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漩涡在优纪收回手后,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瞬间消失,空气恢复平静。
“喏,吃吧。”优纪将其中一个温热的油纸包和那瓶冒着凉气的饮料塞进小姑娘迫不及待伸出的双手中。
小姑娘的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盯着手里的宝贝,小鼻子拼命地吸着气,仿佛要将这从未闻过的美妙香气全部吸进肚子里。她甚至顾不得说话,手忙脚乱地撕开油纸。当里面金黄油亮、厚实得惊人的猪排面包完全暴露在阳光下,那完美的焦糖色泽、镶嵌其中厚厚多汁的肉排、以及淋在上面缓缓流淌的浓郁酱汁,让小姑娘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惊喜的“呜啊!”
她再也忍不住,双手捧着比她脸蛋小不了多少的面包,啊呜就是一大口!松软香甜的面包裹挟着焦香酥脆的猪排和浓郁鲜美的酱汁,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难以想象的丰富滋味冲击着她贫瘠的味蕾记忆。小姑娘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小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快速蠕动着,含糊不清地发出满足的哼哼声,小脑袋还不停地一点一点,像只啄米的小鸡。
“呜,呜姆!好,好吃!”她好不容易咽下一大口,仰起沾着一点酱汁的小脸,看向优纪的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跳跃:“比艾玛婆婆熬的糊糊好吃一万倍!”
优纪看着小姑娘狼吞虎咽、一脸幸福到快要融化的样子,眼底深处那常年凝结的冰霜似乎也被这纯粹的快乐融化了一角。她自己也慢条斯理地撕开了属于她的那份面包的油纸,动作带着一种与战场杀伐截然不同的优雅从容,轻轻咬了一口面包。
“艾玛婆婆的糊糊?”优纪咽下口中堪称人间美味的食物,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嫌弃,以及只有面对小姑娘时才流露的放松和一丝调侃:“还有老约翰昨天端来的那个应该说是面包?”她刻意在面包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仿佛在说某种不可名状之物。
小姑娘正忙着对付第二大口面包,闻言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同仇敌忾的表情,仿佛终于找到了知音。
优纪微微摇头,动作幅度很小,但嫌弃之情溢于言表。“那东西,硬得可以敲晕一头地精,味道,嗯尝起来大概和烧焦的木头屑混合了河底的淤泥差不多,没有味道的营养液都比这东西好吃一万倍。”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贵族小姐谈论劣质香粉般的矜持鄙夷:“至于那些豆子汤和永远分不清是什么的糊糊,堪比印地生产的带有怪味的劣质不合格的营养液,我宁愿三天都不吃饭。”她一边说着,一边动作隐蔽地从腰侧一个不起眼的皮质小袋里,实则是空间袋的另一个微小出口掏出了半块东西。
那赫然是半块颜色深褐、表面粗糙、布满不规则裂痕的砖块。边缘硬得硌手,散发着一股混合了麦麸、微酸发酵味和长时间烘烤后焦糊的气息。这正是老约翰昨天热情送来的、村民们赖以果腹的主食之一黑面包。优纪两根覆盖着金属的手指捏着它,仿佛捏着一块风干的化石,指尖微微用力,那坚硬如石的边缘竟然被她捏下了少许粉末!
小姑娘看着那半块凶器,又看看自己手里香气扑鼻、松软诱人的猪排面包,小脸皱成一团,用力地点头表示赞同,同时把怀里的面包抱得更紧了,仿佛怕被那可怕的黑面包污染。
优纪手指一松,任由那点黑面包粉末飘散在清晨的微风里。她拿起那个水晶瓶,用牙齿咬开瓶盖。那动作带着一种与她优雅下颌线条不符的利落,仰头灌了一口冰凉的果汁。气泡在舌尖跳跃,酸甜冰爽的液体瞬间驱散了口中残留的、关于黑面包的糟糕联想。她将瓶子递给小姑娘。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学着样子,对着瓶口小小地啜饮了一口。冰凉酸甜、带着浓郁果香和跳跃气泡的液体涌入喉咙,瞬间的刺激让她猛地缩了一下脖子,随即眼睛再次惊喜地瞪大:“哇!凉凉的!甜甜的!有泡泡!”她又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哈出一口气,小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幸福光彩。
两人就在这打谷场边缘稀疏篱笆的阴影下,远离了村庄的视线,享用着这顿与整个中世纪村庄格格不入的奢华早餐。优纪吃得慢条斯理,动作间带着战士的利落和一种奇异的优雅,目光却始终柔和地落在身旁狼吞虎咽的小姑娘身上。小姑娘则毫无形象地大口吃着,小脸上沾了酱汁也浑然不觉,时不时捧起饮料喝上一大口,发出满足的叹息。阳光透过篱笆的缝隙,在她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一大一小两个银色的身影温柔地包裹起来,构成一幅奇异的、充满反差的温馨画面。
当最后一点面包屑被小姑娘珍惜地舔进嘴里,水晶瓶也见了底,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沾着酱汁的嘴角,小手还依依不舍地摩挲着光滑的瓶身。优纪早已吃完。她接过小姑娘递回的空瓶,随手在身侧一划,空间再次无声地扭曲出那个微型漩涡,将空瓶和包面包的油纸都丢了进去。漩涡瞬间消失,不留痕迹。
“走吧。”优纪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她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头顶:“去森林里走走。”
“嗯!”小姑娘立刻响亮地应道,小脸上残留着美食带来的红晕,之前的拘谨和低落一扫而空,只剩下纯粹的兴奋和期待。她主动伸出小手,试探性地抓住了优纪覆着冰冷金属手甲的一根手指。
指尖传来的冰凉坚硬触感让小姑娘微微瑟缩了一下,但她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些,仿佛握住了通往新奇世界的钥匙。优纪低头看了看那只紧紧攥着自己金属手指的小手,没有抽回,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步伐,配合着小姑娘的节奏。
她们沿着打谷场边缘的土路,向着村子东面的出口走去。随着远离村中心,周围的屋舍变得更加稀疏低矮,道路两旁开始出现大片未经开垦的荒地,长满了茂密的杂草和低矮的灌木丛。空气中属于村庄的人间烟火气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泥土、腐殖质和远处森林散发出的、更为原始野性的气息。
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落,将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身后。小姑娘似乎彻底放松下来,不再像之前穿行村庄时那样紧张地试图躲藏在阴影里。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小手牢牢抓着优纪的手指,小脑袋好奇地左右张望,目光追逐着草丛里突然跳出的蚂蚱,或是树梢上啁啾鸣叫的不知名鸟儿。银色的发丝在晨风中轻轻飘动,阳光在上面跳跃,仿佛流动的碎银。
“优纪大人。”她忽然仰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森林里,有甜甜的果子吗?像刚刚那个水水里的味道?”
“或许有。”优纪的声音传来语气温和:“森林很大,藏着很多好东西。”
“那,那有会发光的蘑菇吗?艾玛婆婆讲的故事里说过的!”小姑娘的想象力被点燃了。
“可能吧,在很深、很暗的地方。”
“会有大兔子吗?很大的那种?肉会不会比刚才的面包还好吃?”小姑娘的思路总是很跳跃,直接奔向了吃这个终极目标。
优纪似乎轻笑了一声:“也许,不过兔子跑得很快。”
“优纪大人一定能抓住!”小姑娘的语气充满盲目的崇拜和笃定,仿佛身边的重甲战士无所不能。
她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主要是小姑娘在问,优纪简短地回答。稚嫩的童音和低沉平板的金属音在空旷的村郊交织,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村口越来越近。几根粗壮的原木被打入地下,顶端削尖,构成了一个简易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防御作用的大门。旁边用原木和泥土垒起了一个简陋的哨塔。此刻,一个穿着陈旧皮甲、腰间挂着生锈铁剑的中年男人正靠在哨塔的木柱旁,有些无精打采地守着。他便是炎火村村卫队的队长,那位八级的人类战士。当他远远看到那个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黑色重甲身影,以及她身边那个醒目的银发小女孩时,立刻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挺直了腰板,脸上残留的睡意和懒散瞬间被紧张和敬畏取代。
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粗糙的手在皮甲上蹭了蹭,似乎想抹去并不存在的污渍。他快步走到路中间,在优纪和小姑娘离大门还有十几步远时,便微微躬下了身体,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有些僵硬的战士礼节。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优纪腰畔那柄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剑,又飞快地掠过小姑娘,最终恭敬地停留在优纪冰冷的胸甲上。
“优纪大人,早上好!”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努力想显得洪亮些,却有些发干:“您这是要去森林?”
优纪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算作回应。沉重的金属战靴踏在土路上,发出稳定而压迫感十足的“咚、咚”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村卫队长的心跳上。
村卫队长不敢有丝毫阻拦,甚至下意识地又往路边让开了两步,几乎要退到路旁的草丛里,腰躬得更低了。“您请小心!最近林子里好像有点不太平,有猎户说看到过不寻常的大脚印。”他试图提供一些信息,声音带着讨好。
优纪的脚步依旧未停,仿佛没听见,又或许是不屑一顾。巨大的黑色身影带着无形的威压,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峦,沉稳地掠过躬身行礼的村卫队长。
小姑娘紧紧跟在优纪身侧,小手依旧攥着她的金属手指。当她们经过那个紧张得额头都冒出汗珠的村卫队长身边时,小姑娘的脚步似乎加快了一点点,小小的身体也下意识地更贴近了优纪那身冰冷的甲胄。她微微低着头,长长的银色刘海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只有抿紧的小嘴显露出一丝面对陌生人时本能的紧张。她似乎能感觉到那村卫队长目光扫过自己时,那飞快掠过的一丝复杂情绪,那是敬畏优纪大人带来的恭敬,以及对她这个银发小姑娘习惯性的、带着距离感的审视。
优纪的步伐沉稳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身边躬身行礼的村卫队长和那微妙的情绪波动都如同路边的尘埃。只有被她牵着的小姑娘能感觉到,那覆盖着冰冷金属的手指,在她的小手背上,极其轻微地、安抚性地按了一下。那力道轻微得如同蝴蝶降落,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驱散了小姑娘心头刚升起的那点不安。她微微抬起头,目光快速瞟了一眼身旁那坚不可摧的黑色侧影,小嘴悄悄抿起一个安心的弧度。
沉重的脚步踏过了那道象征性的原木大门。村庄的边界被她们抛在身后。
前方,一条被踩踏出来的蜿蜒小径,如同一条灰黄色的带子,延伸向一片骤然浓郁起来的绿色。那是炎火村赖以生存的森林边缘。
森林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变得鲜明而浓烈。松针、腐叶、湿润的泥土、苔藓、还有某种不知名野花混合在一起的、层次丰富的清冽气味,彻底取代了村庄的人间烟火。空气仿佛也变得清凉湿润了几分。高大的乔木如同沉默的巨人,枝干虬结,树冠在头顶交织,筛下大片斑驳跳跃的光影。低矮的灌木丛挤挤挨挨,叶片在阳光下闪耀着深浅不一的绿。更深处,光线被层层叠叠的枝叶阻隔,显得有些幽暗神秘,只有偶尔传来的一两声清脆鸟鸣,划破林间的静谧。
小姑娘的脚步在踏上这条森林小径的瞬间,明显地轻快跳跃起来。她松开了紧攥着优纪金属手指的小手,像一只终于被放出笼子的小鸟,往前小跑了两步,好奇地左右张望。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一株长在路旁、叶片肥厚、边缘带着细密锯齿的蕨类植物。又踮起脚尖,试图去够头顶一根低垂下来的、结着几颗青涩小果的藤蔓。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她扬起的、带着纯粹好奇和兴奋的小脸上,那双黑色的眼眸亮晶晶的,之前面对村卫队长时的最后一丝紧张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对这片绿色天地的无限向往。
优纪在她身后几步处停下。她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林间一块沉默的黑色磐石。视线扫过前方雀跃的小小身影,又投向更幽深的林间。那目光锐利而沉静,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在评估着环境,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无论是枝叶不自然的晃动,还是泥土下轻微的窸窣都难以逃过她的感知。
确认了这片森林边缘区域的安全,优纪才重新迈步,不疾不徐地跟上那个已经开始蹲在路边,试图用小树枝去戳一个色彩斑斓的硬壳甲虫的小姑娘。沉重的战靴踩在铺满松针和落叶的林间小径上,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沙沙声,与小姑娘轻快的脚步声、林间的风声鸟鸣,共同谱写着踏入未知之境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