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作者:慕华凝雪 更新时间:2025/8/17 1:44:27 字数:4415

湖畔,月光惨白,水波幽暗。

裴莺莺冰冷的尸体无声地控诉着暴行。

“裴莺莺到底和谁有仇,竟遭此毒手……”叶薇盯着那张了无生气的脸,心头沉甸甸的,喃喃自语。

苏清韵蹲在尸体旁,指尖轻触死者腕上深紫色的指痕,声音冷静而清晰:

“从约束伤的位置、深度和形态看,凶手力量远大于死者,且是从背后突袭。结合强行按压入水溺毙的结论……凶手应是一名成年男子。”

萧景琰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湖岸湿滑的泥土,补充道:

“寻常女子难以完成如此干净利落的压制。凶手不仅需要力量,更需在死者挣扎时,能稳稳将其压制在水中……直至溺亡。这需要持续的力量和决心。”

叶薇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如果裴莺莺挣扎反抗,凶手身上会不会留下痕迹?比如抓痕、水渍,或者……沾染了湖边特有的湿泥?”

“极有可能!”苏清韵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起身,“走!我们必须立刻返回宴席!凶手很可能还在其中,且身上可能留有罪证!”

“那这里……”叶薇看向裴莺莺的尸身和寂静的湖面。

萧景琰已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尸体与树林小径之间,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幽暗的角落。

“我留下守着。凶手若心有不甘,或担心留下疏漏……可能会回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好!有劳王爷!”苏清韵果断点头,拉起叶薇,“三王妃,我们走!时间紧迫!”

宴席上,丝竹早已停歇,欢乐的气氛荡然无存。慕子煜的低声禀报让燕翊国君主的脸色瞬间阴沉如铁。

“诸位!”君主威严的声音带着雷霆般的怒意,瞬间压下所有窃窃私语,“御花园中突发命案!工部尚书之女裴莺莺,已被人谋害身亡!死亡时间,就在一个时辰之内!”

他目光如炬,扫过下方每一张或惊愕、或恐惧、或茫然的脸,“凶手……很可能就藏匿于我等之中!”

“啊?!”“天哪!”“怎么会这样……”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贵女们花容失色,紧紧依偎在一起。

恰在此时,苏清韵与叶薇疾步走入会场。

叶薇目光如电,飞快地在人群中搜寻。

掠过一张张写满焦虑和不安的脸孔时,她的视线猛地钉在了一个年轻男子身上——在众人因“命案”和“凶手在席间”的消息而瞬间骚动时,此人脸上飞快闪过的一丝惊愕与阴沉,以及那下意识紧握又迅速松开的拳头,显得格外突兀!

就是他!刚才听到命案消息时反应最异常的那个! 叶薇心中警铃大作。

苏清韵已行至御座前,声音清越而沉稳:“父皇!儿臣与北辰三王爷、三王妃初步查验,裴小姐系被人从背后压制,强行溺毙于湖中!凶手应为成年男子,且极可能与死者相识,趁其离席独处时下手!凶手此刻,极可能仍在宴席之上!”

一石激起千层浪!

“相识?!”“到底是谁如此狠毒?!”议论声如沸水般炸开。

苏清韵目光坚定:“恳请父皇恩准,即刻召集在场所有成年男宾,随儿臣前往湖边辨认现场,协助调查!”

燕翊国君主沉声道:“准!永宁,此案由你主理,务必查清!”

“是!”苏清韵领命,目光转向叶薇,“三王妃,烦请随行。”

又瞥了一眼跃跃欲试的慕子煜,“……子煜,你也来,维持秩序。”

夜风带着湖水的湿冷气息,吹拂着聚集在湖畔的一众男宾。

裴莺莺的尸身已被白布覆盖,但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依旧令人窒息。

众人看着那白布下的轮廓,无不面色发白,有人甚至忍不住干呕起来。

苏清韵立于众人之前,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裴小姐腕骨上方有深紫色约束伤,拇指印在内侧,四指在外侧,这是被人从背后反拧手臂、强行压制留下的铁证!凶手行凶时,必与死者有过激烈搏斗!诸位请仔细回想,宴席期间,可曾见过裴小姐?可曾与她有过交谈?尤其是……在她离席之后!”

一片压抑的死寂。

人人目光闪烁,生怕惹上嫌疑。

苏清韵眼神微冷:“既无人肯言,为查明真相,只能请诸位……”

“等等!公主殿下!”

一个身材瘦弱的年轻官员突然颤声开口,他不敢看苏清韵,目光躲闪地指向人群中一个身影,“下官……下官好像记得……裴小姐离席后不久,林、林轩兄……也跟着出去了……过了好一阵才独自回来……而裴小姐……再未出现……”

所有的目光,“唰”地一声,瞬间聚焦在名为林轩的男子身上!

林轩身体猛地一僵,脸色在月光下变得惨白如纸。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步伐沉重。

“林轩?”苏清韵目光锐利如刀,“裴莺莺,可是你所害?”

“……不是。”林轩的声音干涩嘶哑,他抬起头,眼圈泛红,努力维持着镇定,“我……确实认识莺莺。方才我离席如厕,回来时……见她独自在湖边垂泪,神情郁郁。我于心不忍,上前宽慰了几句……她……她说想一个人静一静,我便离开了……我、我走时她还好好儿的……”

他说着,声音哽咽,抬手抹了抹眼角,“我万没想到……竟会……天人永隔……” 他肩膀微微抖动,显得悲痛又无辜。

旁边立刻有人同情地低语:“林兄节哀……”“是啊,不关你的事……”

叶薇内心OS:演技不错啊!刚才那瞬间的阴沉呢?装得挺像!

她紧紧盯着林轩,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一直冷眼旁观的萧景琰,此刻缓步上前,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林轩的袖口:“林公子,你说你只是去安慰她?那为何你左侧袖口下摆,颜色深暗,且……沾有这湖边特有的深褐色湿泥?”

那泥渍在月光下并不十分明显,但经他点破,立刻变得刺眼起来。

林轩下意识地将手往后缩了缩,强自镇定道:“这……这是我如厕后,觉得手未洗净,便在湖边……又洗了洗手,不慎沾上的水渍和泥点罢了。”

“哦?洗手?”萧景琰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目光如利箭般射向林轩,“那么,你又要如何解释……裴莺莺手腕上留下的指痕,其大小、间距,与你此刻紧握的拳头……如此吻合?!”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无形的威压。

林轩如遭雷击,浑身剧震!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下意识攥紧的拳头,又看向白布下那隐约的手腕轮廓,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那强装的镇定和悲痛如同脆弱的蛋壳,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轰然碎裂!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空气几乎凝固。

最终,他抬起头,脸上所有的伪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扭曲的、混杂着痛苦、怨恨和绝望的疯狂。

“……是!是我杀的!”林轩的声音嘶哑破裂,如同野兽的悲鸣,在寂静的湖边回荡,“但是——是她先负我!是她该死!”

他环视着周围惊骇的目光,惨然一笑,声音陷入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回忆:

“……两年前,城西柳巷,她带着丫鬟偷溜出府,被几个地痞纠缠……是我!是我救了她!自那惊鸿一瞥,我便……万劫不复……”

他眼中闪过一丝迷离的温柔,“我倾尽所有去追求她!春日踏青,夏日游湖,秋日赏枫,冬日观雪……我将世间所有美好捧到她面前!那些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光景……” 他的脸上浮现出虚幻的幸福,仿佛沉溺在旧梦中。

“可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自从她及笄!一切都变了!她避我如蛇蝎!任我百般恳求,千般邀约,她连面都不肯见!只让丫鬟丢给我一句冷冰冰的‘男女有别’!我不信!我不甘心!”

他眼中血丝密布,“我给她写信,告诉她我绝不放弃!我搜罗奇珍异宝,绫罗绸缎,源源不断地送去……我以为……只要我够诚心,够坚持,她总会回头……”

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刻骨的悲凉:“……直到今天!直到她在宴席之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自荐,哈哈哈哈!”

他发出凄厉的笑声,如同夜枭哀鸣,“那我算什么?这两年,我林轩在她裴莺莺眼里,到底算什么?!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笑话吗?!”

叶薇看着他扭曲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质问:“所以,你就因爱生恨,觉得自己被背叛,被羞辱,便将她视为你的所有物,不允许她有自己的选择?甚至……剥夺她的生命?!”

她想起了崔惊澜的孤勇,更感林轩这份“爱”的可怕。

林轩猛地看向叶薇,眼神疯狂:“所有物?不!我只是想问她!亲口问她为什么!” 他指向冰冷的湖面,“我在那里找到她!她对着湖水,一脸愁容!我心疼!我更愤怒!我质问她为何如此作践自己?”

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控诉:“她……她竟然说!她从未对我动心!年少无知不过是场游戏!她说她的婚事,父母早已有了安排!她甚至说……她心中早已有了倾慕之人!!”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字字泣血,“我这两年掏心掏肺的付出,在她眼里一文不值!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我受不了!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只想让她闭嘴!永远闭嘴!”

他猛地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手臂上几道新鲜的血痕:“她挣扎了!很厉害!指甲抓破了我的手臂……但我那时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我只想让她别再吐出那些剜心的话!”

他眼中重现当时的疯狂,“我把她按进水里……死死地按着……她扑腾……水花溅了我一身……袖口也沾满了泥……可她力气越来越小……最后……不动了……”

林轩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佝偻着身体,剧烈地喘息着。

月光照着他惨白的脸和手臂上的抓痕,场面诡异而悲凉。

真相大白,湖边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夜风呜咽,仿佛在哀叹这场由爱生恨、最终玉石俱焚的悲剧。

苏清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动,声音恢复了司法的冰冷:“林轩,你杀害裴莺莺,证据确凿,供认不讳。来人……”

“不必了。”林轩忽然打断她,脸上竟露出一丝奇异的、解脱般的平静笑容。

他眷恋地望向白布覆盖的尸体,眼神温柔得令人心碎:“莺莺……别怕……黄泉路上冷……我……这就来陪你……”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自他袖中暴起!

“噗嗤——!”

匕首深深没入心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也溅落在冰冷的湖岸泥土上。

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林轩踉跄着扑倒在裴莺莺的尸身旁,用尽最后力气伸出手,颤抖着想要揭开那层白布,再看一眼他痴恋又怨恨的容颜。

然而手伸到一半,便无力地垂下,气绝身亡。

两具年轻的身体,在清冷的月光下,以一种扭曲而绝望的姿态,永远地躺在了一起。

全场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方才的愤怒、推理、质问,此刻都化作了沉重的无言。爱欲痴缠,最终化作修罗场,令人遍体生寒。

“唉……” 叶薇长长地、沉重地叹息一声,心头像是堵了一块浸透了水的棉絮,压抑得难受。

愤怒、鄙夷、恐惧……最终都沉淀为一声复杂的低语:“可恨之人……亦有其可怜之处啊。” 这悲剧的根源,早已超越了简单的爱恨情仇。

“情之一字,最是难解,也最易成劫。”

萧景琰低沉的声音忽然在叶薇耳畔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感。

不知何时,他已悄然站在她身侧,目光幽深地凝视着那两具尸体,又缓缓移回叶薇脸上,那眼神深邃难懂,似乎蕴藏着千言万语,又像是在审视着什么。

叶薇被这近在咫尺的声音和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惊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侧跳一步,捂着心口:“喂!你属猫的吗?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想吓死我吗?!” 她试图用夸张的抱怨驱散心头的沉重和被他看穿的不自在。

萧景琰对她的反应不以为意,唇角习惯性地勾起那抹带着痞气的笑,目光却依旧锁着她:“夫人受惊了?是为夫的错。” 语气毫无诚意。

叶薇懒得跟他贫嘴,想起关键问题,正色问道:“对了!你刚才怎么那么笃定裴莺莺手腕上的指痕就是林轩的?就凭他握个拳头?” 她总觉得这家伙肯定还知道些什么。

萧景琰闻言,笑容加深,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再次微微俯身,凑近叶薇,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带着蛊惑和戏谑的语调低语:“想知道?”

叶薇被他这暧昧的姿态弄得耳根发热,没好气地推他:“少卖关子!快说!”

萧景琰顺势直起身,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欠揍,他慢悠悠地吐出三个字:

“我——猜——的。”

“……” 叶薇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看着眼前这张俊美却写满“逗你玩”的脸,只觉得拳头都硬了。她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萧、景、琰!我、真、服、了、你、了!”

回应她的,是萧景琰低沉而愉悦的笑声,在寂静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湖边,显得格外突兀又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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