经超出了“学生”这个范畴了。她该怎么跟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师解释,自己睡了一觉就从男生变成了女生?还弄“丢”了所有的证件?
这听起来,比“我的作业被狗吃了”还要离谱一万倍。
她已经能预感到,自己那个“外国手术”的说辞,在一位经验丰富的辅导员面前,会显得多么苍白和可笑。
两人走进教务楼,一股夹杂着打印机油墨、旧书本和淡淡空气清新剂味道的、属于办公场所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楼道里人来人往,有行色匆匆的老师,也有抱着文件低声讨论的学生,充满了日常而忙碌的氛围。
窗外,原本明亮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大片大片的乌云从天边翻涌而来,像是被打翻的墨汁,在天空中迅速洇开,将太阳完全遮蔽。
“怎么又要下雨了”杨枝撅着嘴吐槽道,她早上走的时候可没带伞。
“海边的城市确实阴晴不定啊”陈南夕怯怯地回道,“学姐,你没带伞吧,一会儿我可以送你回去。”
她看出了杨枝的难处,主动向这个学姐示好。
“哈哈,学妹你真贴心,那就拜托你了。”杨枝对这个学妹陡生好感。
陈南夕向杨枝回了一个浅浅的微笑,又继续低下头。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教务楼。
辅导员的办公室在三楼,是一个开放式的大办公室,用一排排的绿色文件柜和办公隔断分出了十几个工位。大部分老师都在埋头处理着自己的事务,键盘敲击声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杨枝带着陈南夕,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属于“李老师”的那个隔间。
然而,隔间里已经有人了。
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留着一头黑色长直发的女生,正背对着她们,站在李老师的办公桌前。她的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哭泣。
“……老师,求您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女生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充满了恳求。
李老师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戴着黑框眼镜的轻熟女性。她看着眼前的学生,脸上满是无奈,语气却很坚决:“吴同学,这不是机会的问题。学校的规定就是规定,你连续旷课超过十五天,还无故缺席期末考试,按照校规,我只能上报学院,做劝退处理。”
“不要!老师,求您不要告诉我爸妈!他们会气死的!”女生的情绪激动起来,声音也拔高了几度。
“这是流程,我们必须通知你的监护人。”李老师叹了口气,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你先冷静一下。不是老师不给你机会,之前已经因为学分的事警告过你几次了,也给过你补考机会,但是你……”
看到这情形,杨枝拉了拉陈南夕的衣角,小声说:“我们等一会儿吧。”
两人便退到走廊的窗边,假装看风景。窗外的天空愈发阴沉,风开始变大,吹得树冠剧烈摇晃,发出一阵阵“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一场即将来临的戏剧拉开序幕。
“每年开学都有这种事。”杨枝低声感慨道,“很多学生刚上大学,脱离了父母的管束,一下子就松懈了。以为大学就是天堂,结果挂科、旷课,等到要被处分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她顿了顿,转过头看着陈南夕,眼神认真地说:“所以,南夕,大学虽然自由,但学习千万不能放松。尤其是我们专业,一步跟不上,后面就步步跟不上了。”
“我……我知道了,学姐。”陈南夕点了点头,心中却愈发不安。看着那李老师的严格程度,保不准一会儿她会追查到底。她感觉自己和那个正在被约谈的女生,某种程度上成了难兄难弟——不,是难姐难妹。
就在这时,办公室里再次传来了那个女生的尖叫,声音变得歇斯底里,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我不会走的!我凭什么要被劝退!不是我的错!都不是我的错!”
这声尖叫吸引了办公室里所有人的注意。
陈南夕也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看去。
也就在这一刻,她眼中的世界,变了。
只见那个深黑色长发的女生身上,正丝丝缕缕地向外渗透着一股……黑色的气体!
那不是烟,更不是雾。
那是一种粘稠的、仿佛有生命的、散发着不祥与绝望气息的黑色能量!它们如同无数扭曲的细蛇,从女生的身体里钻出,缠绕在她周围。
一种源自本能的恶寒,瞬间爬满了她的后背。
“学姐……”她感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下意识地拉住了杨枝的袖子,“你……你有没有觉得……有点不对劲?”
“嗯?”杨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只有同情和不解,“是挺不对劲的,这女生情绪太激动了,李老师估计都头疼了。怎么了?”
陈南夕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又看了一眼杨枝,对方的眼神清澈而坦然,充满了对那个“可怜女生”的担忧,却显然没有看到任何超自然的现象。
“她身上……有黑色的东西。”陈南夕艰难地描述着。
“黑色的东西?”杨枝疑惑地皱起眉,又仔细看了看,“你指的是她穿的黑色的连衣裙吗?这个款式我不太喜欢。”
“不是衣服。”看着越来越多的黑雾冒出,受到惊吓的陈南夕有点急了,“学姐,你没看到那些黑色的雾气吗?”
杨枝又探头往里边看了看,黑雾没看到,倒是奇怪于那女生怎么离李老师越站越近了。
“什么黑色雾气,没看到啊……南夕,你是不是太紧张了?都眼花了。”
不是眼花!
陈南夕无比确定。
在她的视野里,那个女生周身的黑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浓郁、越来越凝实,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进去,形成一个不祥的、蠕动着的茧,并且有着向外迸发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