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中是一片暗红，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可恶啊啊啊，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已经重新来过了，为什么我还是什么都拯救不了！”
我大声地向天空咆哮，真的好不甘心，明明付出了那么多，到最终来却还是失败了。
“阿飞……”
耳边是她的声音，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面向着她的方向倾诉内心的绝望：
“难道这就是人类的唯一命运吗？开什么玩笑，命运什么的，命运什么的！命运什么的开什么玩笑！！”
说这话的时候，我的样子大概会很难看吧：半跪着单手撑住地面，也许已经满脸是血，哭丧着脸像是个委屈的孩子，这副落魄的样子真是难以想象。
“阿飞，你伤的好重……”
倾诉之后，听到她的担心的声音，我的心从躁动中忽然平静了下来。
现在还不是绝望的时候，我还没有输，我不可以输，因为我输不起——
没错，只要依靠她的力量，我还有翻盘的机会！
“喂，让我再回到过去！我要再试一次拯救人类，绝不能就这么放弃！我知道你能做到的吧？先知！”我理所当然地要求。
“是，可是……”
她是绝对不会拒绝我的，一直如此，我早已经习惯了。
只是这次她的答复似乎有些不情愿，我并没有在意，我只想逃离现在的失败。
其他人怎样都好，我现在只想重新来过，完成属于我的使命，来证明自己不是无能的失败者。
我不耐烦地催促：
“别废话了，你想看到人类的文明就此灭绝吗？赶紧让我回到过去啊！让我回到千年之前，再给我一次机会啊！”
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她没有立刻回应，四周静悄悄的，真是一个末日死寂的世界。
怎么回事？难道我死了吗？为什么没有声音？
我忽然很害怕，并不是因为害怕死亡本身，让我感到恐惧的是突然出现的孤独感。
死后的世界，会很孤独吗？
“安？”
我小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颤抖带着一丝惶恐。
“安”是她的名字吗，我其实并不是很确定了。
毕竟我现在已经是千岁的老人了，偶尔有些健忘也是正常的。
她说话了，当听到她的第一个发音时，我便如释重负。
她的声音总是会让我安心：
“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会死……”
我嘴角的笑容突然僵住了，这句话在我的脑海中卡顿了半秒。
“什么？”
我难以置信，她说的“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
也许我只是不愿接受罢了，她是说这是最后一次回溯了？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
说话总是无比软糯的安，此时的语气忽然认真了起来：
“开启第81次世界线回溯，祝你顺利，阿飞……”
我下意识的感到不安：
“等一下，快停……不，谢谢你，拜托了。”
我在说什么啊？失去了安，我就一无所有了啊。
“没关系，永别了，阿飞……”
她分明是不舍的语气，我听得出来，真是什么都藏不住的女人。
不想失去她，我不想一无所有啊，但是——
“啊，永别了，对不起。”
但是为了全人类的命运，我别无选择，这是最后的机会。
她的声音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是我伸出手也触摸不到的地方：
“我爱你……”
别说这种话啊，求求你了，我可是已经决定要牺牲掉你的人啊。
这种情况下到底要我怎么回应“我也爱你”这种话？赶紧死掉吧，无论是你我都好，不要再折磨我了。
我苦笑着艰难地开口：
“都这种时候了，还在说什么傻话，我只是把你当成拯救世界的工具罢了。”
没错，我很过分吧？所以赶紧收手吧，我这种一次又一次的无能失败者，真的值得你付出生命去信任吗？
安笑了，似乎是在回忆过往：
“我知道的，我认识不同世界线中的你，就算你再口是心非也是没有用的……”
听不懂，我也不想听懂。
但是即便什么都不想，我也能感受到在内心深处无法解释的、不愿承认的情感，那是我与安之间灵魂的共鸣。
我无法做到再欺骗安了，明明已经是最后的分别了，我究竟还在纠结些什么啊？
“是啊，独自回到过去，我会很孤独的。”
我忽然好困，视野中唯一的暗红也开始失去色彩，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白色，然后是黑色，再然后黑白已经无法分明了。
耳边听到了她最后的轻语，耳根感受到她唇间呼出的热气：
“阿飞，答应我——就算忘记了我，也要记住爱，这是唯一保持你还是人类的证明……”
“我……”
一切的感官都开始变得模糊扭曲，时间开始倒退，空间开始变幻。
来不及了，有什么话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是什么话呢？已经记不清了。
与她分别后，我感觉就像是溺在了水中——无法呼吸，难以思考。
在那一刹那，万般复杂的情绪涌上我心——
悲伤的痛苦、疯狂的决意、颤抖的恐惧……可是，我的心却没有丝毫的迷茫。
就好比明知眼前是辣椒，但我还是一口咬了下去，用力嚼碎。
可能刺痛感觉会让我感觉很难受，但是内心早已知晓，所以并不感到惊讶。
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
就算是错误的道路，我也必须一错再错。
这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为此，我不断回到过去，重新面对这一道难题。
但是，我不是为了验证正确的答案，恰恰相反——
我要从过去修改题目，让我笔下错误的答案变成正确的。
否则，人类将会灭亡。
可是……
我真的做得到这种事情吗？
时间如一条流动的长河，身为区区三次元维度的人类，我却只如一片落叶浮萍，所能做的只不过是感受时间的流动。
就算回到过去，从时间河流的下游回到上游，最多只是激起一道涟漪而已吧。
除非？
不行，这种想法太疯狂了！
不，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吧……
我像是一无所有的赌徒，脱下了最后的裤衩，把它压在了最终的赌局。
“对不起，安。”
“我已经看透了，人类这种生物不过是命运的奴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连爱恨情仇也不过都是命运的安排，哪怕是战争的结果也难逃天命的主宰。”
“而人类在科技文化的迅速繁荣发展之后，必将遭受物极必反的可怕反噬。末日的到来是无法避免的事情，这全部都是命运的规律。”
“身为人类的我，根本无法与世界的意志为敌，根本无法改写全人类的命运。”
“只有超越人类成为神明般的存在，成为灾厄眼中的灾厄，我才有可能拯救人类的未来！”
“我……决定不做人了，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