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路,也终于迎来了变化。前方豁然开朗。浓密的森林向两侧退开,让出了一片相对开阔的视野。
脚下的泥土小径,在此处汇入了一条明显宽阔许多的道路。虽然依旧坑坑洼洼,布满了深深的车辙印和雨水冲刷出的沟壑,碎石裸露,尘土在阳光的炙烤下散发着干燥的气息,但至少,它足够宽阔,能容纳两辆马车勉强错身而过。
道路两旁不再是密不透风的原始丛林,而是变成了相对低矮的次生林和连绵的、长满荒草与低矮灌木的缓坡。视野开阔了许多,能看到更远处的山峦和天空大片大片飘浮的白云。
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在这条主路上,将路面晒得滚烫,蒸腾起扭曲的空气波纹。四周异常安静,只有蝉鸣在远处的树丛里不知疲倦地嘶叫着,声音单调而燥热。
“呼。”爱丽丝长长地吁了口气,小脸被晒得红扑扑的,额前的银色发丝被汗水粘在皮肤上。她放下一直抱着的细麻布,用小手扇着风,金色的眼睛里带着长途步行后的疲惫,但更多的还是对抵达新环境的兴奋:“优纪大人,我们到大路了吗?”
“嗯。”优纪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这条在烈日下蒸腾的、尘土飞扬的宽阔土路。她抬头看了看正当空的烈日,强烈的光线对她那双异色的瞳孔似乎毫无影响。
“累吗?”她看向爱丽丝,声音比平时似乎放缓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爱丽丝立刻挺直了小身板,用力摇头:“不累。爱丽丝还能走。”但微微颤抖的小腿和额角不断滚落的汗珠却出卖了她。
优纪没有戳穿她小小的逞强。她走到路边一块相对平整、被树荫遮蔽了大半的巨石旁,拍了拍粗糙的石面:“坐。”
爱丽丝如蒙大赦,立刻小跑过去,手脚并用地爬上巨石,坐在阴凉处,舒服地叹了口气。她晃荡着小腿,好奇地看着优纪。优纪站在路中央,正午刺眼的阳光将她黑色的重甲轮廓勾勒得如同雕塑。她再次抬起了手。这一次,空间漩涡的扭曲更加明显,范围也更大,幽暗的旋转中心仿佛连通着另一个世界。
她探入其中的手,并非取出食物或物品,而是拿出了一支号角。这支号角造型古朴粗犷,通体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的深沉青铜色,表面没有任何繁复的纹饰,只有一些难以名状的、仿佛天然形成的细微凹痕和凸起。
它比常见的牛角号要大上一圈,弯曲的弧度带着一种原始的力量感,开口处被打磨得相对光滑。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混合着硝烟、铁锈与某种远古荒野气息的沉重威压,随着号角的出现,无声地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正午的燥热,让树荫下的爱丽丝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其实这只号角只是充值活动赠送的抽奖的最低级奖品罢了,虽然可以无限使用,但是因为召唤物等级太低只能在前期使用,仓库里还有一大堆的存货。优纪将号角凑近唇边。她深吸一口气,胸腔在黑甲下微微起伏。接着,她用力吹响了它。
“呜,嗡...”
号角声骤然爆发。那绝非普通的号角声。低沉、雄浑、苍凉,如同沉睡在地脉深处的巨兽发出的第一声咆哮。声音极具穿透力,带着金属震颤的嗡鸣,瞬间撕裂了正午凝滞的空气,远远地扩散出去,震得路边的荒草簌簌抖动,连远处树上的蝉鸣都短暂地消失了。声波如同实质的浪潮,冲击着耳膜,在开阔的道路上空回荡不息。
爱丽丝被这突如其来的、震撼心灵的巨响惊得浑身一颤,小手捂住了耳朵,金色的眼睛睁得溜圆,充满了惊骇和茫然。号角声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余音仿佛还在空气中嗡嗡震颤。优纪放下号角。那沉重古朴的青铜号角在她手中一闪,便消失不见,重新归于空间袋中。周围恢复了寂静,只有号角声的余韵还在耳畔萦绕,以及远处被惊起的飞鸟扑棱翅膀的声音。
爱丽丝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心脏还在怦怦直跳,小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一丝不安:“优纪大人?那是什么声音?”她从未听过如此震撼、如此充满野性力量的声响。
优纪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黑色重甲在烈日下如同磁石,目光投向道路前方的地平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几秒钟的绝对死寂。然后,爱丽丝感觉到了。不是听到,而是感觉到。大地在震动。一种极其沉闷、极其规律的震动,从脚下的土地深处传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如同远方有沉重的巨鼓正在被擂响。伴随着震动,还有一种低沉压抑、如同闷雷滚过天际的隆隆声,正由远及近,迅速放大。
爱丽丝惊恐地抓紧了身下的岩石,小小的身体随着地面的震动而微微颤抖。她顺着优纪的目光,死死盯住道路前方的地平线。一个巨大的轮廓,在道路尽头蒸腾的热浪中骤然出现。它的速度极快。前一秒还只是一个模糊的黑点,下一秒已能看清轮廓。再一眨眼,那庞大的身影已经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冲到了距离她们不足百米的地方。
轰隆隆隆。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擂动,每一步落下,都让大地清晰地颤抖一下,溅起大蓬的尘土。那是一只难以形容的巨兽。它拥有庞大而粗壮的、类似蜥蜴般的身体轮廓,四肢如同四根敦实的石柱,每一次踏地都充满爆炸性的力量。覆盖全身的并非光滑的鳞片,而是如同板甲般的、巨大而厚重的深褐色角质甲片,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岩石般冷硬的光泽。
最令人惊骇的是它那颗硕大的头颅——几乎占了身体的三分之一。头颅前端,两根如同弯曲巨矛般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巨大犄角冲天而起,角尖锋利得仿佛能刺破天空。犄角根部覆盖着更加厚实的骨甲,一直延伸到宽阔的鼻吻上方。它有着一张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此刻正微微张开,露出森白的獠牙,喷吐着灼热的白气。一双碗口大小、呈现出熔岩般暗金色的竖瞳,冰冷、凶戾,不带丝毫感情地扫视着前方,目光所及之处,仿佛连空气都为之冻结。
它的体型远超任何耕牛,肩高接近两米,体长更是惊人。尽管体型庞大,它的奔跑速度却快得超乎想象。庞大的身躯在奔跑中展现出惊人的协调性和力量感,每一次蹬地都爆发出恐怖的推进力,如同一辆全速冲锋的重装战车,裹挟着令人窒息的狂风和漫天烟尘,轰然而至。
在它宽阔如小型平台般的背脊上,固定着一副制作精良、覆盖着深色皮革的鞍具。鞍具的造型简洁而坚固,显然是专为承载它庞大的身躯和高速奔跑而设计。
“吼。。。”巨兽在距离优纪不足十米的地方猛然刹住。巨大的前爪狠狠插入地面,犁出两道深沟。庞大的身躯带起的狂风裹挟着尘土和热浪,如同小型风暴般扑面而来,吹得爱丽丝几乎睁不开眼,银色的发丝狂乱飞舞。一声充满威慑力的、如同闷雷在喉咙里滚动的低沉咆哮,从它那布满利齿的口中喷涌而出,震得爱丽丝耳膜嗡嗡作响,小脸瞬间煞白,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头。
这是一只散发着浓烈蛮荒气息的恐怖魔兽。等级20。巨角蜥蜴。它那熔岩般的暗金色竖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路中央那个渺小的、身着黑甲的身影,鼻翼翕张,喷出灼热的白气,带着浓重的硫磺与血腥混合的气息。巨大的、覆盖着厚实角质的下颌微微开合,发出威胁性的咔哒轻响。它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堵移动的城墙,投下的阴影将优纪完全笼罩,那恐怖的压迫感几乎让空气凝固。
爱丽丝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小小的身体筛糠般颤抖着,巨大的恐惧攥紧了她,让她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她只能死死盯着那恐怖的巨兽和巨兽阴影下渺小却依旧挺立的优纪大人。
就在爱丽丝以为那巨兽下一秒就要将优纪大人踩成肉泥时优纪动了。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凶兽气息,向前迈了一步。黑色重甲在巨兽的阴影下依旧泛着冷硬的光。她抬起头,那双异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地迎向巨角蜥蜴那熔岩般的竖瞳。没有畏惧,没有挑衅,只有一种绝对的、理所当然的掌控。
“低头。”她的声音响起,清冽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巨兽沉重的呼吸声。
奇迹发生了。那前一秒还散发着滔天凶威、仿佛要择人而噬的恐怖巨兽,在听到这简短的命令后,熔岩般的竖瞳中,那冰冷凶戾的光芒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温顺的驯服?
它巨大的头颅缓缓地、顺从地低垂下来,那两根足以刺穿城墙的恐怖巨角,几乎要碰到优纪面前的尘土。它粗壮的脖颈弯曲成一个恭敬的弧度,巨大的鼻吻凑近优纪,喷出的气息虽然依旧灼热,却不再充满攻击性,反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优纪伸出手,覆盖着臂甲的手掌,轻轻拍在巨角蜥蜴那覆盖着厚实角质、粗糙如岩石般的巨大鼻梁上。动作随意得如同在安抚一只家犬。
“乖。”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巨角蜥蜴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而满足的咕噜声,巨大的尾巴甚至微微摆动了一下,扫起一片尘土。这颠覆性的、如同神迹般的一幕,让巨石上瑟瑟发抖的爱丽丝彻底呆住了。她的小嘴无意识地张大,金色的眼睛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以及一种无法理解的巨大冲击。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恐怖魔兽在优纪大人面前竟然变得像只听话的大狗。
优纪收回手,转身看向还处于石化状态的爱丽丝:“爱丽丝,过来。”她的声音打破了爱丽丝的呆滞。爱丽丝如梦初醒,心脏还在狂跳,手脚却有些发软。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巨石上滑下来,踉跄着跑到优纪身边,小手紧紧抓住了优纪腿侧的甲片,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她仰着小脸,看看那近在咫尺、如同小山般的巨兽头颅,又看看优纪平静的脸庞,小脸上写满了后怕和无法理解。
“优纪大人,它是什么?”爱丽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坐骑。”优纪简单地回答,目光投向巨角蜥蜴背上那副坚固的鞍具:“它叫巨角蜥蜴。能带我们去西边的集市,很快。”她低头看着爱丽丝依旧煞白的小脸和惊魂未定的眼神,补充了一句:“它很听话,不用怕。”
说完,优纪不再多言。她伸出右臂,轻而易举地环住爱丽丝纤细的腰肢,就像拾起一片羽毛。在爱丽丝短促的惊呼声中,优纪脚下微一发力,黑色的重甲身影带着一抹银色的流光,轻盈地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了巨角蜥蜴那宽阔如小型平台般的背脊上,精准地踏在鞍具前部。
鞍具的皮革在阳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坐上去比想象中要平稳得多,虽然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巨兽肌肉的起伏和它沉重的呼吸带来的震动。
优纪将爱丽丝放在自己身前,让她小小的身体靠在自己怀里。爱丽丝下意识地紧紧抓住鞍具前端的隆起部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坐在这个高度,视野陡然变得无比开阔,但下方那庞大的、散发着洪荒气息的魔兽躯体,依旧让她心有余悸。
“坐稳。”优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感。她的双臂自然地环过爱丽丝的身体,抓住了鞍具两侧的握柄。
巨角蜥蜴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就位,巨大的头颅重新抬起,熔岩般的竖瞳望向前方漫长的土路,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咕噜声,如同引擎启动前的预热。
优纪双腿轻轻一夹蜥蜴那覆盖着厚甲的身侧,下达了清晰的指令:“前进。”
“吼。”巨角蜥蜴发出一声短促而高昂的咆哮,如同冲锋的号角。下一秒,它那如同石柱般的四肢猛地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庞大的身躯如同离弦之箭,不,更像是出膛的重型炮弹,轰然启动。
轰隆隆。尘土如同爆炸般向后激扬而起,瞬间形成一道浑浊的烟尘之墙。巨大的风压迎面撞来,吹得爱丽丝睁不开眼睛,银色的长发在脑后疯狂舞动。她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牢牢地按在鞍具上,紧贴在优纪大人冰冷却坚实的胸甲前。脚下的地面在视野中疯狂地向后飞掠,模糊成一片土黄色的流光。
速度。难以想象的速度。远比老约翰口中那匹老马拉的破车快十倍、百倍。两旁的低矮灌木和荒草坡化作模糊的绿色色带,狂风在耳边呼啸,如同无数怪兽在嘶吼。但奇异的是,身下的鞍具异常平稳,巨角蜥蜴的奔跑如同行云流水,虽然每一步都让大地震动,传递到背上的颠簸感却被那精良的鞍具和它自身强大的平衡能力化解了大半,远非马车那能把人骨头颠散的摇晃可比。
爱丽丝在最初的极致惊恐和高速带来的失重感之后,渐渐适应了这种风驰电掣。她小心翼翼地睁开被风吹得有些刺痛的眼睛,金色的瞳孔里,最初的恐惧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震撼与刺激的兴奋所取代。她看着两旁飞速倒退的景色,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的狂风,一种如同飞翔般的自由和畅快感,油然而生。
“哇。”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带着颤音的、兴奋的尖叫,小脸因为激动和高速的气流而涨得通红,紧紧抓住鞍具的手也放松了一些,甚至尝试着张开一只小手,去感受那呼啸而过的狂风。优纪稳稳地操控着坐骑,黑色的重甲在高速奔驰中如同磐石。她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兴奋得小脸通红的爱丽丝,那总是紧抿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烈日当空,尘土飞扬。宽阔而坑洼的土路上,庞大的巨角蜥蜴如同一道深褐色的闪电,背负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撕裂了正午沉闷的空气,向着西边村集的方向,绝尘而去。只留下身后一道久久不散的、笔直的烟尘长龙,以及回荡在旷野上空的、属于小女孩那充满新奇与刺激的、银铃般的尖叫声。