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子里已经呆了几天,和小姑娘完全的黏上了自己,现在从那个谷仓搬了出来,一起住在了这个虽然比较小但是经过自己加固已经可以住人的房子里。
晨光如同融化的碎金,悄无声息地流淌过破旧窗棂的缝隙,在简陋小屋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勾勒出几道歪斜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细微的尘埃,在斜射的光柱中懒洋洋地舞动。夜间的寒意尚未完全退去,小屋角落的阴影里还蜷缩着几分清冷。
绮拉蒂娜,此刻是名为优纪的四十级龙人族骑士,在光线触及眼睑的瞬间便已彻底清醒。属于龙族的敏锐感官先于意识捕捉到了周遭的一切:泥土与朽木的气息,远处村落里零星响起的鸡鸣,还有紧贴在她身侧的另一个存在散发出的、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意和规律的心跳。
她微微垂眸,那个小小的身影,银色的发丝凌乱地铺散在简陋的枕席上,也拂过她覆着冰冷臂甲的手臂。此刻正像一只寻找热源的小兽,整个身体紧紧依偎在她穿着沉重黑色胸甲的身侧。小姑娘小小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着她腰间铠甲系带的一角,睡颜恬静安然,长长的银色睫毛在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两弯小小的阴影。在沉睡的放松中,一丝非人的特征隐约浮现。她小巧的鼻翼随着呼吸微微翕动,气息带着一种奇异的、幼龙特有的暖融融味道。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如同潮汐般难以抗拒的微妙引力,在两人贴近隔着冰冷的金属的肌肤和轻柔的呼吸之间无声地流淌。这引力古老而纯粹,如同深埋于大地之下的矿脉彼此呼应。优纪的龙族之心能清晰地感知到它,如同感知自己鳞片下的血流。她静静地躺着,任由这份奇异的联系在晨光中无声地脉动。重甲的冰冷坚硬与小身躯的柔软温暖形成了奇异的对比,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被依赖的陌生感觉,悄然拂过她漫长的生命长河。
阳光一点点偏移,光斑爬上小姑娘的额头。她似乎被这暖意打扰,小巧的眉头蹙起,鼻子里发出不满的细小哼唧,无意识地将脸更深地埋进优纪覆盖着臂甲的臂弯里,仿佛那里是最安全的港湾。
看着小姑娘蹭着冰冷金属寻求温暖的稚气动作,优纪的心湖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漾开一圈极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涟漪。她不再是那个俯瞰尘世、力量足以撼动山脉的古老存在,此刻,她坚硬冰冷的臂铠环护着的,是一份脆弱而温暖的牵绊。她轻轻动了动被压得有些发麻的手臂,动作放得极缓极柔,生怕惊扰了这份依赖的安宁。
“小姑娘。”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拂过林梢的晨风,带着一种与那身狰狞重甲格格不入的温软:“该醒了,天亮了。”
那声音似乎渗透了温暖的梦境。小姑娘浓密的银色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掀开。起初,那双眼睛是迷蒙的,带着刚脱离梦境的懵懂水汽。然而,当视线聚焦在优纪那覆盖着冰冷金属的轮廓上,尤其是对上那双在晨光中呈现出奇异瑰丽色彩的眼眸,左如凝固的鲜血,右似熔化的黄金时,一丝微不可查的竖痕在那双黑色的瞳孔深处飞快地闪过,随即又隐没,恢复成孩童的圆润。但这短暂的异变并未带来惊恐,反而瞬间点燃了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喜悦,像初绽的花蕾迎向朝阳。
“优纪大人!”小姑娘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软糯,却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雀跃。她非但没有松开攥着系带的小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身侧这具坚硬冰冷的靠山,小小的身体像藤蔓般缠得更紧了些,脸颊在她冰冷的臂铠上依恋地蹭了蹭,仿佛那是世上最舒适的枕头。
优纪任由她抱着,另一只未被压住的手抬起,探向小姑娘那头与自己如出一辙的、仿佛流淌着月光的银色长发。她的指尖穿过冰凉柔滑的发丝,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入本能的细致。曾无数次紧握巨剑剑柄、撕裂敌人甲胄的手指,此刻却无比灵巧地穿梭在纤细的发丝间,耐心地梳理开那些在睡梦中纠缠成结的银缕。她的指腹偶尔会轻轻擦过小姑娘温热细腻的颈后皮肤,引来对方舒服得像只被顺毛的小猫似的细小咕噜声。
“睡好了吗?”优纪低声问,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手下这团柔顺的银丝。
小姑娘用力地点点头,银色的发梢拂过优纪的手腕。“嗯!暖暖的!”她仰起小脸,眼睛里盛满了全然的依赖和欢喜,仿佛昨夜依偎的冰冷重甲是世间最温暖的炉火。
优纪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那就好,起来吧,今天天气不错。”
小姑娘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一骨碌爬了起来。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明显过于宽大的粗布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单薄的小肩膀上。她手脚麻利地开始整理自己睡觉的草席和薄毯,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整理完毕,她立刻又像个小尾巴似的,紧紧贴到正掀开身上薄毯准备起身的优纪身边。
优纪坐起身,沉重的黑色胸甲和肩甲随着动作发出低沉而清晰的金属摩擦声,在这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突兀。然而,当她完全站直,那身足以让寻常壮汉步履蹒跚的厚重甲胄,却仿佛轻若无物。她的身姿挺拔如松,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迟滞,只有金属部件之间细微的、带着力量感的碰撞声,昭示着其真实的重量。
小姑娘仰着头,睁大了眼睛看着,每次看到优纪如此轻松地驾驭这身看起来就恐怖沉重的铠甲,她的小脸上总会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惊奇和崇拜的表情。
优纪走到房间一角,那里放置着一个盛着清水的粗糙陶盆。她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浸湿拧干,然后走回小姑娘面前。
“来,擦擦脸。”她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小姑娘齐平。沾湿的布巾带着清晨井水的凉意,轻柔地拂过小姑娘的脸颊、额头、小巧的鼻尖和下巴。动作细致而专注,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的珍宝。小姑娘乖乖地闭着眼,长长的银色睫毛像蝶翼般微微颤动,任由那带着凉意和温柔的布巾在自己脸上移动,只有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她的舒适。
擦完脸,优纪又拿起一把简陋的木梳。她再次绕到小姑娘身后,一手拢起那瀑布般的银发,一手执着木梳,从发根开始,无比耐心地向下梳理。每一次落梳都轻柔而坚定,遇到小小的发结便格外小心地用手指捻开,绝不会粗暴地扯痛她。
“优纪大人的头发,也是这样的。”小姑娘忽然小声说,带着一种发现秘密般的欣喜:“银色的,像月亮的光。”
优纪梳理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拍,随即又恢复了流畅。她看着掌心流淌的、与她自己毫无二致的银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最终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回应:“嗯。”
当最后一缕发丝被梳理得柔顺服帖,垂在小姑娘单薄的背后,优纪才直起身。她走到放置自己装备的角落,上面悬挂着那把对于常人来说堪称巨型的单手剑。剑身宽阔,色泽暗沉,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只在靠近护手处铭刻着几道简单到近乎粗犷的防滑纹路,透着一股纯粹实用主义的冰冷气息。她单手将其扣在腰间沉重的甲胄外,动作熟稔得如同呼吸。巨大的剑柄斜斜地指向地面,与她挺拔的身姿形成一种极具压迫力的平衡。小姑娘的目光立刻被那把巨剑牢牢吸引,带着孩童对强大力量天生的向往。
“走了。”优纪说。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旧木门,灿烂得毫无保留的晨光瞬间涌入,将两人笼罩其中。屋外清新的空气带着泥土、青草和远处森林的气息扑面而来,彻底驱散了小屋内的沉闷。
村庄已从沉睡中苏醒。简陋的土路被踩得坚实,两侧是低矮的、带着明显东方风格倾斜屋顶的屋舍,但建造它们的村民却大多是西方人的面孔。炊烟从一些屋顶袅袅升起,空气中隐约飘来谷物糊糊被熬煮的、过于平淡甚至有些焦糊的气息,以及某种豆类被长时间炖煮后特有的、略显沉闷的味道。
当优纪那身标志性的、散发着冰冷煞气的黑色重甲身影出现在土路上,身后跟着那个小小的银发身影时,原本在门口劈柴、喂鸡或是低声交谈的村民们,动作和声音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敬畏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从四面八方悄然汇聚到那个重甲战士身上。她的步伐沉稳,重靴踏在土路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腰畔那柄巨大得不像话的剑刃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偶尔反射出一线刺目的寒光。40级龙人战士的威压,即使她并未刻意释放,对于这个最强战力仅有八级战士村卫队长的小村庄来说,也如同巨石沉入浅水,足以让所有人心头凛然。他们几乎没有见过超过10级的冒险家,一些参与过战争的人眼里,之前遇到过最强的人可能就是亨特利尔帝国的士兵。
然而,当村民们目光扫过紧跟在重甲战士身侧、亦步亦趋的那个银发小姑娘时,眼神又变得复杂起来。那里面混杂着长久以来的习惯性疏离、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以及更深的、属于炎火村村民们骨子里的淳朴善良所带来的关切。几个在门口清理菜叶的老妇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似乎想对小姑娘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沉默地低下了头。一个扛着锄头正准备下田的中年男人,远远看到她们走来,下意识地侧身让到了路边更远的地方,目光匆匆掠过小姑娘便飞快移开,落在优纪的重甲上,带着纯粹的恭敬和一丝紧张。
整个村庄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鸡鸭偶尔的鸣叫、远处铁匠铺传来的微弱敲打声,以及优纪那身重甲行走时发出的、无法忽视的铿锵金属摩擦声。
小姑娘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无声的注视和避让。她微微低着头,小手却下意识地攥紧了优纪腰间垂下的、冰凉的皮质腰带穗子,仿佛那是连接她与这个庞大冰冷世界的唯一缆绳,汲取着支撑她穿越这片无形目光之海的力量。她的脚步紧紧贴着优纪,小小的身躯几乎要藏进那片移动的、坚不可摧的黑色阴影里。
她们沉默地穿行在土路和简陋屋舍之间。当转过几间堆放柴草的棚屋,远离了村民主要的视线范围,前方是一片开阔的、通往村外森林的打谷场边缘时,优纪的脚步才停了下来。
她侧过身,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身边小小的女孩,隔绝了所有可能从后方投来的视线。阳光落在她冰冷的肩甲上,折射出锐利的光斑。
“饿了吧?”优纪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近在咫尺的小姑娘能听清。她的目光扫过空旷的打谷场边缘和更远处稀疏的篱笆,确认再无旁人。
小姑娘仰起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辰。她用力地点着小脑袋,小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瘪瘪的肚子。
优纪唇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她抬起右手,并未摘下那覆盖着金属护手的手甲。只见她面前的空气,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紧接着,一个边缘模糊、缓缓旋转的、如同星旋般的深邃漩涡凭空出现,无声无息,直径不过一掌。漩涡内部是难以名状的幽暗,仿佛连接着另一个维度的空间。
她的右手,覆盖着冰冷金属的右手,就这么毫无阻碍地探入了那旋转的幽暗之中。整个过程没有一丝魔力波动外泄,只有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又弥合时残留的、几乎无法被凡人感知的微弱涟漪。
下一秒,她的手臂从那空间漩涡中抽出。覆盖金属护手的掌中,赫然多出了两个被干净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足有成人巴掌大的长方形物体。油纸无法完全隔绝那霸道而诱人的香气:浓郁醇厚的肉香、油脂被高温炙烤后特有的焦香、还有麦粉烘烤后的温暖甜香,瞬间霸道地冲散了周围清晨空气中残留的豆糊气息!紧随其后,她的另一只手也从漩涡中取出一个透明的水晶瓶,里面盛满了色泽诱人、不断翻腾着细密气泡的橘黄色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