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月明星稀，城北沿街的铺面都上了门板，唯有酒招子在夜风中微微颤动。远处高楼的灯光莹莹闪烁，在酒蒙子的眼中不啻为最后回家的希望，如果他们起得来的话。
九条义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在路边随便找了个凳子便坐下饮酒，等待着总是失期的朋友们。
直到打更的已经从城南走到了城北，准备回家了，还是没有他们的踪迹。
“这位公子，这已经三更时分了，还是快回家吧。”打更的看到九条义昏昏沉沉的靠在路边，以为是个喝过头的，忍不住上前提醒道。
九条义听到这话后瞬间站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中气十足的说道：“您说的对，等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打更的看他面色如常，行动矫健，又知道他是在等人，于是上前搭话：“我看公子衣着非富即贵，怎么等朋友不去客栈酒楼，反而来这路边呢？”
九条义叹了口气，无奈道：“当初和他们认识的时候约定好了每年一聚，每次换个人请客，这回呀轮到个吝啬鬼。哟，吝啬鬼来了。”
打更的转头看去，只见一英俊少年闭眼前行，手里还拿着根拐杖。
“九兄，我可是听到你说我坏话了。”谢兰举起拐杖，对着九条义指指点点，语气很是不满。
打更的见二人有话要说，便告辞离去了。
谢兰见他对自己的话没反应，于是继续打趣道：“九兄啊，不是我说你，好歹你也是三国之主，一方雄霸，不说一定要板着张脸，至少也要让人看出点帝王威严吗。”
说着，还拍了拍他的胸脯。“你看这，挺胸收腹才好看点吗。”
九条义摇了摇头，领着谢兰往南边走去，感慨道：“当初他为什么把儒玉公子这么好的称号给了你个从来不动脑子的家伙，反而是我，和蔼可亲没有架子，给了个海外天子的称号，这些年传到了百济，都没孩子跟我玩了。明明我长得也不必你差啊。”
“那你敢看我的眼睛吗？”
“你难道就敢看我的眼睛了？”
金色与粉色的眸子刚一交互就瞬间回避，两人同时冷哼一声，仰着头不理对方。
最后还是谢兰忍不住寂寞，率先开口：“话说你人在百济，此事公布才不过十天，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在来的路上偶然碰到了几位故人之子，跟他们开怀畅饮之后决定帮帮他们，这才过来的。不然现在我应该在京城和魏国皇帝喝着御酒讨论条约啦。”
“故人之子？我认识吗？”
“你都没见过，当然不认识，不过他们的师父你应该见过了。”
谢兰一拍额头，恍然大悟：“你说的是李权的儿子和秦池的女儿，对了，他们的师父那个明焕霆你知道是什么来头吗？”
九条义停下脚步，不可思议的回头看他：“你连他什么来头都不知道就被叫过来了？你脑子怎么长的。”
谢兰将九条义的脑袋拉近，低声说道：“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了，其实我是盟主找来的。”
九条义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都快叫出来了，幸好谢兰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在他冷静下来之后才放开。
“这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九条义追问道。
谢兰直接白了他一眼：“尸体都海没找到，怎么能说他死了？”
“可是安清秋死的时候，他都没出现，这么多年甚至都没去找吴守光的麻烦。”
“当年在青山镇只有他们三个，个中缘由你我不得全貌，万一他们闹翻了呢对吧？”
九条义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认为他说的也有道理，但还是有些怀疑：“他是亲自去找你的还是派人去的？”
谢兰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白纸递给他，示意让他打开。九条义看了一眼后立马关上还给了他。
“这是萧若妄给我的。”
“他都把这个拿出来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让她帮忙带句话回去。”
“什么话？”
“明年鹤山，恭候大驾。”
“安清秋已死，齐柔失忆，火罗特刚刚退隐，唐笙跟我们更是已经不共戴天，哪还有人会在意一个所谓的约定？”
“安清秋死吴守光补上，齐柔只是失忆又不是没命，火罗特的弟弟巴宰当年也在现场，至于唐笙，你以为我去京城真的是为了修改条约？再说我们是争天下第一，又不是好友叙旧，打生打死不是很正常。”
不等谢兰继续发声，陆莫然走到了他们面前。
“两位，都在这说了半天悄悄话了，再不上去，菜都要凉了。”
谢兰本来心情就差，哪里还经得住她这么催促，不耐烦道：“大人说话小孩一边凉快去，这没你的事。九条义，如今各国时局不稳，没有谁会陪你打生打死只为了一个天下第一的名头的，你给我冷静点。”
然而九条义完全无视了他的话语，直接跟陆莫然一起走了，还轻飘飘的说了句：“如果你怕了，我就把你的秘密公之于众，当然，你也可以公布我的，正如我们当年说好的一样。”
“那能一样吗？你不要脸我还要呢。你给我站住说清楚。”谢兰气冲冲的跟了上去，直到看见华清芷才停下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华清芷见他们终于来了，一挥衣袖，两张凳子自动飞到他们面前，又亲自给二人敬酒：“两位远道而来，未能及时迎接，这一杯算小妹赔罪了。”
谢兰此刻脑海中全都是他的秘密是否会暴露，没有心情陪她虚委蛇以，便开门见山道：“好了，都是老面孔了，就别整这套了，直接说你想干什么吧？”
九条义也是只在一旁自己小酌，无视了她的动作，华清芷只能自己饮下那杯酒，随后说道：“二位此行的目的我都知道，我来只是想请你们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放过我这一次罢了。”
谢兰被她气笑了：“昔日情分？萧若云还怀着孩子呢，你都能痛下杀手；秦池当你是亲妹妹所以才去信询问你的想法，结果你转头就把他卖了害他全家死绝，现在跑我面前说什么情分，你不觉得可笑吗？”
“真的不能再考虑一下吗？”
“抱歉，没得谈。”
“我早就说了你不要把他们当傻子，就算是当年的应天麟也不会因为你卖卖惨就什么都不做的。”洛九渊从帷布走出，坐在了华清芷身旁。
“九条国主此次是为什么来的？据我所知，此刻你应该到京城了才对吧。”
九条义沉浸的看着下方的舞女，缓缓说道：“原本我是打算先去京城，然后再来找你们的，不过路上碰到了几个小家伙，答应帮他们杀一个人，所以暂且留下罢了。”
“找我们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某人对天下第一念念不忘了。”谢兰剜了他一眼，补充到。
九条义并未反驳，只是点了点头确认了他的说法。
这倒令洛九渊来了兴趣。“天下第一，怎么个比法？而且就我们几个，就算最后赢了，恐怕也不能服众吧？”
见九条义迟迟不回话，谢兰只能无奈帮他解释：“他说的是当年我们七个在鹤山的约定，约定十八年后，七人先各自扫平一方地界，然后齐聚鹤山，争夺天下第一。”
洛九渊这才恍然大悟：“鹤山啊，我记得当时不止你们七个吧，我明明也在场的。”
这时九条义才发话：“我准备将当年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找来，再加上这些年涌现的武林新秀，应该足够了。”
“人家凭什么因为你一句话就去打生打死，你还是趁早放弃这个念头为好。”谢兰没好气的说道。
没想到九条义早有应对之法：“时间还很充足，我会一个个去请，不答应的我会直接把他宰了，反正于结果无碍，当然你们这些老朋友我是不会这么做的，如果你们实在不想来，那就写封文书昭告天下说自己是个胆小鬼，然后自废武功退隐江湖就行了。”
此话一出，桌上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三人同时一拍桌子，多道真气在房内横冲直撞，粉色，深蓝和天蓝的眸子紧紧盯着九条义，却没给他带来任何压力。
“这些年来你们或是争权夺利，或是阴谋暗算，或是四处救火，武功几乎没有任何长进，现如今你们三个出全力或许能把我逼走，要试试吗？”
看着他淡定的金色眼神，三人加大真气的释放，试图逼迫他出手，然而对方只是微微一笑，手指轻点桌面，就将他们推离了桌子。
“人家出来开店也不容易，何必在这里大打出手呢？从今晚开始，我会一直在船上恭候各位的大驾，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说完，结了账就离开了。
见此情形，华清芷还想拉拢谢兰：“谢兄，你看我们是不是暂时先放下成见，一致对敌为好？”
“我今天来此，只看到了三个敌人，没看一个见朋友，你们好自为之。”谢兰想着自己被他套了话，臭着张脸快步离去了。
二人对视一眼后，一同望着西边的残月，今夜要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